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朱壽,起初不過是個普普通通、老實憨厚的生意人。


    每日裏,他總是早早地便來到自家的綢緞莊,將一匹匹精美的綢緞從庫房搬至店前,仔細地整理著,每一道褶皺都不放過,仿佛在對待一件件稀世珍寶。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泛起幾道細紋,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卻也透著對生活的滿足。


    他對顧客極為熱忱,無論對方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都會耐心地介紹著綢緞的質地、花色,推薦最適合的布料,一看便是在這行經營許久、用心經營之人。


    那時的他,眼中滿是對這份小本生意的熱愛,偶爾抬頭望向街上來往的行人,嘴角還會不自覺地上揚,仿佛這世間的紛擾都與他無關,隻願守著妻兒和這一方綢緞天地,安穩度日。


    然而,命運的齒輪在調露元年元月二十八日這一天,悄然發生了扭轉。


    聽聞後來朱壽所言,那日,他如往常一樣外出采買絲線,行至一條平日裏甚少涉足的偏僻小巷時,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小巷幽深寂靜,彌漫著詭異的濃霧,四周的牆壁爬滿了青苔,腳下的石板路崎嶇不平,每走一步都仿佛有迴音在空蕩蕩的巷子裏迴響。


    朱壽心中雖有些害怕,可一股莫名的力量卻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牽引著他一步步深入。


    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折返時,前方突然閃過一道若隱若現的亮光,仿若夜空中閃爍的星辰,散發著神秘莫測的誘惑。


    那一刻,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好奇心作祟,驅使他朝著亮光奔去。


    待他穿出濃霧,眼前出現的竟是一處神秘之地。


    那地方仿若世外桃源,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之感。


    奇花異草肆意生長,怪石嶙峋林立四周,中央有一座古老而破舊的廟宇,廟宇的大門半掩著,透出絲絲縷縷的金光。


    朱壽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一種難以抑製的狂熱湧上心頭,他緩緩推開那扇斑駁的大門。


    廟宇之中,供奉著一尊模樣怪異的神像,神像的雙眼仿若兩個幽深的黑洞,直勾勾地盯著他,讓人不寒而栗。


    在神像的腳下,擺放著一個通體黝黑、散發著幽光的盆子,盆子周身雕刻著繁複而神秘的花紋,那些花紋仿若具有生命一般,在微光中扭動著,仿佛在低語訴說著什麽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朱壽的目光瞬間被這個盆子吸引,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當他的手指觸碰到盆子的瞬間,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指尖傳遍全身,可他卻渾然不覺,眼中隻剩下這個盆子,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狂熱,他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聚寶盆。


    起初,朱壽並未意識到這個聚寶盆將會給他接下來的日子帶來多大的災難。


    他懷揣著盆子,滿心歡喜地迴到家中,小心翼翼地將它藏在臥室的暗格之中。


    當晚,趁著家人熟睡,他悄悄取出聚寶盆,懷著忐忑又興奮的心情,將幾枚銅錢輕輕扔進盆中。


    刹那間,盆子中光芒大作,一陣刺目的金光閃過之後,原本空蕩蕩的盆中竟神奇地出現了一堆銅錢,那銅錢在月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堆積如山。


    朱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這一幕,臉上的震驚之色逐漸轉為狂喜,雙手激動得顫抖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置身於一場美輪美奐的夢境之中,而這個聚寶盆,就是開啟財富大門的神奇鑰匙。


    有了這聚寶盆的助力,朱壽的生意開始蒸蒸日上。


    他拿著這些憑空得來的銅錢,大肆購買了許多蠶種,精心飼養起來。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蠶寶寶們茁壯成長,吐絲結繭,製成了一匹匹品質上乘的布料。


    這些布料一經推向市場,便因其優良的質地和精美的色澤而備受歡迎,訂單如雪片般紛至遝來,朱壽的綢緞莊聲名遠揚,生意越做越大,財富也如同滾雪球一般越積越多。


    然而,隨著財富的迅速增長,朱壽的心態也在悄然發生變化。


    他的野心如同被點燃的野草,迅速蔓延開來,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無法滿足。


    往昔對綢緞生意的那份熱愛與專注漸漸被貪婪所取代,他不再像從前那樣,每日親自過問綢緞的選材、製作工藝等關鍵環節,而是將大部分精力都耗費在如何利用聚寶盆獲取更多財富之上。


    我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察覺到朱壽的異樣。


    那日,我與夫君柴墨峰一同上街,想著采買些生活用品,路過朱壽的綢緞莊時,見店內顧客寥寥無幾,而朱壽本人則心不在焉,對生意上的事兒敷衍了事。


    原本擺放整齊的綢緞被隨意堆疊,店內的夥計們也是一臉無奈,見我們進來,紛紛搖頭歎氣。


    我心中疑惑,便與他攀談起來,可他眼神遊離,言語間盡是對財富的追逐,對綢緞本身的熱愛已消失殆盡。


    我暗自皺眉,心想這朱壽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廖雲娘,朱壽的妻子,是一位溫婉賢淑、知書達理的女子。


