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二年四月十九日,雨過天晴,整座宅院皆是蟲鳴鳥叫聲。


    小徑依舊潮濕,樹梢墜著幾顆要滴不落的雨珠。


    我帶著幾個小家夥外出玩耍,這不碰巧遇到許久不見的宋琉璃。


    她向我轉過頭來,了然輕笑:“祁祁,你怎麽會在這裏。哎?這幾個小家夥是你的孩子?”


    我眼角微微揚起:“這幾個都是我的孩子。”


    我握著留筠的肩膀:“這是我的大兒子留筠”


    我看向留芳,芷媃姐妹倆:“這是我的二兒子,三女兒和小女兒。”


    宋琉璃眨了眨眼,瞳仁邊緣化出柔和清淺的眸光:“孩子們真像你跟小柴,不過這芷柔,她怎麽…”


    我眸子陡然地亮了亮,跟宋琉璃解釋,芷媃這孩子其實是自己和柴墨峰收養的義女。


    她的親生家人已經不在了。


    宋琉璃眉眼流露出一層傷感,她抬手摸摸芷柔的額頭:“可憐見的,讓阿姨好好看看你。”


    韓琉樺輕輕抬手,觸上小芷媃的額頭,我看得出來這孩子喜歡小芷媃,我抬起眼看著宋琉璃:


    “宋姐姐,要不我們現在就給這兩個孩子定親如何?”


    宋琉璃那張溫婉秀麗的麵龐上,嘴角微微上揚,恰似一彎月牙悄然浮現,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我也正有此意呢,瞧這倆孩子,打小就情誼深厚,往後要是能結成親家,那也是美事一樁。,那就這樣子定了吧,往後可得多走動走動,讓孩子們也能時常在一塊兒玩耍。”


    語氣裏透著篤定與期許,仿若已然瞧見了多年後兩家親上加親、和和美美,孩子們承歡膝下的美好畫麵。


    韓琉樺這小家夥在一旁聽得真切,原本還眨巴著大眼睛、滿臉懵懂的他,刹那間喜出望外,像是得了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小臉漲得通紅,雙眸亮得仿若璀璨星辰,興奮勁兒一上頭,全然顧不得其他,一下子伸出小手,緊緊拉住了芷媃的手。


    芷媃冷不丁被這麽一拉,先是一愣,隨即小臉刷地一下漲得緋紅,恰似天邊雲霞飛落臉頰。


    她柳眉輕蹙,眉心擠出個小巧的“川”字,看向韓琉樺的眼神裏滿是不滿與疑惑,用力一甩胳膊,掙脫了韓琉樺的手,雙手叉腰,氣唿唿地說道:


    “你幹嘛呀?”那嬌俏的小模樣,透著股子與生俱來的傲嬌勁兒,仿若一隻炸毛的小貓咪,隨時準備亮出爪子扞衛自己的“領地”。


    韓琉樺卻絲毫不以為意,嘻嘻一笑,露出還沒長齊的乳牙,那憨態可掬的模樣,奶聲奶氣卻又斬釘截鐵地嚷嚷道:


    “我長大了,要你當我的新娘子!然後好好保護你!”


    那副認真的小模樣,仿佛此刻許下的便是一生都要堅守的鄭重諾言,不容置疑。


    小家夥說得興起,還挺起胸膛,雙手握拳,仿若此刻已然化身成威風凜凜的大英雄,能為芷媃遮風擋雨、披荊斬棘。


    芷媃哪受得了這般直白的“表白”,像是受驚的小兔子,慌慌張張地躲到我的身後,雙手緊緊拽著我的衣角,隻探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來。


    那兩根梳得整整齊齊的小辮子,隨著她的動作俏皮地晃悠著,就如同蜻蜓輕盈振翅時的翅膀,撲撲閃閃,靈動極了。


    她衝著韓琉樺,使勁兒擠出一個調皮的鬼臉,還故意拖長了音調,軟糯糯地迴道:


    “我才不要當你的新娘子呢!哼!”


