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之願,萬民之願


    在新年日出的這一刹那,屬於人的祈念到達了頂峰。


    祈禱、祝福、懺悔、信仰。玲也意識到,射出破魔之箭的不是自己,是眾生。


    想必,曾經的那些日曜巫女也同樣如此。


    所以,那支箭上沒有蓋亞之光,而是人類的光。以佛教的說法,大概就是‘阿賴耶’。


    阿賴耶識能含藏一切法的善惡,所以它既是善又是惡,既不善又不惡。是清淨之真識,又是汙染之妄識。


    善也好,惡也好,這片大地既然已經屬於人類,那麽一切對人類有危害的,都是邪魔。


    玲也不知道這對不對,不過日出的霞光已經驅散了所有的黑暗。


    一切盡顯光明。


    在人的心願最鼎盛之時,玲也突然有了些異樣的感覺。秘境?


    這裏也有殘留此世的秘境嗎?


    由人心,由信仰而產生,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也因為信仰的崩塌而煙消雲散。


    不過至少在這一刻,在這裏,萬千之民是信仰神靈的。或許隻有這一天,隻有這個時刻,當初詣結束,離開神社後,他們又會是無神論者。


    人類的信仰本就脆弱而廉價。


    但這一刻的信仰,卻溝通了本存於此的冥冥之地。


    “久世齋主,我的工作結束了嗎?”玲也放下弓箭問道。


    “嗯,可以休息半個小時,之後還有祭典。”


    以人心為爐燃起的祭火,接下來就是禱祝天上諸神的儀式了。不過在久世看來,接下來的儀式真的隻是儀式而已,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八百萬神明早就不在。


    包括高天原的最高神天照,包括名義上出雲大社的主人大國主。


    “我想去禁地可以嗎?”


    玲也能感覺到,那個秘境的所在之處,就是那處禁地。


    “當然可以,對於日曜的巫女來說,出雲大社沒有禁地。”


    不允許進入禁地,是因為傳說那是神靈之地,凡人不可輕擾諸神。但是齋主是侍奉神靈左右的巫女,所以久世本人不在禁行之列。而日曜的巫女,她本就是神靈破除世間汙穢的代行者。以人之身,行神之旨。


    得到久世的同意,玲也一步步走向後山。相比山前神社人聲鼎沸的吵鬧,後山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正如玲也所料想的,在後山的深潭,那一顆巨大的神木之前,她發現了那處秘境的入口。


    出雲大社啊,凝聚了千年的信仰。


    相傳這裏是諸神的行宮,在十月整個神無月,八百萬神明都會從各地趕來出雲,在這裏舉辦諸神聚會,商討人間的事宜。


    所以,玲也本以為她會在秘境中看到一片或許破落,或許已經坍塌的宮殿。然後是極人類想象的神庭,那是曾經神靈下榻之處,因無人打理而荒草叢生。


    但是當踏入秘境,玲也一度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荒蕪,不是無人打理的荒野,而是毫無生命的荒蕪。她發現自己腳踏在了一片生命寂滅的土地上。


    不對,不是土地,地上沒有象征生命的泥土,全都是無法讓任何植物生存的裸露的岩石。


    地麵坑坑窪窪。


    更讓玲也驚訝的是,她看到了宮殿。


    沒有預想中倒塌,層層疊疊精美華麗的古老建築,飛簷走廊如同天宮。


    這裏就是天宮。隻是空無一人,也無神,也無魔。


    就如張開的羽翼,飛廊所化的羽翼,中間是入口的門庭,兩側向著天空延伸都是華貴的建築群。


    這裏沒有任何生命,除了門庭前的那棵古老的月桂樹。永恆的月桂,它存在於外界,也存在於這裏。


    相比外麵,秘境中的它更顯得神異,原本幾十米高的月桂已經罕見,而秘境中的這棵月桂樹高逾千米,粗壯的樹幹,幾十人都難以合抱。潔白的枝幹散發著瑩瑩白光。


    大國主(月佬)和玉兔,還有這月桂樹,玲也已經猜到了自己來到了哪裏。她一步步走向宮殿,孤寂的宮殿,或許已經數百年、近千年沒有任何人踏足。


    在宮門前抬頭,預料之內的,她看到了那四個字——


    廣寒清虛


    比翼的廊橋延伸向天空的兩處宮殿,一處名為廣寒,一處名為清虛,乃是傳說中的月宮所在。


    難怪毫無生命,因為這裏是月球。


    不是作為地球衛星的那顆真實存在的月球,而是先民想象中,每當抬頭遙望就存在於腦海中的月亮。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凝聚了先民多少的幻想和祈禱。乞巧節時,人間無數的少女對月祈禱,禱告月宮之主為她們牽上緣分的紅線。


