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橫秋在他身後發出一聲輕笑,可也不過是籠著袖子跟在了後頭,信步走進了這一間破廟。


    破廟依舊是四麵漏風的一間破廟,文優似乎並沒有要修繕一番的意思。他也的確感覺不到寒暑,不過對自己的廟宇這般不上心的他恐怕是第一個,看來無論是做了多少年的神仙,他骨子都還是個妖。


    妖麽,對神明這個詞總是嗤之以鼻的。他們眼中神明是高高在上且一味偏袒著人族,當然不會有什麽敬意。


    梁興揚背著玄靈走進去,先小心翼翼找了個避風的角落將玄靈放下,而後又在四麵查看一番。


    劍橫秋瞧他這般小心,忍不住笑道:“其實你要知道,尋常術法此刻奈何不了她,還要小心反被她製約了去。”


    梁興揚卻抬眼望他,神情冷銳如刀。


    “我正是不願意叫她再動用那種力量,你現下也知道她同師父之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應當也不想叫她怨氣侵體性情大變吧?不要讓我知道你懷著什麽旁的心思,否則天涯海角,我都要你付出代價。”


    他語氣狠戾,劍橫秋卻不以為意。


    “你長大了,師弟。”


    他甚至是以一種對付小孩子的口氣向著梁興揚說話,也不顧梁興揚臉上慍怒的神情。“可師父是一直都不曾長大,她太天真,我倒是寧願她做個惡人。”


    劍橫秋臉上有種慨然的神情,似乎是陷在了某種極為遼遠的迴憶之中,可是梁興揚沒有給他這個沉湎於迴憶的機會,他的佩劍一振,已經到了劍橫秋的身前。


    “你想師父做惡人,也要看師父願不願意。”他冷聲道。“師父不願意,玄靈也不會願意,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師兄。”


    師兄兩個字說的得快而急,帶著一點恨意,劍橫秋隻是低著頭瞧自己頸間的劍,道:“可你卻殺伐果斷了許多。我不會動手,可你又能如何呢?叫她終日昏睡?”


    梁興揚淡淡道:“這便不必你操心了。”


    說著他便轉身大步走至神像之前,敲了敲那石像道:“出來了。”


    還是同上次一樣,他先聽見了一聲歎息。


    “是你麽?是你來看我了麽?”


    可這一次梁興揚卻很直截了當道:“你比誰都清楚,你哥哥在什麽地方,會不會來看你,不必故弄玄虛。”


    文優的聲音便帶了一點薄怒。


    “什麽——是你。”


    他的聲音又緩和下來,顯然是記憶力還算不錯,記得梁興揚是誰。


    文優的身形在那腐朽的供桌之前顯露出來,他瞧著梁興揚似笑非笑道:“你上一次來還曉得給我上一炷香,這一次便這樣不講禮貌。”


    “你自己也不願意被當做是神。”梁興揚答道。“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如果我拒絕呢?”文優挑眉。


    “我進來之前在身上設下了重重禁製,為的是妖皇不會發現我在什麽地方。”梁興揚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已經見過妖皇了。”


    文優臉上沒顯示出被威脅的惱怒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幫你,你就會讓妖皇發現我?”


    梁興揚搖了搖頭,道:“我的意思是,我與你一樣盼著妖皇去死,隻是此刻還做不到。”


    “來日呢?來日你覺得自己能做到?那是妖皇!”


    “是,那是妖皇,他強大,我幾乎不能脫身,可我有法子讓他失敗,讓他錐心之痛,讓他離開這個他從來就沒有在乎過的世界,被放逐到屬於妖族的那個世界裏去。”梁興揚咬著牙,他說得快而急,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麽隱秘。


    “你說什麽?放逐?”文優果然注意到了這一點。


    梁興揚略一點頭,道:“是,妖皇是燭龍,本就是這一方世界的,隻他為了一己私欲才要做一個妖皇。”


    文優沒有再問,隻是微微笑起來。


    “很好,他又是為了什麽要我與哥哥的命?”


    “你們掌握了離魂之法,可以推演出合魂之法。”梁興揚起初還是漠無表情的,可是忽然便又露出一個苦笑來。“我們猜得不錯,妖皇就是靈魂殘破,他所缺的那一片魂魄,就是我。”


    一片靜謐。


    文優眼裏有殺意一閃而過。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我不是他,而我,也要殺他。”梁興揚臉上殊無懼色。“所以你不會做這樣虧本的生意,”


    “我不是生意人。”


    文優說完又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身子還是顯得有些虛幻,可是梁興揚依舊能看見他眼角的一點淚水。


    良久,笑止。


    “好,我幫你。”文優止住了笑,道。“你要我做什麽?”


    梁興揚一指玄靈。


    “她體內有一股怨氣凝聚成的力量,我想你可以把它分離出來。”


    文優便上前去,隻是他路過劍橫秋時腳步忽然一頓,若有所思道:“我還以為你是先前那個小屍妖,沒想到是換了一個,屍妖這樣稀少,竟也能叫我一連遇見兩個。”


    劍橫秋不曾見過文優,也不知文優和淩無名間一點糾葛,隻當是梁興揚先前帶著淩無名同他見過,聞言不過一笑,道:“那便算是你運氣好,一連見到兩個。”


    “他呢?”文優轉頭問梁興揚道。“我哥哥很喜歡那個小乞丐,我還想著也許有一天哥哥迴來了,能叫他們見一見。”


    這一次輪到梁興揚沉默。


    文優又揚起了眉毛,便聽見梁興揚輕聲道:“是再也見不到了。”


    梁興揚見過很多生離死別,最悲痛欲絕的一次是與師父分離,然而他說起淩無名的死,也覺得心頭是沉甸甸的。


    “再也見不到了。”他重複了一遍,從懷中拿出那一隻小小的錦盒來。


    那錦盒此刻也恍如重逾千斤,梁興揚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


    “妖皇的謀劃之中有他,要他的內丹與心髒,所以他碎了自己的妖魂,魂飛魄散,換自己身殞道消......到最後,也不過就剩下了這麽一捧灰。我來,也是希望能把他葬在此地,他的歸處不該是那個而今魍魎橫行的候城,而是他心心念念的先生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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