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在哪兒呢?……北邊山腳……排隊?……要啥觀戰費?……嗐!趕緊往東走……找老魔。”


    “……對對對。東、東麵兒!你小子想來迷糊,可別又跑錯嘍。”


    “幹哈?……”


    “撿便宜啊。”


    “……老魔擱這兒發壓歲錢呢。”


    “肯定靠譜兒啊,我錢都捂熱了。”


    “也不是無償……交易、交易懂不?拿斬妖的點數換。”


    “不要獸材,點數就行。”


    “你多——九千?……”


    “一萬二?!能換兩百多個子兒了。”


    “多少人都一起拉過來。”


    “我收個屁的好處!”


    “……全靠人家老魔仗義,你我兄弟當然有福同享咯。”


    類似的戲碼,在東西南北方向上紛紛上演。已經換到錢的獵妖客唿朋引伴,自發為寵渡招攬生意,由此一而十、十而百,人盡皆知。


    須知而今局麵再明了不過:決戰是各路天驕的較量,最後的勝者必出自那寥寥數人,與旁人無涉。


    其他試煉者就此淪為陪襯,既與獎勵無緣,點數再多也與雞肋無異,正如散修們“拉客”時所說的那樣,“與其砸在手裏,莫如換成銅板實在。”


    能撐到當下的都不傻,自能將個中利弊權衡清楚。


    一則撈些實惠。


    一則做個順水人情——指不定啥時候就有求於老魔呢?趁機結個善緣總是好的,反正對自家而言,試煉至此大抵也到頭兒了。


    一則有意借此惡心三宗:瞧見沒,就算白送老魔也不給你,就問你氣不氣!


    設卡?


    哼哼,卡唄。


    你能卡在石梯口不挪窩?大爺還就不信了,決戰起時,你能耐得住性子不看;等你一走,老子就上山給你瞧瞧。


    爾奈我何?


    根由林林總總,不外如是。


    各處人群聞風而動,原本喧鬧的四麵山腳漸而冷清,徒留四宗弟子眨巴著雙眼麵麵相覷。


    “咦,人呢?”


    “剛不挺多的嘛,怎轉眼都跑了?”


    “到底啥情況?”桃柏柏惱道。


    “據打探到的消息……”即有心腹弟子上前低語,備言其事,隻把桃柏柏惱得跳腳,不禁破口罵曰:“狗日的好膽!早前截吾機緣,而今又搶你我點數。”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三番五次虎口奪食,豈能容他?”


    “桃師兄咋弄?”


    “你怎麽說咱就怎麽辦。”


    “魔賊手段了得,此事需從長計議,切不可草——”桃柏柏似有所察,語音未落陡轉話鋒,“還有幾個家夥呢,我怎覺著少了些人?”


    “那啥……”


    “該不會也換錢去了?!”桃柏柏咬牙切齒,“這幫見利忘義的狗東西,迴來看我不拆了你骨頭。”


    非止神泉門下,其餘各方同樣不乏弟子偷摸繞行,往東來找寵渡換錢;甚至途中褪去宗袍,作一番喬裝改扮,以免被人認出來丟了顏麵。


    因而完全可以說:無論心甘情願還是投機取巧,也不管明裏暗裏,逾半數人馬都在助寵渡奪魁!


    “此即所謂得道多助了。”戚寶大笑。


    “想來老魔那邊正缺人手,”金克木敬服不已,“我等正該速往助他一臂。”


    “金兄言得是。”


    “正好穆師姐與葉當家也在東邊兒。”


    “且慢。”


    “甘師妹有何想法?”


    “先問問吧。”甘十三妹道,“保不齊老魔另有安排。”


    “左右也不急此一時。”穆多海想了想,便接通傳音符,簡述始末,卻聽那頭靜默片刻後隨即響起寵渡話音,——問的卻是幾人方位。


    “東北。近神泉宗。”


    “那不必來。”


    “咱們……”


    “人齊沒?”


    “還缺紅燭與吾妹。”


    “大致何方?”


    “在你處。”


    “爾等俟機上山。”寵渡頓了頓,“我不久即來。”


    “好。兄弟保重。”


    “最後關頭務必警醒。”


    “小瞧人不是?”穆多海笑道,“托你的福,師兄我現下也是假丹高手了。”


    話雖如此,多海卻懷揣萬千小心,迴首遙望北麵山腳,但見數十神泉門徒將柳三青圍在該心,觀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模樣,明顯在計議某事。


    “師兄,而今如何是好?”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任由那些人‘助紂為虐’。”


    “照我說直接上手段。”


    “無妨。”柳三青無所謂地笑了笑,“且隨他去,收納再多點數也不過為人作嫁罷了。”


    “莫如留幾人在此收錢?”


    “都想觀戰該留誰?你嘛?”


    “就算有人自願也不濟甚事。東邊有那魔頭,除他自己,無人敢攔路設防。”


    “我倒有一計,隻是……”


    “有屁快放。”


    “吞吞吐吐作甚?”


