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韶華苑內外萬籟寂空,忙了一上午,兼之半個中午,宋觀舟躺在花架子下的羅漢床上睡了過去。


    薄毯籠蓋腰下,頭發散在胡床邊上,烏發又長又黑,胡床落不下的,往地上落去。


    因宋觀舟肌膚白皙,猶如嫩玉生香,這會兒烏發盤亙,芙蓉玉麵春睡不醒,更是襯得鵝蛋臉上玉光瑩瑩。


    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清冷氣息,好似天上神仙娘子下了凡。


    繭扇團放,斜依粉頸,朱唇微動,盈盈欲顫,真是說不出的風情萬種,偏這娘子又眠深夢長。


    因得這番閨房嬌媚,忍冬才落了韶華苑的門栓。


    差了幾個人丫鬟,在院門外坐著玩耍,既是看門,又是歇晌。


    直到傍晚日頭斜下,紅日未落山頭,黑雲卻飄來城上,悶雷轟轟轟連綿許久,卻不見雨水落下。


    越發這時,宋觀舟一覺更不知醒。


    裴岸今兒迴的早,到了韶華苑看到院門緊閉,幾個小丫鬟攏在一處做針線,看得他來,趕緊起身,“少夫人在院落裏歇晌,冬姐差我們守在門外。”


    來個人的,打發也好,有事兒也罷,吱應一聲。


    裴岸官袍官靴,這會兒熱得渾身冒汗,小丫鬟早叩開門,待他入內又從外頭關了門,裴岸不解,“開著就是——”


    慶芳低著頭,囁喏道,“冬姐姐說少夫人未曾醒來,就不讓開著院門。”


    待裴岸入內,從遊廊上下來,看到花架子下的宋觀舟,才知道忍冬關門的緣由,他不由自主放輕腳步,忍冬在旁驅蟲趕蚊,見他入內,起身行禮。


    “何時睡的?怎這會子還不醒?”


    “迴四公子,晌午才睡的,早些忙著整理書冊,今兒弄了不少,少夫人並累倒——”


    裴岸挨著宋觀舟屈起來的小腿處坐下,不多會兒,宋觀舟就覺得熱,好腿光著腳丫子一腳就給裴岸踹走,“……熱。”


    再看裴岸,滿臉寵溺。


    也不生氣,起身往裏走去,忍冬差使荷花壯姑跟著去伺候,如今韶華苑上下伺候的人不多,一開始像壯姑和孟嫂,隻是做些體力活,小廚房的事兒。


    而今忍冬調教下來,屋內也去得。


    待荷花伺候著裴岸換下官袍官靴,壯姑和孟嫂都抬了溫水入內,要說兩個主子哪裏與旁人不同,就是太過愛潔。


    如今炎夏酷暑,二人每日都要沐浴。


    待水備好,裴岸揮退丫鬟婆子,自行上下洗幹淨渾身黏糊糊的汗漬,最後濕著頭發,麻本杏白深衣長袍,絹絲軟鞋,踏出正房。


    早已坐起來的宋觀舟,食指微微彎曲,放到唇邊唿嘯一吹,一個兼具調戲、喜愛的口哨響了起來。


    裴岸:……


    跨下石階的腳步停滯半空,宋觀舟已趴在胡床靠背處眼眸熱烈,“四郎,端的是飄飄欲仙,美男子喲。”


    “頑皮!”


    裴岸來到跟前,忍冬荷花早早備好幹燥巾帕,給裴岸擦拭水氣。


    宋觀舟此刻也是烏發四散,莞爾一笑頓時風情萬種,她無意撩撥長發,也讓裴岸失了神,“怪不得今兒落了門歇晌,這般嬌俏,定不能讓旁人看了去。”


    “四郎此刻亦是如此,定不能讓旁人看去。”


    裴岸失笑,“我這披頭散發的,自然出不了院門,”他從來都是要束發戴冠,衣物整潔妥當才能示人。


    宋觀舟歎道,“而今這樣多好看,忍冬,去把我那額前眉心滴水玉拿來。”


    忍冬聽命,幾息功夫雙手奉上。


    宋觀舟端著裴岸下巴,左右看看,不接眉心墜,指著忍冬給裴岸佩戴上去。


    “不得頑皮。”


    口氣無奈的裴四公子哪裏是宋觀舟的對手,她扶住男子俊顏,“莫動,不是耍弄於你,一會子你自去看看,這才是世外之仙嘛!”


    忍冬藏住笑,小心翼翼給裴岸佩戴上去。


    宋觀舟又拿過木梳,幫裴岸臉頰兩側長發梳理下來,身子後傾,嘖嘖稱讚,“好看。”


    摸了摸自己額際光禿禿,又讓忍冬再去取,忍冬笑答,“眉心墜隻有這一串,少夫人。”


    裴岸欲要拆下,“你自顧戴就是。”


    “別別別!”


    宋觀舟纖手趕緊攔住,使忍冬再去,“尋個手鏈項圈的,都使得,我同四郎一樣裝扮。”


    慶芳年歲小,卻活絡,跟著忍冬蹦蹦跳跳進去,“少夫人,奴去挑最好看來給您佩戴。”


    不一會兒,慶芳捧了一鳳凰吐珠的瓔珞,“少夫人,這寶黛藍瓔珞如何?”


    “好。”


    忍冬跟在身後,笑意盈盈,“奴來給少夫人戴上。”雖說是瓔珞,留做眉心墜用,宋觀舟發質偏軟,但更加濃密蓬鬆,猶如抹額一般,扣在額際。


    宋觀舟挨著裴岸的臉兒,嫵媚一笑,“忍冬,慶芳,我二人誰更好看?”


    噗!


    “荒唐,我身為男子,怎能同女子攀比容貌——”


    宋觀舟拽住掙紮的裴岸,“美男子曆史上比比皆是,潘安宋玉,衛玠蘭陵王,哪個不是流傳千古的好容貌,長得好看本是好事兒,有些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說罷,倚在裴岸肩頭,紅唇微翹,目光璀璨,直勾勾看著忍冬幾人。


    偏偏稍顯古板的裴岸此刻也耐不住肩頭美人吐氣如蘭的氣息撩撥,她看裴岸身形板正,不苟言笑,索性微微吐出香舌,不經意的點了一下裴岸耳垂——


    ……真是要了卿命!


    “觀舟——!”


    裴岸輕哼,誰知引來宋觀舟開懷大笑,二人姿容如玉,風氣英秀,竟是說不出的好看。


    外頭也傳來聲音,意有小丫頭攔路。


    卻聽得秦慶東那莽撞聲響,“我同你家公子少夫人一家人,有何稟報的?”說罷,推門而入,忍冬連忙喊聲祖宗使不得。


    宋觀舟擺手,“無礙。”


    夫妻二人不過散了發,也不是見不得人。


    秦慶東藏著一股子怒火,低頭疾步而來,春哥被小丫鬟拖住,“你若是進去,保準把你打死!”


    春哥跺腳,“好好好,我不進去。”


    卻踮腳探頭,翹首望去。


    秦慶東幾步來到跟前,看著眼前夫妻如此親近,他忽地麵紅耳赤,哼了一聲,“季章,你你你你——”


    再指裴岸肩頭嫣然巧笑,卻帶著寶藍色瓔珞做抹額的女子,“深山裏的妖精!”


    “二郎,休得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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