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沒有轉身之前路西楊就已經篤定身後的人是陸森翔,但是當路西楊轉身看到表情疑惑的陸森翔的時候,她比陸森翔還要驚詫,她望著他睜大了雙眼,有些結巴地問:“你……你怎麽會在這?”


    “我來阿亮家啊!”陸森翔抬起手指了指前方的那一座別墅,眼睛裏帶著淺淺的笑意,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認真地問路西楊說,“這應該是我問你的問題吧?你怎麽會在這兒?快說!你說你有事不能陪我是不是因為來偷窺阿亮?”


    麵對陸森翔的逼問,路西楊忽然語塞了。


    其實,偷窺段晨亮也不算是什麽驚奇的事情,她不過也是育華高中的一個女生,她同樣可以有少女情懷,同樣可以去迷戀某個優秀的男生。隻是,路西楊並不願意去向別人承認她也是這麽世俗的人。


    路西楊慌慌張張地避開陸森翔的目光,眼神飄忽不定,這時候她才發現背著陸森翔身後的那一把木色吉他。路西楊轉動著她的眼珠,靈機一動,用手指了指背在陸森翔身上的吉他,問:“你會彈吉他?”


    果然,陸森翔聽了路西楊的話之後馬上會心一笑,他自豪地仰起臉,像一個在向別人炫耀自己有多麽了不起的本領的小孩一樣,他開心地說:“那當然!你想不想聽?”


    路西楊搖了搖頭,她也該迴家了。


    誰料陸森翔卻假裝沒有看見她的反應,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拉起了她的手,朝那座美麗的別墅跑去。


    路西楊被陸森翔抓得緊緊的,無論她如何掙紮,都甩不開陸森翔拉著她的那一隻手。一直等到他拉著她來到別墅門前那片幾欲要枯萎的草坪上的時候,陸森翔才鬆開了路西楊的手。


    路西楊的手被他抓得生疼,她一邊揉著自己的手腕,一邊瞪著陸森翔,一語不發。陸森翔卻豁然笑了起來,若無其事地抱著吉他席地而坐。


    路西楊厭惡地瞥了一眼坐落在草坪上的陸森翔,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富有節奏感的吉他聲就在這個時候飄進路西楊的耳膜,身後傳來了陸森翔動聽的歌聲:“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明天我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離我眼淚就掉下去。”


    路西楊愣了一下,緩緩轉身,看見陸森翔正衝著她笑。


    少年一邊彈著吉他,一邊對她唱著:“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臉,我會珍惜你給的思念,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遠都不會抹去……”


    路西楊看著眼前的陸森翔,忍不住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聽他演奏完這一首她從未聽過卻又覺得無比動聽的歌曲。


    吉他聲和陸森翔的歌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路西楊坐在陸森翔的身旁,她盤著雙腿,臉龐微微上仰,夜空中有幾顆星星若隱若現,此時的感覺真好。不一會兒,她轉過臉,看了一眼陸森翔英俊的側臉,忽然有一種微妙的感覺襲遍了她全身,她第一次發現,陸森翔其實是一個不錯的男生。


    幾分鍾後,陸森翔終於停了下來,他揚起嘴角,得意地對路西楊說:“看來,還是隻有我美妙的歌聲能留得住你。”


    “少臭美。”路西楊假裝不屑,她的手指一直纏繞在腳邊的雜草上,像是要把它們拔掉一樣。


    “哎,現在,你要不要給我一個解釋?”陸森翔忽然把吉他放在了一旁,一本正經地看著身邊的路西楊問道,“你不是說你有事嗎?你怎麽到阿亮家來了?你們很熟嗎?”


    路西楊愕然地抬起頭,對上陸森翔認真的目光,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卻又努力洋裝鎮定自若的樣子。她以為她躲過了一劫,卻沒有想到陸森翔還執著在這個問題上。


    路西楊不慌不忙地迴答說:“我迴家的時候經過這裏,偶然看到他,才知道他家原來這裏。你呢?你本來是要讓我陪你去什麽地方?”


    “參加比賽。”陸森翔嘿嘿一笑,指了指身旁的吉他,繼續說道,“你真的很不夠朋友誒。”


    路西楊本來想說“我和你又不熟”,但是話到口中又被她硬生生地吞了迴去。路西楊每次麵對陸森翔的自來熟,都不敢直接否決他,不敢直接挑明她和他之間其實不熟,也不敢輕易拒絕他的請求。她覺得他就像一個孩子,仿佛隻要一個不小心讓他受了委屈,他就會哇哇大哭。


    也許,是因為陸森翔身上那股令人無法抗拒的親和力吧。


    路西楊隨便撒了個謊說:“我家裏有事,不能陪你去。那你比賽得怎麽樣了?”


    “還行吧。”陸森翔嘴角微微上揚,眼裏帶著淡淡的笑意,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觸電般地站起來,說,“哎呀,糟了,和你在這聊我差點忘記我是來找阿亮的了。”


    陸森翔拍了拍手和屁股,然後彎下腰背起他的吉他。路西楊覺得奇怪,為什麽陸森翔這麽晚了還來找段晨亮。讓她更加好奇的是,段晨亮到底怎麽了。


    是不是因為那個老人?


