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抬轎,小鬼奏樂,詭異的喜樂奏響,足以裝下五六人的八抬紙轎子後,一行麵白如紙的女婢捧著類如豬頭、羊頭、牛頭之類的牲畜跟著紅色花轎,輕飄飄地似乎沒有重量,時不時還隨著陣陣陰風飛至高空,向下拋灑黃紙:


    “同喜同喜哩!”


    “鬼王娶親,諸鬼退避——”


    “大王迎親,諸鬼退避——”


    路邊有不少個子還不到徐米露膝蓋的娃娃鬼,都是頭大如鬥,本該紅撲撲的臉上卻滿是青紫色血痕,它們有的在地上翻著跟頭,有的把腦袋摘下來把玩,口中齊齊唱起了童謠:


    “哈哈哈哈,魏家有女名嬌奴,身患重疾歸黃泉,佳人飄零如落葉,幸得魏相護終身,十八嫁作鬼王婦,夫婦和鳴琴蕭瑟——”


    “嘻嘻嘻,魏家有女名嬌奴,身患重疾歸黃泉,佳人飄零如落葉,幸得魏相護終身,十八嫁作鬼王婦——嘻嘻嘻!”


    連著唱了三四遍,花轎裏麵的新娘才掀起半邊轎簾,露出一張用卻扇遮著的嬌俏麵容來:


    縱使上了詭異的白麵妝,也能瞧出新娘子麵容嬌嫩若花,一閃而過的綠色嫁衣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頭上簪著的金飾幽幽垂下來正好遮住額頭,丹鳳眼眼裏滿滿都是嫁作新婦的羞澀。


    徐米露記性很好,一下子就認出來這轎子中的女子正是她當初剛到西遊位麵,搭乘馬車時見到的跟在魏征身邊的女鬼。


    那女鬼似乎也瞧見了站在街邊鬼群裏的徐米露,或許覺得她有些眼善,便隻是微微一笑放下了轎簾。


    擁在街邊的鬼魂一下子湧了上去,跟著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往前走,街上的鬼也越來越多,到最後天上飛著鬼影,街上也擠滿了形形色色,身穿各個朝代衣衫的老鬼們:


    “哦!接新娘子嘍!”


    “新娘子出嫁嘍!”


    “新娘子出嫁哩!去吃酒哩!”


    不少鬼魂跟著接親的隊伍到了一處玲瓏府邸,隻見這府邸鬼氣森森,門前立著的不是石獅子,而是一對避水金睛獸像,飛簷上掛著隻隻白色的燈籠,長長的招魂幡飄動,整個府邸上空一片鬼氣森森。


    迎親的轎子進了這處,也就說明他們離殷溫嬌不遠了。


    徐米露鬆了鬆有些僵硬的肩膀,轉頭一看,墨玄已經變成一條小黑蛇暈過去了,而沉香蹲在地上,手裏還提著半條不知道是誰的胳膊。


    ——很明顯,墨玄這個沒出息的是被嚇暈的。


    “小師弟,這個不能玩,趕緊放下,也不能嚇你墨玄哥哥,這東西——想來是哪個倒黴鬼被人家踩掉了膀子,丟在這裏自然會有人來尋……白無常呢??”


    徐米露把暈過去的墨玄卷吧卷吧塞進袖子,轉頭才發現剛剛還在這兒的白無常也不見了蹤影,她隻好拉著沉香以防二人被洶湧而來的鬼群淹沒。


    到處都是慶賀道喜的妖魔鬼怪,前來赴宴的賓客吵吵嚷嚷好不熱鬧,牽馬的小鬼,兩腳飄忽四處奔走,迎賓的紙人女婢慘笑嘻嘻,一箱一箱的賀禮流水一樣送進府裏,滿耳都是鬼氣森森的慶賀之語:


    “好多元寶哩!好闊綽的手筆,北方鬼王竟然這般疼愛這魏家娘子!”


    “竟是許多年沒有如此熱鬧哩,聽聞此次判官嫁女,好大的麵子,魏相爺不止請了察查司判官陸判,還請了陰律司的崔判哩!”


