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穆雲芝與馮如鳳方才告退。


    兩人攜手出了老太太廂房,走在園中寂靜小道上,馮如鳳越看穆雲芝越是喜歡,長得端莊,行事溫和,性子也不爭不搶,若說做妯娌,真是頂頂好的。


    可惜老三那榆木腦袋,哎!


    歎得一聲,方才握住穆雲芝柔若無骨的手兒說句心裏話,“待嫁到府上,我這做嫂子的擔子也就輕了些,好妹妹,旁的事兒莫要多想,倒是同嫂子先說來,這居住的院落想要怎麽改來。”


    馮如鳳是打心裏同情穆雲芝。


    明明是父母之命從小定的娃娃親,誰能想到好端端的臨門一腳,老三起了退親的心思。


    這一切,並沒有瞞著住在府上的穆雲芝。


    她親眼看到黃執跪在正房老太太跟前,哀求成全,雖說沒有求到她跟前,但她作為未婚妻子,看到這一幕作何感想,馮如鳳不用多說,也知道那般滋味苦澀。


    何錯之有?


    而今父母強壓下來,親事照舊,可兩人之間早生了嫌隙,穆雲芝見到黃執,也不過是客套問好。


    這親事啊……


    馮如鳳也勸了穆雲芝幾句,穆雲芝都低頭稱好,性子溫和,越發讓馮如鳳覺得自家小叔子真是混賬。


    “妹妹放心,男兒不比咱們女子,整日守著一畝三分地,他們要做大事,行走世間難免看多了花紅柳綠,少有不被迷惑的。可不管如何,這府邸,你的宅院,才是他安身立命的地兒。”


    穆雲芝軟聲應是。


    “二嫂放心,雲芝心裏自是知道。”


    她能說什麽?什麽都不能說。說未來夫君不好,在黃家跟前,她定然不能如此放肆。說三表哥好?她夜夜空垂淚,如此違心之言她也說不出。


    馮如鳳輕輕拍了拍她手背,“世上沒有幾個女子能如裴家四少夫人,也沒幾個郎君像裴四公子。尋常人家,豪門大戶也好,小門小家也罷,女子總是要隱忍著過活。”


    黃哲跟前也有兩個通房丫鬟。


    因著沒有個正經名分的妾侍,她迴到娘家都得了一幹姐妹豔羨——


    穆雲芝今晚第二次聽到裴家四少夫人的名號,不禁起了好奇,循著問了過去,馮如鳳搖頭,“從前我陪著相公在外地不曾見過,剛母親提到的年初桃花小宴,我正好在養身子也沒有去,但聽得說那少夫人長得纖姿國色,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但……”


    說到這裏,馮如鳳頓了一下,斟酌幾許還是如實說道,“就是呷醋十分厲害。前頭那四公子與滿月樓朱寶月關係匪淺,這少夫人竟是在元宵節那夜打砸了滿月樓。”


    “啊?”穆雲芝聽得這般行徑,不由得吃了一驚。


    “妹妹也覺得十分離譜,好歹也是公府家的媳婦,她父親還是咱大隆赫赫有名的大學士,掌管翰林院多年,深得隆恩,隻可惜早早去了。但也養得這少夫人不知世事,竟是追到伎子門樓……”


    “那後來呢?”


    “後來?”馮如鳳說來也覺不可置信,“夫妻倒是和好如初,聽得說來,四公子更為寵愛,屋子裏莫說姨娘,就是丫鬟也沒有半個。滿心滿眼都是那少夫人。”


    “如此人物,雲芝也想一睹風采。”


    穆雲芝打從心底想看看這樣能馭夫之人,到底是個什麽能耐。


    “嗐!也是歪打正著,從前鎮國公老夫人掌事兒時,哪裏聽得這少夫人半點聲音,如今老夫人吃齋念佛,四少夫人才漸漸做了些了不得的事兒,京城上下如今提到她,也是爭議頗多。”


    有說她愛出風頭,卻不會相夫教子,而今膝下沒個小的,也不給那豐神俊朗的四公子納個妾。


    也有說她勇猛無比,能跳水救稚子,亦能手刃賊子。


    隆恩寺之事兒穆雲芝深居簡出不曾聽說,可馮如鳳是十分明白,這會兒想著穆雲芝好奇,索性挽著她到屋中小坐,說了個明白。


    卻不料穆雲芝聽得滿眼敬慕。


    “竟然是這般女子,若我是那四公子,定也是誓死不渝。”


    說到這裏,馮如鳳歎道,“說來也是不容易,那四少夫人沒了父母,娘家就她一個孩兒,養兄不知所蹤,年初時落水兩天一夜,咱府上都出動了全部的家丁護院,跟著三郎去尋找。”


    “竟是尋到了。”


    馮如鳳說道,“幸好尋到,不然我聽三郎說來,那裴四公子幾乎要沒了命,不過我也是兩三年前見過一次,而今不知道這四公子可曾變了,待父親壽宴,你就能見一見了。”


    迴到屋中的穆雲芝,因聽得這麽離奇女子的傳奇,不由得激動起來。


    她拉著珠蘭,說了全部,珠蘭也咂舌,“這四少夫人奴也在下人中間聽到過,說的隆恩寺裏頭有人要刺殺公府女眷,被她一己之力抵擋過去。奴還尋思,隻怕是人言亦言,傳得失了真。想不到如今聽得姑娘說來,竟然是真的。”


    穆雲芝連連點頭,麵上帶著羨慕。


    “我這才是沒了個父親,就覺得失去了依仗,行走坐臥無不小心翼翼,瞧著那四少夫人,比我還沒依仗,我好歹有娘親,有叔父嬸嬸,一屋子兄弟姊妹,聽得她唯一的養兄都不在,到底是何種心性,讓她沒有畏手畏腳,活得這般恣意?”


    珠蘭聽得姑娘這番心中話語,有些不是滋味。


    “怕是也受了不少苦,不然這世道就是男兒的,咱們女子哪個不是依附郎君過活,不過姑娘也莫要豔羨,誰家不是麵子好看裏頭光光,興許這少夫人也有太多難言之隱呢。”


    難言之隱宋觀舟如今倒是沒有太多,但金拂雲就不一樣了。


    她見到餘成了。


    荒郊野嶺,餘成被拋到地埂雜草中,奄奄一息。她帶著茫洲過來的喬萬尋著走了十幾裏地,方才尋到半瞎的餘成。


    送到提前賃好的農家小院,喬萬親自診治之後,喂了草藥與熱水,餘成才幽幽轉醒。


    “阿成——”


    金拂雲撲到床榻跟前,飽含辛酸的看著床上瘦骨嶙峋的屬下,“是我不好,誤了爾等。”


    餘成一隻眼睛看著金拂雲,嘴唇艱難抖動,許久之後才說:“是屬下辦事不力。”


    區區一個宋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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