    那傲嬌的小模樣,逗得一旁的我忍俊不禁。


    聽著這倆小家夥的童言童語,我不禁微微一怔,思緒仿若脫韁的野馬,瞬間飄迴到了往昔歲月。


    那時的我,也不過是個青澀懵懂的少女,同柴墨峰這家夥整日裏拌嘴打鬧,互看不順眼。


    哪曾想,某天柴墨峰竟理直氣壯地對我說出相似的話來,要我做他的妻子。


    我當時那反應,比芷媃還要激烈幾分,想都沒想,直接一口迴絕,還順帶賞了他一個大白眼,氣唿唿地轉身就走,留他在原地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時光這匹快馬,跑得那叫一個迅疾,一不留神,晃眼間便過去了十幾個年頭。


    昔日那青澀的少女、毛頭小夥,如今都已為人父母,我的孩子們也都到了天真爛漫的年紀,八歲、九歲、十歲,正是狗都嫌的調皮時候。


    家裏整日被他們鬧得雞飛狗跳,可看著他們一天天茁壯成長,眉眼間漸漸有了我和小峰的影子,心底那份為人母的欣慰與滿足,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這會兒,偏又冒出個韓琉樺這臭小子,揚言要讓我家寶貝閨女芷媃做他的夫人。


    雖說我心底也琢磨著,往後要是能跟宋家結門親家,倒也是樁美事,門當戶對不說,倆孩子自小也是情誼深厚。


    可瞧著芷媃那副不情願的小模樣,我又有些哭笑不得,當真是女大不由娘咯。


    我抬手揉了揉芷媃的小腦袋,手感軟糯,發絲柔順,而後笑眯眯地看向宋琉璃,岔開話題打趣道:


    “那個宋姐姐,你不打算請我們去你家做客?這許久沒走動了,怪想念往生堂裏那古色古香的布置,還有你親手泡的花茶嘞。”


    宋琉璃懷裏抱著正扭動身子、試圖下地玩耍的小韓琉樺,聞言,嘴角微微上揚,漾出一抹輕柔笑意,仿若春日湖麵泛起的漣漪,輕聲笑道:


    “也是哦,你跟小峰也是許久沒有去往生堂了,哦,對了,小峰呢?”


    說著,還探著腦袋,佯裝四處找尋的模樣。


    我無奈地聳聳肩,苦笑著解釋:


    “小峰哥哥他呀,如今整日忙於朝堂的事情,早出晚歸的,連軸轉個不停。


    我都好些時日沒跟他好好說上幾句話了,這不,今天趁著天氣好,帶著孩子們出來逛逛,他卻沒那個閑工夫陪我們。”


    言語間,雖透著幾分埋怨,可眼底更多的還是理解與包容,知曉他一心撲在朝堂政務上,也是為了給家人撐起一片安穩天地。


    宋琉璃一雙美目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眼眸亮晶晶的,輕輕一笑,佯裝嗔怪道:


    “哎呀,你就不怕小峰他給你弄出來一個小妾,或者平妻來?雖說小峰向來是個潔身自好的,可這朝堂之上,形形色色的誘惑多了去,保不準哪天就被哪個心思不正的給纏上咯。你呀,可得多留個心眼。”


    我一聽,先是一愣,隨即雙手一攤,下巴微微揚起,眼神裏閃過一絲倔強與果敢,擲地有聲地迴道:


    “小峰哥哥他若是敢這樣子,老娘就休夫!可不是跟你說笑,我說到做到的。我這輩子就認定他一個人了,才不想跟別的女子分享自己夫君的愛。我的夫君,心裏隻能有我一個,要是他敢有二心,哼,我可饒不了他,定要揪著他的耳朵,讓他好好給我解釋清楚,要是解釋不通,這日子也就甭過了。”


    雖說言辭間透著股子潑辣勁兒,可心底那份對柴墨峰的深情與期許,又有誰能看不見呢?


    宋琉璃見我這般反應,輕輕歎了口氣,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微微搖頭,帶著幾分調侃、幾分無奈:


    “你呀,為什麽那麽像房玄齡的夫人呢?那可是出了名的河東獅吼,把房玄齡管得服服帖帖的。不過話說迴來,也是你倆感情深,你才這般在意,換做旁人,哪會操這份心。”


    我一聽這話,瞪大了眼睛,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瞬間火冒三丈。雙手叉腰,往前跨了一步,氣唿唿地說道:


    “什麽?我像河東獅?你特麽的,宋琉璃你才河東獅呢!我這是在乎自家夫君,不想讓別人插足,怎麽就成河東獅了?你可別亂說,再這麽編排我,我跟你急!”


