梁明月眼睛被蒙著, 嘴巴被塞著,手腳被捆著, 不能看, 不能說, 不能動, 隻有耳朵能聽。


    她知道自己是在馬車上, 馬車轆轆而行,不知走了多遠, 終於停了下來。


    梁明月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了下來,兩個青衣衛拽著她下了馬車。


    一下馬車, 梁明月就想要看清楚四周, 卻發現是一個樹木茂盛地麵平整的院子, 院子裏有青衣人在走動,極有可能是青衣衛的駐地。


    她深吸一口氣, 打定主意, 不管青衣衛問什麽, 她都絕對不會承認。


    兩個女青衣衛上前做交接,作罷交接, 架著梁明月進了刑房。


    梁明月正要舉步,聽到身後傳來馬車停車的聲音, 她扭頭一看, 卻見青衣衛前麵一輛馬車中扯出了兩個女子,定睛一看,正是關媽媽和她那個小丫鬟。


    她心膽欲裂, 渾身打顫,掙紮要看後麵的那輛馬車,卻見她的貼身丫鬟雪隱被青衣衛從馬車中拽了下來。


    梁明月嚇得渾身發抖,雙腿發軟,幾乎要癱軟在地,最後是被兩個女青衣衛拖進刑房的。


    被扔在地上的那一瞬間,梁明月一下子明白了為何當時孟五會在端懿郡王府內宅的會客室內嚇得尿了出來。


    一個金尊玉貴的世家閨秀,不管是誰,落到這種地步,都會害怕的。


    不,她不是孟五,孟五是家族完了,她的家族依舊赫赫揚揚,故舊滿朝,在朝廷文官中擁有誰也比不上的人望,家族一定會救她的,祖父和父親一定會救她的,隻要她咬緊牙關不交代!


    對,她不能交代,一切都推到雪隱和關媽媽身上,她什麽都不知道!


    被扔進了刑室後之後,梁明月就似被人遺忘了一般。


    她孤零零地坐在空地上,眼睛早重新被人用黑布勒住了,不能動不能看,隻能聽到外麵的聲音


    外麵隱隱傳來陣陣慘叫。


    起初是關媽媽的聲音,接著是雪隱的聲音。


    在時斷時續的淒涼慘叫中,梁明月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整個人陷入無邊無際的恐懼之中。


    青衣衛副統領孫春親自審訊關媽媽和雪隱,不過一個時辰,就什麽都問出來了。


    他拿了關媽媽和雪隱的證詞,立即去見林文懷。


    林文懷看得極認真,從頭到尾看罷,英俊的臉上似罩上了一層寒冰:“梁明月預備讓阿犬和郡王妃染上天花,真是其心可誅!”


    他垂下眼簾思索片刻,吩咐孫春:“你繼續去審梁明月。”


    待孫春出去,林文懷吩咐親隨唐詩:“備馬,我要去端懿郡王府。”


    梁太夫人從慶嘉長公主那裏出來,急急吩咐跟來的婆子:“快去讓車夫套車,咱們這就迴去!”


    梁大太太臉色蒼白,眼睛紅紅的,一聲不吭。


    梁三太太拉著女兒梁朗星,也是沉默。


    馬車套好之後,見公主府也沒人來送,梁太夫人也不再爭競,示意兩個兒媳婦跟著自己上了自己的大馬車,讓大丫鬟和親信婆子陪著梁朗星坐在後麵的馬車上。


    馬車駛出了慶嘉長公主府,梁太夫人這才用極低的聲音道:“明月被青衣衛帶走了。”


    梁大太太搖搖欲墜,眼睛滿是淚:“婆婆,到底......到底是怎麽迴事?”


    梁太夫人歎了口氣,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道:“我如何知道,唉!”


    馬車向前一傾,梁大太太順勢跪在了鋪著軟墊的馬車裏,扶住了梁太夫人的膝蓋,哀切道:“婆婆,這裏麵一定有什麽誤會,怕是底下人借著明月的名頭做了壞事,明月畢竟是梁氏的嫡長孫女,若是明月出了什麽事,咱們梁氏女以後如何出門交際?梁氏人以後哪有臉再去見人?”


    梁太夫人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梁明月這件事其實布置得極為嚴密,為何就被識破了呢?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難道是明月露了馬腳?


    梁太夫人的馬車駛入了太師府,沒有去內宅,直接停在了外書房院門外。


    外書房院門外應門的小廝見大門外居然停了一輛馬車,當下皺起眉頭,大步走了過去,想看看誰這麽膽大,居然敢把馬車停在太師的書房外麵。


    待看到幾個衣裙華麗的丫鬟扶著梁太夫人下了馬車,小廝嚇了一跳,忙拱手行禮:“小的見過太夫人!”


    梁太夫人揮了揮手,吩咐車夫載了梁大太太和梁三太太離開,她自己一邊帶著丫鬟往外書房走,一邊問小廝:“太師在做什麽?”


    小廝忙道:“啟稟太夫人,太師剛見罷禮部的馬侍郎和戶部的王侍郎,如今正在喂魚。”


    梁太夫人點了點頭,徑直進去了。


    外書房外麵候見房裏正等著太師接見的官員們見了,都吃了一驚,私下裏議論紛紛:咦?太師府這是出什麽事了?太師夫人如何氣勢洶洶闖了進來?