    她操持著家中的裏裏外外,將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讓朱壽每日歸家都能感受到濃濃的暖意。


    她自然也早早發現了丈夫的變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多次溫柔地規勸朱壽,勸他不要再這般耗費自己的精力,提醒他財富固然重要,但家人的陪伴、生意的根基同樣不可忽視。


    每當夜幕降臨,廖雲娘總會拉著朱壽坐在床邊,輕聲細語地說:


    “阿壽,咱們如今的日子已然過得富足,切莫要被這突如其來的財富迷了心智。


    你看,孩子們都許久未曾與你親近玩耍,這綢緞莊的老顧客們也盼著你能多操操心,把把關,咱們還是腳踏實地,守好這份家業吧。”


    她的眼神中滿是關切與擔憂,聲音輕柔而堅定,如同春日裏的微風,試圖喚醒朱壽迷失的本心。


    可此時的朱壽,整個人已然像魔怔了一般,哪裏還聽得進這些逆耳忠言。


    他成天抱著聚寶盆不放,對廖雲娘的勸告置若罔聞,甚至時常在言語間流露出不耐煩。


    每當廖雲娘開口,他便眉頭緊皺,眼神中透著厭煩,敷衍幾句便又沉浸在自己的財富幻想之中。


    家中的形勢也因此變得愈發沉悶壓抑,孩子們不再像從前那樣歡聲笑語,而是小心翼翼地避開父親,生怕惹他不高興。


    廖雲娘見勸誡無果,心中焦急萬分,無奈之下,她隻好四處打聽解救之法。


    一日,她聽聞城中有一處名為解憂閣的地方,閣中住著一位足智多謀、能解世間萬般憂愁的奇女子 —— 趙傾城。


    廖雲娘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滿懷希望地前往解憂閣求助。


    趙傾城生得明豔動人,眼眸仿若秋水,顧盼間透著靈動與聰慧。


    她身著一襲華麗的錦袍,發絲如墨般垂至腰間,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氣質。


    聽聞廖雲娘的哭訴,趙傾城微微皺眉,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你這遭遇,實是可憐。你家丈夫如今已然被聚寶盆迷惑心智,想要讓他迴頭,絕非易事。


    不過,我倒是知曉有兩位俠義之士,或許能助你一臂之力。”


    說罷,她便指引廖雲娘前往柴府,來找我和柴墨峰幫忙。


    當廖雲娘踏入柴府,向我們訴說著家中的苦難時,我心中既憤慨又惋惜。


    憤慨於朱壽的糊塗,惋惜於一個原本美滿的家庭就此陷入困境。


    我與夫君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廖雲娘的請求,隨她來到朱壽家中,試圖勸說他放棄聚寶盆。


    可當我們踏入房門,卻遭遇了極大的阻力。


    朱壽緊緊抱著聚寶盆,眼神中滿是警惕與瘋狂,仿若一隻護食的野獸。


    無論我們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就是聽不進去,嘴裏嘟囔著:


    “你們懂什麽,這是我的財富,我的命根子,誰也別想拿走!”


    他的聲音沙啞而高亢,迴蕩在房間之中,透著絕望與偏執。


    見勸說無用,我將手中折扇輕輕一合,置於腰間,抽出長劍,劍身寒光一閃,我身形靈動,恰似一道青色閃電,直撲朱壽。


    手中長劍一抖,刹那間挽出數朵絢爛奪目的劍花,劍花寒光閃爍,仿若冬日霜花,帶著刺骨的寒意與必殺的決心。


    朱壽察覺到背後突襲,猛地迴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怒吼一聲,掄起身邊的凳子朝著我劈來,這凳子裹挾著他全身剩餘的力氣,勢大力沉,仿若要將空氣都劈開兩半。


    我卻不慌不忙,側身輕盈一閃,輕鬆避開這淩厲一擊。


    我身形飄忽,如同風中柳絮,借力一個滑步,瞬間欺身而上,手中長劍沿著凳子腿纏繞而去,試圖絞下朱壽手指,逼他棄凳。


    朱壽見狀,慌忙撤凳迴防,兩人你來我往,一時間刀光劍影,難解難分。


    柴墨峰在一旁見狀,大吼一聲:


    “朱壽,你醒醒吧!你為了這勞什子聚寶盆,拋妻棄子,值得嗎?”


    他的怒吼聲在房間中迴蕩,震懾得朱壽膽戰心驚。


    朱壽心中雖不甘,但也知道大勢已去,他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正欲開口,柴墨峰卻搶先一步,怒喝道:


    “朱壽,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為了這勞什子聚寶盆,你拋妻棄子,淪為江湖笑柄,值得嗎?”


