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雪沉默良久,直到肖凡“喂”來“喂”去詢問不停,方才作答:“如果不是你,我還是會有點失望的,如果真的是你……我會感到很欣慰,謝謝。”


    肖凡熱血上湧,心下一陣衝動,差點兒便脫口而出,恨不得立時就將所有事情交代清楚,好歹忍住了,說道:“嫂子在說什麽呢?拍賣行好像看到過高品材料,不過量不大,我當時想拍來的,但……”


    “好的,你忙吧。”蘇映雪似乎忽然變得意興索然,說著便掛斷了通話。


    肖凡盯著通話器,也是大為悵然,蘇映雪跟利器夫婦倆的麵容,在眼簾前倏忽滑過,心裏麵好像有個重要的東西丟失了,或者即將丟失掉,整個人懸在半空沒著沒落的感覺,這種感覺極為不舒服,但又無語可訴,難以表達。


    何方靜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衝他微微一笑,含情的美目中似乎蘊藏著豐富的內容,有深知他內心中一切糾結的理解,還有溫柔的包容。


    這一刻,兩人隻是五指交纏,肖凡卻仿佛與她融為了一體,情不自禁擁緊了她,雙唇很快吻住她花瓣也似的紅唇,何方靜卻毫不迴避,很快紅唇輕啟,香舌款伸,給以他婉轉甜蜜的迴應。


    富貴妹與雲飛揚不約而同轉過身去,避開了一直緊盯著的目光,憶終年去了城裏給隨便死投遞材料還未歸來,否則他肯定也是相似的舉動。


    “梨子悠著點,別亂來呀你!咱們都在這兒看著呢!”狂暴豬笑道。


    眾人哄然大笑,肖凡連忙鬆開何方靜,卻仍與她手挽手,訕訕然地環顧諸人,臉上登時就紅通通的,好在隨心所願製作的照明器粉紅的燈芒之下,倒也不是那麽惹眼。何方靜低垂著頭誰也不看,嘴角卻勾起一抹淺笑。


    …………


    他坐在那裏,形容枯槁,垂垂老態,行將就木,透過六米開外的水晶幕牆,他凝望著樓外的天空。由於此處已是大廈最頂層,離山頂都有五百六十米的高度,再無一棵巨樹的樹梢能攀上如此高空處,透過昏沉的天空,透過薄薄的雲朵,他能看到數十裏外的鷹飛塔,矗入天穹高達兩千米的塔身朦朧的輪廓。


    他想著今天是個好日子,陰沉而無雨的天氣,非常適合死亡。大半杯綠茶已喝到見底,但輪椅與幕牆相隔六米之遠,對他可能有些艱難,但他自信這點兒難度,還不至於困擾他。


    “可以開始了。”


    他輕輕說了句話,仿佛聽到屋子裏揚起一片鬆了口氣的聲音,董千裏湊近他,緊跟著彎腰,以所有人都能聽見、不大不小的聲音問道:“那麽就通知電視網終端的機組了?”


    燕南群微不可察地側頭,仿似要避開董部長頭部的貼近,因為他堅信自己的耳力不比年輕人差,隨之點了點頭。


    四名子女帶來的精神科醫生圍將上來,將燕南群的私人醫生擠出了人群,當然,大家都是體麵人,也無謂推拉,並沒有為此發生口角。


    經過幾名腦外科醫生的檢查,又是儀器又是目測又是光照,確認燕老最近兩個月來,並未有身體的摔傷和碰撞,從外科專業角度看來,沒有外因影響到他的精神狀況。這一條很快被所有律師記錄在案。


    約請的十二家電視網的人員,早已焦慮地守候在九十八層,此時紛紛再登一層,將各式攝像機組對向各個角度,燕南群的每一聲歎氣,每一個咳音,甚至他微不可察的唿吸變化,都將被記錄在案,因為這牽涉的是尤為巨大的財富。


    “這一位,首都總軍區醫院的何副院長,何長勝,兩屆代爾醫學獎金的獲得者,專攻精神外科跟心理輔助,也是我的心靈導師。”董千裏介紹後,顯然在場很多醫生都認出了何長勝的身份,隨之董千裏加強語氣確認道:“我想有我在這裏,何老師絕對值得信賴!”


    燕南群“嗯”了一聲,還加了一句話:“我信得過你。”


    何長勝走上前來,尋了張凳子坐下,他身材纖細,也不怎麽高挑,卻目光炯炯,五十來歲的樣子,整個人精神奕奕的,表情透著十二分的嚴肅。


    “那麽,請燕老的四位子女各派一名律師出來,認真聽講,做好記錄,有問題一個一個來,不要搶話!”董千裏側頭看著燕南群,肅然道:“燕老也請派出首席律師,這些記錄決不能錯,一個字都不能有遺漏。”


    加諸在燕南群身上的時光刻不容緩,燕南群立刻就要向所有人證明,他依然有足夠的思維能力來擬定一份遺囑,隻要這一點得到證實,從嚴明公正的法律上看,他怎樣處理自己的遺產,在他死後,遺囑就不容其他人篡改或誤讀了。


    當然活到燕南群這個歲數,早已明白一件事,法律的公正永遠有段走不完的最後一程,無論多少代人執意構建文明,隻要仍然由人類的意願去主宰人類,這最後一程永遠也邁不過去。


    他能夠自作主張留給後人的遺產,隻會是他龐大帝國中很小的一塊蛋糕,就連這一小塊蛋糕,他也不敢確保肯定會如他所願,留給世人。他可沒有天真到堅持認為,自己的所有財富都來源於自己的辛勤努力,機遇跟助力缺一不可。而這個強大的助力,正來自於類似董千裏這樣的人物。


    所以他要立下遺囑,以表明自己充分了解遊戲規則的姿態。他要做主的部分很小,假如有一千億可以自行作主分割,他就絕不會得隴望蜀,主張兩千億。


    早在十年前,他於起草第二份遺囑時已然注明,這一塊歸某某慈善基金會,那一塊歸某某婦幼保健聯合會,還有助貧扶幼的指派,各種社會上的互助組織,那時候他還很貪心,留下了上萬億的資金填上了他真正想給的人。


    那時候燕南群六十九歲,如今他七十九歲了,他更成熟了……不!他更謹慎了。與其主張巨額遺產留給那些人,到最後誰也得不到,隻會便宜了某個不明不白的私人。


    經過多年來與方方麵麵的反複試探,燕南群終於豁然開朗,他如果有本事,就把這些遺產帶到土裏去!或者像灰塵一樣散播到全球,否則,他能主張的資產,隻有一千億。再想要得更多,就是白日做夢了。


    何長勝之外,燕南群的對麵還坐下了四名精神科專家,分別來自於四個子女,他們將塑膠銘牌立於桌前,上麵端正的黑體字在攝像機下清晰醒目,顯示出他們的身份。


    他們跟他們的雇主有同樣的期望,老家夥的神智最好是清醒的!燕南群的想法恰好在這一點上,跟他們達成了暗合,於是他仔細端詳著四位專家的臉,似乎想從中尋找什麽端倪,其實他隻是想證明自己依舊清醒,並不糊塗,神智沒有任何問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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