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東京灣,海浪擊打著岸邊的堤壩。


    車載收音機裏播放的是讓玲也有些欣賞不來的落語節目,表演的似乎是個很有名的業者,不過她實在聽不懂演員說的有什麽好笑,一些老古董的諧音梗,然後就是莫名其妙的隱喻。


    【喔,等候多時了。】


    【快拿來,讓我瞧瞧。】


    【這是秋刀魚嗎?】


    【正是】


    這些對話有什麽好笑的嗎?要說單純地講故事,沒什麽情節,要說想要引人發笑,也沒什麽笑點。


    是自己笑點太高了嗎?不過也是,小時候能讓她笑出眼淚的星爺的電影,過幾年再看就隻剩懷舊,笑點再也找不到了。無法感觸到70年代的落語(單人相聲)的笑點也並不奇怪。


    看出了玲也不喜歡,見野握著方向盤的同時,另一個手調了一下電台。但所有能接收的頻道調了一圈,也沒有什麽好的節目。於是他關上了收音機。


    玲也打開了一點車窗,讓海風吹進了車內。


    “晚風挺舒服,見野爺爺,車裏的空調關掉吧。”


    “好。”


    見野依言關上了空調,將兩邊的車窗都打開。


    風更大了,夏夜吹來的風帶著大海獨有的鹹腥味。沒了電台聲音的幹擾,能夠清晰地聽到海鳴。嘩、嘩的聲音更顯得幽靜。


    深夜的大海黝黑深邃,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但那黑暗並不會讓人害怕,反而帶著吸引人的神秘氣息。礁岸上有一處燈塔,熾白的探照燈在黑暗中不時掠過。


    今夜的天空中沒有月亮,每個月總有幾天太陽和月亮相對地球轉到相似角度,夜晚時太陽落山,月亮也跟著去了地球的另一邊。沒有月亮的潮汐牽引,東京灣的海浪並不大,隻是輕輕地一波、一波湧上沙灘又褪去。


    玲也望著那大海。


    她遊泳遊的並不好,所以之前有些害怕這深邃無底的海洋。


    曾經的她小時候在泳池中嗆過水,那是她十歲的時候獨自去遊泳池,不怎麽熟悉遊泳,又會撲騰兩下,一不小心遊到了2米的深水區,待要換氣時卻發現腳已經踩不到泳池的底。


    沒有人陪同,甚至連救生員都沒有注意,一連喝了十多口的水才撲騰到了岸邊。


    從那以後就有些排斥水,也再沒有學過遊泳。所以直到上了高中,遊泳技術依然停留在撲騰兩下的地步。


    不過自從得到了阿古茹勳章,對於大海她多了一些親近,再也沒有排斥的感覺。


    “見野爺爺,麻煩停一下車。”


    見野沒有多問,在路旁找了個臨停的車位將車停了下來。


    “出了什麽事了嗎,大小姐?”


    玲也搖搖頭。


    她打開車門下了車,一步步向著海岸邊走去。直至潮汐的海水撲打在她從白色涼鞋露出來的白皙腳背才停下腳步。


    借著點點暗淡的星光,依稀能看到海灘上散落的貝殼,偶爾還有鑽出小洞的寄居蟹。


    “我聽到了聲音。”


    “聲音?”


    見野跟隨在大小姐的身後,落後一個身位的距離。也不顧潮濕的沙子沾濕皮鞋。


    “我想去看看。見野爺爺,麻煩在車上等我一下,我很快迴來。”


    “這——”如果是過去的大小姐,見野當然不會讓她靠近夜晚的大海,那太危險了。但現在的大小姐,又讓他勸阻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了。這時,他看見玲也身上散出幽幽的藍色光芒。


    下一刻,女孩投身進了大海之中。


    那是屬於阿古茹的海洋之光。在藍色光芒中,這片大海再也無法給她窒息和恐懼,就像蓋亞站在大地上,此時的大海中帶給她的隻有親切和舒暢。


    天空中,正有一架tac隊的愛羅號巡邏飛過,駕駛的北鬥餘光隻見海中藍影閃過,定睛看去卻不見了蹤影,讓人懷疑是否眼花。他沒有在意,因為艾斯的戒指沒有閃光,意味著艾斯也沒有發現有超獸的蹤跡。


    或許真的隻是眼花了也說不定。北鬥如此想到,不過他也聽說過,有時候大海裏會有一些磷光的海藻,在夜晚有幽蘭的光。很神秘,哪怕人類自詡是地球的所有者,可這顆星球依然有太多的未知。


    “北鬥,指揮室點調,請報告巡邏情況。”


    “北鬥收到,我現在在東京灣上空,沒有發現異常,已完成預定的巡邏路線,現在準備返航。完畢!”


