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


    賬本、賬本、賬本。


    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本、賬……


    賬本!


    (長長鬆一口氣)


    這真是穆家帳房?


    萬字號的帳房也沒這麽壯觀呐(不要奇怪,因為萬字號的帳房裏麵,隻有一本賬冊)。


    事實證明,預先抓個帳房先生過來,是極其明智的做法。


    “這裏存著穆家建立穆原鎮開始,一百三十年來所有賬目,大王,你想查點什麽?”賬房先生心翼翼的詢問。


    “大王?當我是妖怪麽?”我哭笑不得。


    “民不敢。”帳房先生連忙擺手。


    “查一查最近三年,和尤大有關係的一切支出。”我道。


    “尤大?”賬房先生愕然道,“那個家丁尤大?”


    “沒錯,就是他。”我道,“能不能查?”


    “沒問題。”帳房先生利索的翻出幾本厚冊,飛快的翻動起來,略有停頓時,便往冊子裏添一根紅繩。


    一炷香後……


    “大……大俠,加了紅繩的地方,就是和尤大有關的賬目。”帳房先生道。


    “我家帳房先生可沒你這般能耐。”我接過冊子,嗬嗬一笑。


    “雕蟲技而已。”賬房先生謙虛道。


    我翻看賬冊。


    我皺眉。


    被紅繩標記的地方,主要記載著尤大的工錢和例賞銀,還有若幹采買款。


    關鍵是,這些賬目裏沒有一項是超過十兩的。


    穆老爺子給尤大的一百兩封口費,在哪?


    另外,去棲鳳樓這種銷金窟花酒地,一百兩也就是聽個響而已,尤大實際到手的銀兩,遠不止這個數。


    當然,像這種不好清用途的款項,穆家人又不是傻子,又怎會堂而皇之的記載賬冊上,必然會另立名目,遮遮掩掩。


    甚至……


    根本就沒記賬!


    “我知道你想找什麽。”薑右在旁道,“可我不明白,找這個能有什麽用?”


    “作用有多大還不好。”我笑道,“但你知不知道,尤大到底收了多少銀子?”


    “多少?”薑右道。


    “總數還不清楚。”我道,“不過光在棲鳳樓,他就花了一千三百兩銀子。”


    “這麽多?”薑右意外道,“我聽你之前,老爺子好像就給了他一百兩?”


    “老爺子打賞下人,不一定要親自過手。”我捏著下頜道,“可話又迴來,給賞銀的人,真的就隻有老爺子麽?”


    “你是懷疑,這件事……幕後還有黑手?”薑右豎眉道。


    “不僅僅是懷疑而已。”我道。


    “你是不是又看出了什麽?”薑右問。


    “時間。”我道,“任何事件,一旦脫離了時間限製,都將變成任人揉捏的飯後故事,離真相隻會越來越遠。”


    “什麽意思?”薑右不解。


    “根據尤大的法,穆老爺子曾經公開承認,穆賀氏懷的就是穆遠方的遺腹子。”我道,“這事你覺得如何?”


    “不奇怪。”薑右道,“換做是我,恐怕也會承認——無論孩子是誰的,家醜終歸不可外傳。”


    “沒錯。”我點頭道,“但這樣一來,事情就不通了……既然他要承認穆賀氏肚裏的孩子,又怎會授意尤大去傳播鬼胎這種令人難堪的故事?”


    “會不會是老爺子臨時改了主意?”薑右道。


    “呐,所以就要看時間了。”我隨手拿起一根白堊條,在灰石板(臨時記賬用)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線。


    這是時間線。


    “這裏是你和穆賀氏的守靈之夜。”我在線上畫下各種記號,“這裏是尤大第一次見穆老爺子,這裏是尤大去棲鳳樓廝混,這裏是穆老爺子承認穆賀氏的孩子,這裏是穆老爺子第二次見尤大,這裏是尤大繼續去棲鳳樓……”


    頃刻畫完,我把白堊條一丟,看著薑右。


    “這方法好啊。”薑右眼前一亮,“那事情就很清楚了,老爺子不可能這麽反複無常,一邊承認穆賀氏的孩子,一邊又讓尤大去傳播這種詆毀自家孩子的謠言,所以——在老爺子之外,還有一個人在指使尤大!”


    “沒錯,黑手已經露出破綻,就看咱們要怎麽把他揪出來了。”我道。


    “何必這麽麻煩?”薑右道,“直接審問尤大不就行了?”


    “第一,尤大雖然被人利用,但他自己應該是懵然不知的,幕後黑手也不會這麽愚蠢的暴露自己。”我伸出三根手指,“第二,既然想查清楚事實真相,就不能單靠腦子推想——真憑實據最大的作用,並非堵住幕後黑手狡辯的嘴,而是讓我們看清楚要走的路,不會因為臆想和偏見而誤入歧途!”


    “有道理。”薑右用力點頭,“那麽,第三呢?”


    “沒有第三啊。”我道。


    “可你伸出了三根手指……”薑右道。


    “哦。”我舉起翹著指、中指、無名指的手,“這是孔雀。”


    薑右默然。


    “好吧,既然賬目查不到,那接下來該怎麽辦?”半響之後,薑右問道。


    “先生,有一事請教。”我拍了拍帳房先生的肩膀。


    “不敢當,民盡力而為。”帳房先生躬身道。


    “假設尤大在穆家得了一千兩以上的好處,但不敢讓人知道,以某種方法作了掩飾——像這種情況,賬目上查得出來麽?”我問。


    “理論來講,隻要是從穆家賬戶裏撥出去的錢,再怎麽掩飾也是有辦法查的。”帳房先生道,“但實際上,如果有人自願吃虧,把本該撥給自己的錢款送別人,那事情就難辦了。”


    “難辦,不是辦不了,對麽。”我挑眉道。


    “不好,不好。”賬房先生連連搖頭。


    “這一百兩,算是今晚的辛苦費。”我塞給帳房先生一疊銀票。


    “可這裏是六百……”帳房先生道。


    “沒錯,另外五百兩,是定金。”我悠然道。


    “那民該做什麽?帳房先生哆嗦道。


    “查賬。”我斬釘截鐵道,“無論費多少功夫,也要把尤大花銷銀兩的來路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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