    媽媽口中說的那個“老人”。那個被撞死了的“老人”。


    如果不是,段晨亮為何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她家的小區門口?為什麽會一直盯著那條寬闊的馬路看?


    “陸森翔……”在陸森翔轉身走向別墅的門口的時候,路西楊終於開口喊住了陸森翔,她緊緊地捏著了自己的衣擺,一邊祈禱和那個“老人”沒關係,一邊看著陸森翔問,“段晨亮……段晨亮他家裏,是不是出事了?”


    陸森翔微微蹙眉,他看出了女孩的不安。


    他本來答應過段晨亮,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可是,當他看到路西楊眼裏閃爍著淚光和滿臉的擔心,他的喉嚨卻不自覺地發出又小又沉重的聲音:“他,奶奶去世了。”


    其實,她早就猜到了,不是嗎?她隻是不願意看到那個少年難過罷了。


    這是她第一次離死亡那麽近,那麽近。她用力地咬著牙,竭盡全力去克製自己,努力將徘徊在眼眶的淚水壓迴眼底。


    突然,別墅的大門被打開了。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年筆直地站在門口,眉梢緊皺,似乎對於路西楊的出現很不解。路西楊對上少年疑惑的目光,這一次她並沒有避開,她又難過又心疼地望著他,恨不得馬上衝過去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隻是,這樣持續的時間並不長,路西楊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裏。


    段晨亮不是陸森翔,根本就不會相信她隻是路過。畢竟,他在她家小區門口的時候遇見她了,她還叫了他的名字。不一會兒,路西楊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段晨亮並沒有問她任何問題,而是自然而然地轉移目光,淡淡地望著陸森翔說:“你什麽時候到的?”


    “剛到。”陸森翔馬上迴答,然後轉過臉望著路西楊說,“三千,一起進去玩吧。”


    “不了。”路西楊馬上搖頭,像是一種本能反應一樣,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決定。


    “嗬嗬,果然沒看錯你哦!學校裏很多女生都想到阿亮家做客呢!”陸森翔的臉上又掛滿了笑容,他似乎對路西楊的迴應很滿意。


    其實,她也是學校裏很多女生中的一名。沒有人能夠知道,她是多麽渴望進去,多麽想看一看他的家,看一看他的房間。可是,她害怕看到裏麵那些高貴而華麗的裝潢,害怕自己的心底又會不由自主地升騰出一種自卑。她更害怕,段晨亮也把她當成花癡。


    她不能和她們一樣,至少,在他的眼裏,她要和她們不一樣。


    忽然,路西楊感覺有人在身後推著自己往前走,她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幾步,迴頭時才發現推自己的人是陸森翔。陸森翔一邊推她一邊說:“走啦走啦,一起進去玩嘛。”


    路西楊緊緊皺眉,進退維穀。


    但是在最後,陸森翔驚人的力氣還是把路西楊推到了別墅的門前,路西楊不知所措地抬起頭,段晨亮突然從裏麵走了出來,迅速地關掉了別墅的門。


    陸森翔驚訝地望向段晨亮,而此時的路西楊卻難堪地低下頭,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周圍的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了,仿佛隻要稍微動一下,就會聽到空氣碎裂的聲響。


    他為什麽要關門?他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或者是……


    別再為他找任何借口了!別再騙自己了!路西楊又難過又生氣,這種複雜的情緒讓她覺得窒息。


    她那麽小心翼翼地喜歡他,哪怕在他麵前總是唯唯諾諾得不敢抬頭,可是當她看見他出現在她家的小區門口時,卻義無反顧地衝下樓站到他的身後。盡管她當時猜到了什麽,可她卻始終不願意去相信那場車禍傷害了他的家人,她依舊在心裏不斷地為他祈禱,祈禱一切的噩耗都遠離他,祈禱他能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甚至希望能夠把自己最後的那一點點溫暖都送給他。而他呢?連一個簡單的邀請都不願意給她。


    在他麵前,她就好像是一個小醜,無論多努力,她始終都是一個小醜。不,她連小醜都不如,小醜至少還會有逗笑觀眾的本領,可是她呢?他從來都沒有因為她而露出一個笑容。


    路西楊還是決定打破沉默,她必須挽她那小小的自尊心,她絕對不能這麽毫無底線地去喜歡一個人。於是,她洋裝鎮定自若地抬起頭,看著陸森翔嫣然一笑,她說:“我該迴家了。”


    說罷,路西楊微笑著轉身,踏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離開。


    那一刻,她以為,一定會有誰上前追她,然後向她解釋,哪怕隻是一個毫無誠意的對不起。可一切都不像她期望的那樣,她聽到的那一句充滿歉意的“對不起”竟然是陸森翔對段晨亮說的。


    明明是她最需要一句“對不起”,可是卻沒有誰追上來向她道歉。


    路西楊絕望地閉上了雙眼,不斷地反問自己,身後的那一個人,真的是自己喜歡了七年的人嗎?他真的值得被她這麽喜歡嗎?


    她七年來所有的一廂情願,全在這一刻化作永恆的嘲笑聲向她蜂擁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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