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魯點頭,“說是不礙事,開了幾劑草藥,又做了敷料,幾日下來,這會兒大好了。”


    孫大夫掀開他帽子,拆開布條,瞧了細致,又讓孫琳包了兩劑草藥,“這同你家少夫人腿斷時吃的一樣,生骨長髓的,你迴去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日吃三次,三日換一劑。”


    阿魯連忙叩謝,孫大夫輕撫白須,“客氣什麽,旁的事兒老朽無能,若是瞧病,勉強能應付一二。”


    因著忙碌,也不多留阿魯。


    阿魯告辭出門,外頭一個十三四歲小子候著,腳邊放著另外一提節禮,見到阿魯出去,連忙上前問道,“阿魯哥,我們往哪裏去呢?”


    “走就是,少多嘴。”


    他謹記忍冬叮囑,帶著小廝緊趕慢趕,快要過西坊市興民街時,差點碰上拐角處,一個帶著包帕的媳婦子,他抬嘴就賠不是,“嫂子且原諒小的魯莽。”


    哪知這媳婦不像尋常市井上頭的,抓著他就要罵,反而頓了一下,後退兩步,轉頭就要離去。


    阿魯抬頭,忽地喊出聲來,“盼喜!”


    那媳婦子一聽,立馬小跑起來,阿魯見狀,追著就進了個僻靜的巷子裏頭,幾拐幾繞,到了死路上頭,盼喜提著竹籃,無處可躲。


    阿魯氣喘籲籲追了上來,滿眼不可置信,“你跑的什麽?”


    盼喜低著頭,也不敢與阿魯直視,“阿魯,若是無事,我還要去給——”話音未落,阿魯就逼到跟前,氣衝衝的看著盼喜,“有事兒!有很大的事兒,你怎麽敢?”


    他滿臉怒氣,指著腦袋問盼喜,“我們一處兒長大,在四公子跟前,我與你同盼蘭,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那樣,為何?你為何要使人來害我?”


    盼喜垂著頭,連連搖頭。


    “阿魯,你怕是誤會了,我如何會害你?”


    “誤會?”


    阿魯一把揪住她,奈何盼喜掙紮厲害,“你莫要碰我,阿魯,我……,我嫁人了。”


    “嗯?”阿魯細看,才知道她盤發包頭,穿著打扮也不如從前那般好看,“你嫁給誰了?”


    盼喜連連後退,“阿魯,你我各為其主,如今我也嫁作他人婦,你個青頭小夥,莫要與我拉扯,若讓我家的男人瞧著,定是不好的。”


    阿魯聽得氣憤不已。


    “是你害了我,對!你還給少夫人下毒了,就因著她從前給攆了你出去,你就懷恨在心,對!你男人,說,你男人是不是打殺我的賊子?”


    他欲要抓著盼喜問個明白,盼喜左右看看,反手拽住阿魯,“莫要再問,今後見到我,隻做不知。”


    “為何?你害我我還不能找你說道說道?”


    盼喜滿臉痛苦,“……莫要跟著宋氏,與她當牛做馬,怎麽死的都不知,我而今嫁人了,你不要連累我。”


    賊喊捉賊啊!


    阿魯摸著後腦勺,依稀還覺得隱隱作痛,“你倒是慣會推脫,明明是你——”


    “阿魯!”


    盼喜咬牙切齒,低聲嗬斥,她四處張望,見不遠處就立著個公府的小廝之後,方才哽咽說道,“我如今苟活艱難,指不定哪一日就丟了性命。你我都是奴仆,萬事哪由得我們這樣低賤的人說了算?阿魯,不是我害的你,我再是沒有良心,也不能對你下手。”


    她言語之中,帶著若有若無的絕望。


    阿魯滿臉悲慟,“我若不是看到你的身影,如何被人從後頭暗算,你與我說來,是何人害的我?”


    “阿魯!”


    盼喜猛地推開他,“你瘋了,我說過沒有人害你,你莫要攔著我,我還要給我家相公打酒吃。”


    “你相公是誰?”


    “誰?”盼喜眼眸中淚光點點,“阿魯,我一個奴婢,能嫁給誰?自是主子指個管事,我做了他的二房罷了。”


    什麽?


    阿魯滿臉不可置信,“你好端端的姑娘,哪怕就是尋個小子,也比你而今的——”


    “那我能怎麽辦?”


    盼喜終是忍不住眼淚,低聲朝著阿魯吼去,“宋氏攆了我姐妹二人,盼蘭早死了,我苟延殘喘,有條活路就算不錯,哪裏還能指望著出人頭地。”


    她穿著粗布裙衫,這會子撩起袖子,抹了眼淚。


    “莫要再尋我來!”


    說罷,提著竹籃快步離去,阿魯滿臉不可置信,轉頭再看時,巷子裏已不見盼喜身影。


    這會子小廝才到跟前,囁喏道,“阿魯哥,小的看著好似是盼喜姐姐。”


    阿魯點頭,“就是她,竟然還敢信口雌黃,說少夫人害得她。我呸!”順勢摸了後腦勺,疼意湧來,齜牙咧嘴道,“往後遇著這女子,小心著些,我瞧著她從來心術不正,往後若再像我這麽挨一記,小命難逃。”


    小廝麵上害怕,“小的知道。”


    二人走出巷子,阿魯心頭越想越不對勁,可還算沒忘了正事,待繞過兩條街子來到河岸邊上一處私宅,阿魯接過食盒,吩咐小廝,“就在這裏候著,任誰來問你,不要說漏了嘴。”


    小廝點點頭,立在大樹後頭。


    阿魯提著食盒,三兩步上了石階,叩開這清冷之地,滿月樓裏,這會兒朱寶月也才起身,扶著老娘出了院子,小丫鬟已到跟前稟報,“姑娘,阿魯小哥送中秋節禮來了。”


    嗯?


    “快請!”


    朱寶月隨意挽發,穿著得體,才去見了阿魯,阿魯躬身行禮,說了吉祥話,朱寶月欲要給他幾個大錢吃酒,他連連拒絕。


    “怎地,是瞧不上我這銀錢?”


    朱寶月身在勾欄瓦舍,心思細膩,看著阿魯不如從前那般爽快,拒了銀錢,難免有些失落,阿魯見狀,連忙躬身稟道,“姑娘誤會小的了,哪裏是小的嫌棄姑娘的錢,不能有的事兒。是少夫人——”


    他吞吞吐吐,不敢多說。


    朱寶月一聽是少夫人叮囑,慢慢拿迴銀錢,“既是少夫人叮囑,那就不為難你了。”


    阿魯連忙笑道,“是少夫人叮囑韶華苑我們幾個,說姑娘掙錢不易,莫要因著往姑娘這裏跑個腿的,就腆著臉要姑娘的賞錢。姑娘厚道,但奴幾個在公府不缺吃穿,到不能厚顏伸手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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