    那粗獷的嗓音仿若洪鍾,震得房間都嗡嗡作響,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地砸在朱壽的心上。


    朱壽聽聞此言,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淩厲的閃電擊中。


    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妻子廖雲娘那溫婉的麵容,還有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臉,往昔的溫馨迴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他眼中漸漸有了淚光,心中滿是懊悔,喃喃自語道:“我都幹了些什麽……我竟然傷害雲娘…還有陶陶…我…”


    良久,朱壽抬起頭,對我說道:


    “罷了罷了,今日算是栽在你們手裏了,拿去吧,我隻想迴家……”


    他的聲音充滿疲憊與悔恨,曾經的狂熱與偏執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落寞。


    我見朱壽似有悔意,收起長劍,彎腰撿起聚寶盆。


    就在我握住聚寶盆瞬間,一股奇異力量順著手臂傳遍全身,我心中一驚,暗忖這寶物果然邪門。


    但此刻無暇多想,我將聚寶盆背在身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與柴墨峰一起轉身,準備帶著朱壽離開這是非之地。


    三人走出房門後,朱壽朝著我們深深一揖,說道:


    “多謝二位今日點醒我,我這就迴家與妻兒團聚,往後定當重新做人。”


    說罷,他轉身大步離去,背影雖略顯落寞,卻透著一絲堅定。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中感慨萬千,希望他真能改過自新,重拾曾經的那份安寧與幸福。


    迴到柴府,我將奪命聚寶盆小心翼翼放在桌上,仔細端詳起來。


    那盆子依舊散發著詭異光芒,雕刻花紋仿若在講述古老神秘故事。


    我深知,從這一刻起,自己命運與這寶物緊緊相連,未來江湖之路,注定充滿未知與挑戰。


    柴墨峰坐在一旁,輕撫著他的板斧,濃眉緊鎖,開口道:


    “祁祁,這聚寶盆留著終究是個禍害,咱們得想法子處置它。”


    我微微點頭,應道:“嗯,小峰哥哥所言極是,隻是這寶物太過神秘,貿然處置恐生事端,需得從長計議。”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四處打聽聚寶盆的來曆與破解之法,訪遍了城中的江湖豪傑、文人雅士,甚至還尋到了幾位隱世高人。


    然而,眾人聽聞聚寶盆之名,皆是搖頭歎息,言稱此物乃不祥之物,隻聽聞能聚財,卻不知背後隱藏著怎樣的兇險,更無人知曉如何徹底消除它的魔力。


    栩栩憑借著狐仙的敏捷身手和獨特靈力,在前方為我們開路,她身形靈動,仿若一隻白色的雪狐,在雪地中穿梭自如。


    柴墨峰則緊緊跟在我身後,用他高大的身軀為我擋住唿嘯的寒風,手中的板斧不時地劈開擋路的堅冰。


    我雖身為女子,卻也不甘示弱,憑借著自幼練就的武藝,與他們並肩作戰。


    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我們抵達了那座神秘的冰窟。


    冰窟入口處彌漫著濃濃的寒霧,仿若一層神秘的麵紗,遮擋著裏麵的未知。


    進入冰窟,四周的牆壁皆是晶瑩剔透的冰塊,在微弱的光線映照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芒。


    我們小心翼翼地往深處走去,腳下的冰麵光滑如鏡,稍有不慎就會滑倒。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低沉的咆哮聲,仿若遠古巨獸的怒吼。


    緊接著,一隻巨大的冰獸從黑暗中撲出,它身形如山,渾身覆蓋著堅硬的冰甲,雙眸閃爍著幽冷的藍光,張牙舞爪地朝著我們撲來。


    柴墨峰大吼一聲,掄起板斧迎了上去,斧光霍霍,與冰獸的利爪碰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我也迅速抽出長劍,加入戰團,劍花閃爍,專攻冰獸的要害。


    栩栩則在空中翩翩起舞,口中念念有詞,一道道狐仙的靈力如光芒般射出,幹擾著冰獸的行動。


    在我們三人的齊心協力下,冰獸漸漸不敵,最終轟然倒地,化作一堆碎冰。


    我們來不及喘息,繼續深入冰窟,終於在最深處發現了一顆散發著藍光的水晶球,水晶球周圍環繞著神秘的符文,與聚寶盆上的花紋竟有幾分相似。


    栩栩麵露喜色,說道:


    “想必這就是克製聚寶盆的法寶了。” 說罷,她輕輕拿起水晶球,放入懷中。


    返程途中,有了水晶球的庇佑,路途似乎順暢了許多。


    迴到柴府後,我們按照栩栩的指示,將水晶球與聚寶盆放置在一起。


    刹那間,聚寶盆上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原本扭動的花紋也停止了蠕動,它的魔力似乎被成功封印。


    經此一役,朱壽徹底迴歸家庭,與廖雲娘過上了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他重新打理起綢緞莊,生意雖不及有聚寶盆時那般火爆,卻也穩紮穩打,日益興隆。


    他深知,這來之不易的幸福,是用曾經的慘痛教訓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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