    這裏,就是願望凝聚的所在。


    玲也漫步走入門庭,天空沒有太陽,有些清冷。


    長廊沒有多餘的壁畫,也沒有掛飾,簡潔又帶著仙氣的飄渺。前方是一處孤亭,位於宮殿的最中央,仿佛聳立在天的盡頭,望盡遠處一片虛空。而兩側的連廊各通向“廣寒宮”和“清虛宮”的宮殿群。


    多年無人,盡是塵埃。玲也很好奇,如果她將這些灰塵帶迴去,是否能發現月壤的成分。


    不過,最後她沒做這樣的麻煩事。要月壤的話,直接飛去月球就是了,來迴也就幾分鍾。


    和這宮殿相比,之前她拜托植木先生布置的花園,裏麵的亭台樓閣簡直就是玩具。


    不,這麽說有些過分了,那也是植木先生認真設計,並布置了許久的。


    不過,再怎麽說,以現代人類取巧、工業化模塊化建造的建築,確實沒辦法和神話傳說中屬於先民們想象而誕生的宮殿相比。


    秘境是無主之物。


    它曾經的主人,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經消散於人心之中,如果不是初詣時的萬民之願,這處秘境也該流落到不可知之處,無人可尋。但它畢竟被玲也發現了。


    消失了也是可惜,除了她之外,大概也無人可以借用。


    好吧,她願意承認,她就是看上這裏了。心動了,不用講其他的道理。


    就像是平凡女生看到了櫥櫃裏一件漂亮的衣服,雜誌上一個可愛的包包,想要,就是這麽簡單。


    玲也很少會對衣服、包包心動,衣服能穿就好,包包適用就行,無論前世還是現在,她都不需要用這些金錢的置換物來包裝證明自己。


    但是她不得不對這處宮殿心動。


    哪個女孩沒有公主夢?擁有屬於自己的宮殿,說是愛慕虛榮她也認了。


    更何況,這可是傳說中的廣寒宮!


    “我把你搬迴家啦,如果有人反對的話,現在就說一聲。”


    玲也等了片刻,當然沒人出聲。月佬沒說話,嫦娥也沒說話。於是,玲也認為自己可以對這裏宣布所有權了。


    “豪宅術”升級,“仙宮術”!


    秘境是眾生之願,除了生命源頭的蓋亞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借用。而對蓋亞來說,或許一個念頭就能隨意揉捏。


    當然,蓋亞不需要秘境,靈魂海是生命最終的歸宿,秘境不過是海上偶爾濺起的泡沫而已。一段神話,一段傳說,在以億年為基礎、物種的生滅為朝夕的蓋亞看來,也就是無端空想的一個念頭,刹那而生,刹那而滅。


    祂也並不在意玲也收集秘境的行為。


    無主之物,無用之物,不過是小孩的玩具而已。


    於是,在曾經河童傳說的那處溪流旁,被改造成了亭台花園的位置,兩處廊橋向上展開,多了兩片向天空延伸的寬闊的宮殿群。


    它沒有地基,就這麽違反力學原理的虛空而立。不過秘境本就自成一體,沒有物理定律可言。


    秘境中永恆的夏日的午後,也變得清冷了一些。天空無日、無月,也沒有星辰。


    因為兩處秘境的整合,原本的空間也擴大了不少,總體已經不下於大島莊園。而那棵巨大的月桂樹依然立在宮門前,直入雲霄而去。


    原本荒蕪的月宮,門庭前有了些花草。潔白的茉莉花點綴著月桂,那唯一純白的夢裏花連成一片,盛開在夢想的仙域。..


    玲也沿著門庭,走向月宮中央的孤亭,亭上寫著‘太陰’二字。目及遠眺,原本的虛空成了層層疊疊的暮靄,依然是空無一物。


    興奮的心平息了下來,她突然有些孤寂。太陰的月仙,她是以怎樣的心情,千年、萬年獨自居住於這片清冷的宮殿的呢?


    幸好她不是,她還有很多朋友。還有和親人一樣的見野、瑪利亞。


    相比神靈,果然還是做一個人類更好。


    無怪乎靈夢在東京短短兩天就想迴來,涉穀和銀座也留不住她。玲也發現,她自己也有點想家了。


    在初詣的儀式結束後,就早點迴家吧。


    不過初詣的儀式並沒有那麽早結束,初詣並不是一天,而是整整三天。或許是為了照顧中了被爐封印術的香客,新年的前三天任選一天,隻要掙脫了封印,都可以前來參拜。


    她的工作也遠遠不止射出一支弓箭。後續的祈福、巫女舞,作為日曜巫女都需要她出場。


    東京在聖誕節的時候下了洋洋灑灑的大雪,出雲這裏並沒有被波及。不過在新年的第三天,出雲的天空也開始飄起雪花。


    “太好了,瑞雪兆豐年。”久世這麽說道,“看來今年會是一個好運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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