    另一邊,藍色的光芒在與愛羅號交錯而過之後,以無可比擬的速度在大海中穿梭,更勝海豚,更勝魚雷,勝過海洋中所有的生靈和人造物。從東京灣入海後一路向西,短短時間內越過神奈川、靜岡、奈良,最後沿著鳴門市與南淡路市之間的海峽進入了瀨戶內海。


    在十年後,這處海峽上會修建一座鳴門大橋,此時大橋不見蹤跡,但因為內外海之間巨大水位差而成為著名景點的鳴門大漩渦依然存在。


    鳴門漩渦,這也是玲也曾經看過的某本動畫中主角名字的出處。


    直徑20米,甚至觀察記錄曾一度出現達到過30米的巨大漩渦,是地球最大的海洋漩渦。路過的船隻必須極為小心,萬噸巨輪還無所謂,小一些的船隻稍有不慎就可能會被卷入海底。黑夜中的它猶如一個巨大的黑洞。


    那藍光卻毫不遲疑,徑直穿過了那巨大的黑洞。


    多年前,另一個世界的她曾經去日國旅遊,在鳴門大橋上看過大漩渦。當時一度還想去福良港坐觀光輪船,卻因為行程和天氣最終放棄了。沒想到此時能以這樣的視角看到了大漩渦。


    從天空往下看宛如黑洞一樣讓人想到死亡的可怕漩渦,在水底卻有大量的生靈。魚蝦遊弋著,內外海的交匯處給這裏帶來了豐富的礦物營養,即使是夜晚依然熱鬧非常。


    但這裏並不是她的目的地,海洋之光帶著玲也進入了瀨戶內海。這是一片近兩萬平方公裏的海域,被包圍在本州、四國、九州之間。


    在大海中央的某一處,靜靜的停著一艘漁船。黑夜中漁船沒有燈光,毫無聲息,事實上玲也也察覺到船上確實沒有任何人。船依然完好無損,顯然並非遭遇了海難,但它就這樣被遺棄在了這片水域。


    就仿佛傳說中的幽靈船。


    藍色的光芒從海裏析出,玲也從光芒中走出,出現在這艘漁船的甲板上。


    說實話,大半夜走上這樣一艘幽靈船,就像拍鬼片一樣,玲也也有些毛骨悚然。這無關乎強弱,哪怕她能夠消滅大怪獸,該害怕還是會害怕。好在蓋亞之光一直和她在一起。


    光芒感受到了玲也的情緒,從她的發卡中飛了出來,掛在她頭頂上空,就像一個小太陽一樣將這裏照的一如白晝。


    “謝謝你,蓋亞。”


    蓋亞的光芒驅散了恐懼,玲也走進漆黑的船艙,借住光芒很快找到了照明的按鈕按下——燈亮了。


    顯然船上的電力係統都還是正常的,恢複了燈火通明的樣子。蓋亞之光飛迴了玲也的發卡中。


    除了空無一人之外,這裏和海麵上普通的漁船並無區別。如果是警方來調查大概隻能一頭霧水,沒有血跡、沒有搏鬥痕跡,隻能懷疑是船上的人有事棄船離開了。至於那些船民長時間無法找到,也隻能登記一下失蹤人口。


    過了三五年的法定期限後,如果有家屬主動申請的,可以宣布死亡進行遺產分割處置。


    但是在玲也的視角中並不一樣。


    “就是你們在唿喚我嗎?”


    從遙遠的東京灣來到這裏,是因為她聽到了聲音。來自死者靈魂的聲音。


    船艙中確實空無一人,但卻留下了靈魂,他們都遭到了殺害。在玲也的視角中,那些靈魂散著淡淡光輝,並不可怕。他們隻是完成了人世旅途的乘客疲憊的等待著迴歸最初之地。


    在那之前,他們還有一些遺言傾訴,用著隻有蓋亞能夠聽懂的語言。


    “是超獸?來自大海中的超獸……”


    他們的死並非意外或人為,而是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遭遇了超獸的襲擊。來自大海的超獸,擁有長長的觸手,將甲板上一無所知、毫無防備的漁民們一個個拉進了大海吞吃了。


    玲也走出船艙,又迴到了甲板,走到船舷邊向下望去。視線穿過海麵至透海底,可是一無所獲。超獸已經離開了。


    大海太過於廣闊,就像人無法察覺自己身上的某一個細菌一樣,哪怕有著阿古茹的光芒,她依然無法輕易找到。


    那些金色的人影依然在對她敘述。


    “我明白,我一定會消滅這頭超獸。所以請好好休息吧,已經可以了。”


    玲也伸出手,天空中仿佛出現了一扇不可見的門戶,那是靈魂的歸處。一個個虛影化作金色的光芒,迴歸了星球最初的起源海。


    當並不是所有。


    依然有一個靈魂站在那裏。


    死後沒有了身體,失去大腦的靈魂無法思考,隻有簡單的執念。它的嘴裏沒有說其他話,始終在念叨一個名字。


    “孟二……孟二……”


    “不走嗎?”


    隨著玲也靠近,或許是蓋亞之光讓它恢複了一些神智,停下了機械的念叨。


    “不走,不能走,孟二還在家等我。已經沒有媽媽,他不能沒有我……”


    玲也咬了一下嘴唇。作為蓋亞,引導迷途的靈魂迴歸是職責所在。但她想起了小櫻。想起了那個陪伴了她六年的影子。


    “可是,現在的你已經無法照顧孟二了。”


    “天照大神、伊邪那美大神,我請求您,我隻想看看孟二。我隻想看著他長大。那之後,就算讓我下黃泉的水裏受苦也好,去地獄的火裏也好,這些都沒有關係。”


    希臘神話的蓋亞、日本神話的伊邪那美、中國神話的後土、北歐神話的芙蕾雅,這些隻是人類的稱唿,對她都並無意義。她是生命的最初也是終焉之地。


    那靈魂的祈求是不被允許的。但是玲也卻猶豫了。


    她看著水麵上漂浮的一隻死去的鱟,心裏做了個決定。


    她不知道這麽做是對是錯,隻是想這麽做而已,而蓋亞並沒有阻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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