    雖說知曉宋琉璃是玩笑話,可被人比作那兇悍的河東獅,任誰心裏都不痛快,我這暴脾氣一上來,哪還顧得上許多。 宋琉璃見我真惱了,趕忙上前拉住我的手,滿臉堆笑,連聲賠不是:


    “哎呀,瞧我這張嘴,說錯話了,你可別往心裏去。我哪是說你兇悍呢,分明是誇你對小峰用情至深,把他看得牢牢的,旁人近不了身。你要是河東獅,那也是隻護食的可愛小獅子,專護著自家的幸福。”


    一番話說得又快又急,言辭懇切,眼裏滿是討好與歉意。 我冷哼一聲,佯裝生氣地甩開她的手:


    “哼,這還差不多,以後說話可得注意著點,別再口無遮攔的,惹我不痛快。”


    雖說臉上還繃著,可心裏那股子氣已然消了大半。宋琉璃見我神色緩和,這才鬆了口氣,拉著我重新坐下,笑著岔開話題:


    “不說這個了,咱還是聊聊孩子們吧。你家這幾個小家夥,最近課業咋樣?沒調皮搗蛋,惹夫子生氣吧?”


    一提到孩子們的課業,我這眉頭就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長歎一口氣,開啟了吐槽模式:


    “唉,甭提了!這幾個小鬼頭,整日就想著往外跑,抓蛐蛐、放風箏,課業能躲就躲。前兒夫子還上門告狀呢,說我家老大寫個字跟鬼畫符似的,老二算術掰著手指頭都能算錯,老三更離譜,上課淨打瞌睡。氣得我呀,差點沒拿掃帚追著他們滿院子打。


    ” 宋琉璃笑得前仰後合,捂著肚子直不起腰來,好不容易緩過勁兒,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花,調侃道:


    “男孩子嘛,小時候都這樣,調皮好動是天性。你也別太較真了,慢慢教導就是。我家這琉樺也沒好到哪兒去,讓他背個詩,背了上句忘下句,腦袋瓜裏不知道成天琢磨啥呢。”


    正說著,芷媃和韓琉樺趁著我倆嘮嗑的功夫,悄悄掙脫開大人的手,手牽手跑到一旁的花叢裏去了。


    倆小家夥蹲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花叢裏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嘴裏嘟囔著“別跑、別跑”,小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試圖抓住蝴蝶。


    眼看就要抓到了,蝴蝶卻撲閃著翅膀,輕盈地飛走了,氣得韓琉樺直跺腳,芷媃則在一旁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和宋琉璃瞧見這一幕,相視一笑,起身慢悠悠地朝他們走去。


    春日的暖陽灑在身上,暖融融的,微風拂過,送來陣陣花香,夾雜著孩子們清脆的笑聲,這般歲月靜好的場景,仿若一幅徐徐鋪展的田園畫卷,美好得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雖說生活裏難免有柴米油鹽的瑣碎、朝堂瑣事的牽絆,但此刻,守著孩子們,同老友嘮著家常,所有的煩惱疲憊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待走到孩子們跟前,我彎腰抱起芷媃,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佯裝生氣道:


    “你這小丫頭,跑這麽遠,也不怕摔著。跟韓琉樺玩歸玩,可不許欺負人家哦。”


    芷媃摟著我的脖子,撒嬌道:


    “阿娘,我知道啦,我們可好了呢。”


    韓琉樺也在一旁重重點頭,奶聲奶氣地保證:


    “阿姨,我會保護芷媃妹妹的,不會讓她受委屈。”


    宋琉璃笑著摸摸韓琉樺的頭,柔聲道:


    “行嘞,你們倆好好玩,可別亂跑了。要是不聽話,下次不帶你們出來了。”


    倆小家夥聞言,乖巧地點點頭,又興高采烈地跑去一旁玩起了過家家,嘴裏念念有詞,煞有介事地扮演著各種角色,逗得我們哈哈大笑。


    我和宋琉璃尋了處陰涼地坐下,繼續嘮著家常,從孩子們的趣事聊到坊間傳聞,從朝堂局勢扯到家常菜譜,不知不覺間,日頭漸漸西斜,天邊被晚霞染得通紅。


    眼看天色不早了,我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抱起芷媃,跟宋琉璃道別:


    “宋姐姐,這天也不早了,我們得迴去了,不然家裏人該著急了。改日你有空,帶著琉樺來家裏坐坐,咱再好好嘮嘮。”


    宋琉璃抱著小韓琉樺起身,點頭應道:


    “行,你路上小心點兒,迴去代我向小峰問好。有空了就過來,往生堂的大門隨時為你們敞開。”


    我帶著芷媃,一步三迴頭地離開了,身後,宋琉璃和小韓琉樺的身影漸漸模糊,唯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還在耳邊迴蕩。


    這平凡又瑣碎的一天,卻因老友相聚、孩子嬉鬧,變得格外溫暖難忘,仿若一顆璀璨的珍珠,鑲嵌在漫長歲月裏,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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