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橫秋現下已經隱隱有了能壓製梁興揚的架勢,可不知為什麽他動起手來似乎總是有所顧慮,以至於顯得畏畏縮縮的不敢大展拳腳,總能叫梁興揚尋著反擊的空子,一次兩次算是巧合,多了梁興揚自己便也狐疑起來,覺得劍橫秋是在有意留下後手。


    這可能嗎?他們兩個之間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上一次劍橫秋這麽做是為了什麽來著——梁興揚心中忽然有一道冷電劃過,叫他寒毛直豎。


    劍橫秋的下一劍他沒有閃。


    果然,劍橫秋眼底閃過一絲訝異的光,急要往迴撤劍的時候已然是來不及了,梁興揚手中牢牢握著他的劍,雙掌被長劍割破,然而此刻流出來的血卻不是他畫在玄靈腕子上的那一點藍色,而是與常人一樣的鮮紅顏色,那是人軀的血,並非他當日畫符時逼出來的一點精血。


    氣氛是死一樣的沉凝,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把泥土染成深色,在這一片斷壁殘垣裏本不應該顯得紮眼,可是梁興揚很敏銳地發覺劍橫秋有些不敢直視他們之間被血浸透的泥土。


    那當然不是因為劍橫秋不忍心看。


    “師兄,有的把戲玩一次就夠了。”他低聲說道。“你想讓我傷你?我偏偏不會如你的願,還有,你怕什麽,我便做什麽。”


    “晚了。”劍橫秋忽然也低低笑了起來。“現在用誰的血,都是一樣的了。”


    劍橫秋臉上忽然沒有了方才那樣驚慌的神色,似乎方才的一切都不過是梁興揚的幻覺,現在的劍橫秋是誌得意滿的,似乎站在這裏與梁興揚交手,本就是為了引出梁興揚動手叫自己的血落在這裏。


    他似乎終於是成功地算計到了梁興揚的頭上。


    “什麽——”


    梁興揚的話沒能說完,四下裏開始地動山搖。玄靈脫口驚唿了一聲,像是沒想到昔日師門能變成這幅模樣,下麵又多了許多她毫不知情的布置。而劍橫秋卻是帶著有些得意的笑冷然道:“師弟,是不是很意外?把自己的對手當成傻子,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梁興揚抬眼,卻也沒顯得多麽慌亂,隻是將玄靈的血符解開後示意她同淩無名一起護住曹氏將姐弟,劍橫秋看他這幅氣定神閑的樣子先也是愣了一瞬,而後料想梁興揚不過是在虛張聲勢,便噙著一點冷笑看梁興揚如何折騰。


    卻聽梁興揚道:“這句話,也一樣送給你。”


    那震顫來得突兀,一時間摧枯拉朽,山石都有滾落,眾人更是站立不穩,可來得快去得更快,就在梁興揚話音剛落的時候,四麵裏便已經是一片風平浪靜,山崩地裂似乎不過是幻覺,偏偏腳邊的碎石告訴眾人那不是幻覺。


    劍橫秋的臉色變了。


    他抬起頭來盯著梁興揚,冷冷道:“你早就知道了?師父已經告訴你了?”


    梁興揚卻心平氣和地答道:“我不知道,師父什麽都沒有對我說,我也從未想過自己果真是有一個師門的......甚至這次前來,也不是為了與你作對,而是為了安置兩個得罪了白雲觀的人。”


    劍橫秋一瞥曹華和曹明,冷笑道:“得罪了白雲觀?那小子身上的味兒我是一早就聞出來了,分明是白雲觀養的一條好狗,怎麽,別人不要的狗你也撿來?”


    曹明叫他說的臉色陣紅陣白,心想這師兄弟之間脾氣迥異,可嘴是一般的毒,不知道他們的師父究竟是何等人物,有心要與劍橫秋嗆聲幾句又覺得疏不間親,自己現下是有求於梁興揚的,別一時間犯了什麽忌諱叫梁興揚撒手不管,可真要他一聲不吭也不大合適,於是最後隻好冷哼一聲扭臉不去看劍橫秋。


    便聽梁興揚十分淡然地答道:“他既然知道了白雲觀的嘴臉,我便肯保他。世上越多人知道李寒琚是個什麽東西,於我越發有益處。實際上若不是師兄你殺的人太多,我是很願意坐下來與你握手言和的。”


    這一次,握手言和四個字是由梁興揚提起來的,可也不過換了劍橫秋的一聲冷笑。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說這話是另有打算了嗎?怎麽還這般假惺惺的,真是無趣。”他一拂袖。“我輸了,可你也攔不住我走。”


    劍橫秋在梁興揚麵前,似乎總落在下風,可他也足夠的堅韌不拔,輸了便是輸了,輸不起下次再打過,要叫他屈膝彎腰承認自己不如梁興揚是萬萬不可能的。


    梁興揚知道這一點,隻道:“師兄還不急著走,你就不好奇為什麽這山下的機關你我的血本都能開啟,如今卻又開不得了麽?”


    劍橫秋死死地盯著梁興揚,半晌道:“你是在嘲笑我?”


    梁興揚微微搖頭,道:“不敢。我也是方才想明白的,你剛說師父也把此事告訴了我,其實是在騙我是不是?師父也什麽都沒有對你說,你是猜出來的。”


    劍橫秋躊躇一瞬,還是點了頭。


    “這就對了,師父從不提起師門,真是為了提防弟子麽?提防我也就罷了,可你當初是個徹頭徹尾的人,師父沒道理對你也有戒心,我相信你至少在最一開始跟著師父的時候還沒什麽野心,不然的話師父壓根就不會收你進門,那麽便隻有一個解釋。”


    劍橫秋一直模模糊糊有這個想法,可始終是不敢相信,故而聽見梁興揚說出來的時候,依舊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梁興揚的語氣倒是平和而篤定的。


    “師父自己,其實也是個棄徒。”


    劍橫秋苦笑了起來。


    棄徒所養的,又再被逐出師門去,那他究竟算是什麽呢?孤魂野鬼罷了。


    可他忽然聽見梁興揚鄭重道:“玄靈,解開這山上的機關要用你的血,至於解開與否,由你決定。”


    劍橫秋難以置信地看著梁興揚。


    梁興揚卻隻是伸出一隻手來,道:“師兄,你我不可能合作也不可能言和,但現在我們可以不做敵人,隻要你肯發誓,今後絕不戕害無辜,若違此誓......”


    劍橫秋替他補完了下半句話。


    “若違此誓,叫師父永不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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