    “那魏征何等人物,今日凡是慶賀之人,那都是有名的大妖羅刹,南海守山大神黑熊大將軍、羅方山如意仙、十方羅刹到賀、十殿閻王、六案功曹送禮,剩下的三位判官齊至,就連四海龍王也送了薄禮,排場如何能小?”


    徐米露看了看這鬼王府,轉頭問沉香:“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什麽,你可餓了?”


    “嗯。”


    沉香乖覺地點點頭,聽話地把手裏的那半隻胳膊扔在了地上:


    “師姐,我是有些餓了,我們是要去吃飯麽?”


    “先忍一忍,等咱們找到殷姐姐再吃——”徐米露看一眼陰氣森森的鬼王府,忽然想起什麽一拍腦袋:


    “想來咱們離殷姐姐不遠了,正好前日殷姐姐給我做了個荷包,我試試能不能用尋蹤術尋著她——”


    她摸了摸腰間掛著的一隻繡著紫藤花的小荷包,單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那荷包便漂浮起來,化作一團紫色光團,緊接著一根細而軟的線有靈性般抽出,向著其中一個方向飛去。


    “有用!這法子隻能用物來尋人,還不能離要尋的人太遠,這裏正正好!”


    徐米露麵上一喜,拉著沉香念了個口訣,就地便使了個遁法,再冒頭的時候,兩個人齊刷刷一滾,麵前環境一變,他們已經出現在了那團線的盡頭。


    “何人?”


    下一秒,陣陣金色佛光亮起,威嚴慈悲的男聲迴響,一麵看不見的佛光普照開來,差點閃瞎她的眼。


    徐米露躲閃不及,隻來得及推開沉香,迎麵撞上那道屏障,腦袋撞上去的一瞬間,她發誓自己聽見了清脆的“咚”的一聲。


    “呀!!”


    一聲女子的驚叫響起,而後便是又驚又喜的詢問聲:“妹妹,小郎君,你們二人怎麽也來了這裏?!”


    徐米露捂著鼻子,勉強睜開眼,等看清站在她麵前的殷溫嬌,還有坐在一旁尷尬微笑著的三藏法師,一泡生理淚水滾滾而下。


    她就想吃個席,至於直接用佛光大她嗎三藏法師?!


    ……


    ……


    一炷香後,徐米露坐在凳子上,鼻子上敷著一麵帕子,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而剛剛逃過一劫的沉香則是滿眼控訴地盯著唐三藏。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女兒家皮膚嬌嫩,這若是留下些疤痕可如何是好,流兒,你怎得如此不小心,你瞧瞧,你瞧瞧,這好好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蛋青了一片,若是徐妹妹臉上留下一點半點的傷,我定然饒不了你哩!”


    殷溫嬌看得心疼,一邊哄著徐米露一邊訓兒子,很有幾分憤慨,看唐三藏無奈中又帶著點認命的表情,徐米露就知道他們相處間總算有些尋常母子間的溫情了。


    “殷姐姐,你莫要生氣,也是我不好,忘了這裏是地府便隨意用遁法,況且方才法師已經收了佛光,是我自己反應不及才撞上去,況且我皮糙肉厚的緊,過兩日就好了。”


    徐米露捂了捂鼻子,感歎她剛才還是太莽撞,但凡剛才在這的不是三藏法師而是什麽其他下死手的神仙,她不死都得掉半層皮。


    ——這也給她了一個教訓,以後打死都不能用遁法去靠近神仙菩薩,不然光是人家用來護身的被動技能佛光都可以讓她吃大苦頭。


    三藏法師乃是天生佛子,成佛之後更是慈悲為懷,方才那佛光也隻是擔心殷溫嬌有危險,所以才擋上一擋。


    眼下他見小輩受傷,便也不覺賠禮丟麵子,反而輕輕揮了揮手,一陣金色的佛光閃過,徐米露隻覺得臉上一陣清涼,整個人像是沐浴在佛光裏,傷處也恢複如常,沒有半點不妥貼的地方了。


    “三藏法師好法力,多謝法師慈悲。”


    徐米露拉著沉香乖乖行禮,雖然從輩分上說,她得稱唿唐三藏一句“師祖”,但礙於殷溫嬌在場,她便隻稱唿對方法師。


    ——總不能我叫你師祖,你叫我姨母,兩個人各叫各的,那才是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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