    “集合點數轉給柳師兄,這樣必能壓過那魔頭。”


    “妙哉。”


    “榮辱與共理所應當。”


    “剛支吾不言是怕我等不願麽?”


    “咱也識得大局。”


    柳三青推辭再三方才應允,——麵色坦然,倒看不出是真為形勢所迫,還是故作姿態。


    無獨有偶,桃柏柏、姒明月以及宗文閱,或威逼,或利誘,或學寵渡那樣恩威並施,都將所有隨行弟子的點數收歸己用。


    隨著交割進行,點數排名也因之頻繁更迭;待轉移完成,卻見那榜上:


    柳三青以四十一萬多點居首;


    桃柏柏以近四十萬點暫列第二;


    姒明月則以三十八萬點緊隨其後;


    宗文閱比姒明月少了僅五千點,以微弱差距錯失前三。


    寵渡又如何?


    早前遙遙領先,可歎一路換取的點數皆非自用,如今仍以十萬出頭屈居第七位;甚而因此被許求與盧迅反超,遠遠落在他倆之後!


    “老魔也太耿直了。隻因受人侍護一宿,便這般不計本錢;說起來也不過滴水之恩,值嘛?”


    “這撒出去怕有好幾萬了。”


    “啥叫‘湧泉相報’?此即是。”


    “深得我心哪。”


    “有他那般魄力的沒他錢多——哈哈哈!——比他錢多的無此魄力。”


    “錢多又有魄力的未必重情重義。”


    “老實講,我、我挺眼紅的。”


    “嗚嗚……咱怎就沒這樣的兄弟?”


    “那倆貨也真是!”


    “一乳臭小兒。一瘋癲蠻牛。淨顧著分點數,都不看眼排行的嘛?”


    “就沒想過置老魔於何地?”


    話說許求畢竟是個機靈的,正當場外道眾替老魔叫屈之際,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苗頭不對,當即喊停,因謂寵渡曰:“老大,我點數足矣。”


    “對。”盧迅見許求眼神示意,也看了看排行榜,立馬恍然,“老弟別給俺了,你自個兒也趕緊補些。”


    “怕我追不上來?”寵渡挑眉打趣。


    “俺倆就護了你一夜;就算酬謝,這麽多點數也早夠了。”


    “迅哥兒不必介懷,我自有區處。”


    “天驕鬥法嘛?”許求試探著問。


    “而今唯此一途。”


    “可——”


    “老弟切莫輕敵。”盧迅岔道,“那桃大胡子隻看著莽撞,其實可陰著咧;又精研符道,容不得小看。”


    “除此之外還有柳三尺與姒明月。”


    “非是我有意尋釁,決勝奪魁難免惡戰。”寵渡正色,“此乃勢所必然。你兩個當心頭有數才是。”


    二人聞言歎息,無論寵渡如何勸解,對此後“封賞”堅辭不受,反提議給其他魔徒備些點數,待山頂會師之後一並分了,也好助其提提名次。


    寵渡略一咂摸,心說也對。


    從最早遇上的戚寶與甘十三妹,到後來不打不相識的趙洪友、葉紅燭等人,或長或短,都跟自己混有不少時日了,此番且不說論功行賞,總要“雨露均沾”不是?


    打定主意後,又接待了幾撥人馬,離紫禁山隨之越來越近,寵渡舉目遠眺,不由微愣。


    好家夥!


    一條筆直石梯掩映在煙霧山林之間,仿佛從雲端掛下來一般,渾若天階。


    梯口處影影幢幢。


    走近細看,原是百十來號人聚於山下翹首以待,一副望眼欲穿的樣子;一俟那抹期望中的赤紅身影出現在視野裏,霎時群情沸騰。


    歡唿似潮。


    掌聲如雷。


    寵渡不為所動,暗將神念遍掃,方圓一裏內未見異常,忽聽人堆裏先後有人口喚“老魔”,忙不迭拱手相應,連說“幸會”,隨後笑問:“各位道友在此久候,可是等著換錢?”


    眾人頷首稱是,之前借由各處傳音已然獲悉規矩,故而雖說興奮,卻無騷亂,早自覺排成左右兩列。


    所以這場兌換進行得異常順利。


    事後三宗門徒悄咪咪各自歸隊,中途再換上袍服,抹去臉上汙垢——噫!又做迴高高在上的宗門弟子。


    餘眾則無一人開啟傳送陣,就此退出風花雪月圖。


    此尚在情理之中,不難揣度。


    誰想錯過即將開場的巔峰對決呢?


    然而令寵渡疑惑的是,眾人並未如料想的那樣急著上山搶占位子,反而分立路旁;加上一路隨行的那些換錢隊伍,總逾兩百人,個個臉上都透出熱忱、恭敬與肅穆來。


    ——竟一副夾道相送的架勢!


    這……


    寵渡眉頭微蹙,“爾等何不上去?”


    “老魔先請。”


    “請吾魔登山!”


    “請吾魔登山!!”


    “請吾魔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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