    梁太師正在喂他養在巨大的水晶魚缸裏的金魚,聽了梁太夫人的話,當即大怒:“誰教她這樣做的?真是蠢材!”


    見梁太師氣得老臉漲紅,梁太夫人不敢說自己在其中進行了導引,低下頭沒有吭聲。


    梁太師不再理會老妻,吩咐小廝去請長子梁乃恩過來,父子倆商議半晌,一起坐了大轎往端懿郡王府賠罪去了。


    梁太夫人在一邊聽著,明白長孫女已成家族棄子,心裏咯噔一聲,坐在那裏半日沒有動彈。


    無論如何,這個孫女是在她膝下長大的,到底是有些感情的。


    隻是她想不通的是,明明很容易就能做成的事,為何梁明月就沒有做成?


    趙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正在書房等著林文懷,待林文懷進來,不再過多寒暄,直接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林文懷言簡意賅地把梁明月企圖用計讓郡王妃和阿犬母子倆染上天花之事說了。


    趙鬱清俊的臉凝成寒冰,沉聲道:“此事務必追查到底!”


    林文懷答了聲“是”。


    這時候小廝阿貴在外麵稟報:“王爺,梁太師梁尚書求見。”


    趙鬱垂下眼簾思索片刻,忽然看向林文懷:“我記得梁啟宗老父尚在世,而且在楚州老家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是楚州有名的的梁霸王?”


    林文懷答了聲“是”,道:“梁氏的老祖宗今年七十六歲了,平生最愛占地和納妾,如今楚州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都被他占去,身邊據說有三十多個小妾。”


    趙鬱淡淡道:“七十六歲了,天有不測風雲啊!”


    如今梁氏在文臣中勢力太大,他不能一下子弄倒梁氏,可是若是能讓梁啟宗梁乃恩父子同時迴鄉守孝,倒是能得到一個緩解期。


    林文懷心中明白,當即答了聲“是”,留下關媽媽和雪隱的供狀,從外書房後罩間那邊的門離開了。


    待梁啟宗和梁乃恩父子進來,趙鬱沒有說話,隻是把關媽媽和雪隱的供狀遞了過去。


    看罷供狀,梁啟宗梁乃恩父子齊齊跪下:“梁氏家門不幸,出此悖逆之女,請郡王責罰,梁氏決不迴護。”


    趙鬱默然良久,忽然開口道:“那姓關的婆子,是梁太夫人的親信?”


    梁啟宗聞言,心裏一驚,當即道:“郡王放心,梁某自會處理。”


    夜深了,青衣衛獄中一片黯淡,隻有過道裏的油燈散發著昏黃的光。


    梁明月已經去了簪環換了囚服,戴著鐐銬靠著牆壁坐在那裏,渾身冷得發抖,心裏還在想:先前我也不是沒弄死過人,祖母和母親都幫我掩蓋住了,這次我並沒有真的弄死秦蘭芝和她那個小崽子,憑什麽抓我?


    待到了明日,祖父和祖母救了我出去,我必定要報了這仇,讓秦蘭芝死無葬身之地......


    梁明月正在想著如何炮製秦蘭芝母子,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似乎有些熟悉,她忙抬頭看了過去,卻見幾個人走了過來,當先的那位,正是她的祖父當朝太師梁啟宗!


    她心中大喜,當即手腳並用爬了過去:“祖父,救我!祖父,他們冤枉我!端懿郡王妃妒忌我,故意害我!祖父救我!”


    梁啟宗看著孫女到了此時,還不知道悔改,不由歎息,輕聲吩咐跟來的人:“動手吧!”


    與其讓孫女死在青衣衛手中,死都死得不體麵,不如由梁氏自己的人動手。


    梁明月頸上被套上了白綾,她一下子傻了眼,跪在那裏看著梁啟宗:“祖父!祖父,是秦蘭芝害我!不是我的錯!”


    梁啟宗麵無表情,揮了揮手,他的親隨隨即勒緊白綾。


    梁明月起初還試著掙紮,隻聽“哢哢”兩聲,脖子一下子軟了下去。


    青衣衛副統領孫春驗了屍之後,點了點頭,示意親隨登記屍格。


    孫夏和孫冬又上前驗了一遍,確認之後,這才去向端懿郡王覆命。


    坐在迴去的十六抬大轎中,梁啟宗看了眼睛濕潤的長子梁乃恩一眼,沉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必流淚,我們先示弱,然後再組織咱們的人,掣肘趙鬱,讓他什麽都做不成,政令不出朝廷。”


    梁乃恩低低“嗯”了一聲。


    三天後,梁啟宗的老父死於馬上風的消息通過驛站的急報傳到了京城。


    等了整整兩日,梁啟宗都沒等到慶和帝的奪情,隻得收拾了行李,帶著兒孫浩浩蕩蕩迴楚州老家奔喪守孝。


    在迴鄉途中,梁太夫人不知何故,於夜間在驛站上吊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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