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一宗一派所在之地,總要十分隱秘,務求外人都找不到。因著宗派弟子從不知什麽時候便會惹出些事端來,是以若外人尋仇時總要多些曲折,玄靈的師門更是極知自己的特殊之處,若是傳揚出去在這妖族與人族不死不休的時候會引來兩邊的攻伐,而他們這寥寥幾個弟子根本抵擋不住,故而便更隱秘些。


    然最後也還是沒有逃出付之一炬可憐焦土的下場。


    玄靈一路上都很沉默,不像是往日脾性,不過她也知道事情緊急,白雲觀的追兵就在其後。當年動手的人和妖她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那些妖族都不成氣候流連人界享受在人族頭上作威作福的感覺,卻叫她學成之後一個個生生捏碎了妖魂,而人族的魂魄自受這一方天地保護,所以她不敢動手,隻能世代追殺。


    玄靈這師門講求的是大隱隱於市,市鎮不大,剛好是個沒有緝妖司的程度,卻又有個小小道觀震懾往來妖怪不敢造次,他們都是學成了才敢下山來,為的是不叫道士們看出端倪,多年來也一直相安無事。


    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也不知消息是怎麽泄露出去的,隻說師門之內有重寶,玄靈還記得消息傳得越快男人眉頭便皺得愈發緊,在山門前布下更多的咒術與屏障,最後不準他們再出入,她偷偷溜去後山玩耍,卻不想是躲過了師門一劫。


    已然是過去很多年了。


    人間事最禁不得長久,是以有人麵何處笑春風一說,然而也最經得起長久,鎮子裏的一切看上去都與當年相差無幾,道觀依舊是道觀,住著的道士許是已經換過幾代,可同玄靈沒什麽關係。


    一行眾人都是第一次出現在此地,隻有她看著周圍熟悉得觸目驚心的一切默默不語,再盯著街邊小販的糖葫蘆,又是半晌無語。


    梁興揚看她盯著那東西心下若有所悟,不提要給她買上一串的事情惹她傷心,隻默默無語一路跟著她上山,到山腳下卻被攔住了,說是山上鬧鬼,近日來道觀捉鬼不得其法,隻好封山戒嚴不許旁人再上山。


    那攔人的也不是什麽身強力壯的,相反是個到了古稀之年的老頭。這年節人族本就短壽,這樣的小村鎮之中還能出這麽一個古稀老人倒是奇事,他那牙齒不剩幾顆,鄉音也頗濃重,梁興揚聽得十分費力,勉強才把事情拚湊了個囫圇出來。


    “這山上啊,此前也很太平,可是就最近這一兩個月,忽然便起陰風,把人卷了就不知所蹤,道長們是一遍遍上山搜尋,這妖怪卻厲害得很,把道長也卷走了幾個,沒奈何,隻得先封山。”老頭眯著眼睛,似乎是在很努力地追憶些什麽。上了歲數記性不好,說起話來東拉西扯的沒人耐煩去聽,好容易同幾個外鄉人說上話了,他總想多說兩句。


    半晌,他眼前忽然一亮,道:“我想起來了,我爺爺給我說過,從前這山上是有個妖怪洞府的,隻是後來被平了,多少年不曾生出事端來,這一次怕不是妖怪死灰複燃了吧?”


    梁興揚一聽便知道不好,不動聲色地將血符激發出來,叫玄靈在一旁動彈不得,免得玄靈聽了旁人汙蔑她師門,衝上來與人拚命。


    玄靈也的確怒氣衝衝地想與這老人算賬,但剛一動彈便發現梁興揚是未雨綢繆早把自己禁錮住了,隻能轉著眼睛去看梁興揚,梁興揚與老者又說幾句話便告別了,當然不會因為這幾句勸阻便就此放棄,隻是轉了個方向使個袖裏乾坤把其餘人都攏了,自己貼一張符紙隱去身形上了山。


    山上的確是有些陰氣森森的。梁興揚把術法收了,玄靈隻一落地便皺起眉頭道:“怎麽會這樣?是什麽人在此搗鬼?”


    梁興揚道:“隻怕搗鬼的也未必是人,真是鬼也說不定。”


    眼見玄靈的眉頭皺得更緊,梁興揚又問道:“你且想一想,那凡人說這山上起了鬼哭鬼風卷人而去,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玄靈略一思索,驚到:“難道你說是玄明?他可早已經魂飛魄散了。”


    “我們誰也沒有真正修煉過無相冥功。”梁興揚微微地皺著眉頭道。“這功法以我認知實在邪異,如此邪異的功法,宿主應當都很難殺死,玄明是不是一縷魂魄不滅到了此地尚未可知,甚至我那好師兄是不是真的死了也在未定之數,我隻有種預感,咱們此行遇見的定是熟人。”


    劍橫秋應當是沒來過這裏的,可是他得了玄明的屍體之後究竟都做了些什麽梁興揚也不知道,劍橫秋如今已經是屍妖,屍妖要從屍體上獲得些什麽信息,手段自然非常人可以想象,若是玄明死後他從玄明處得到了師門所在的信息,也並非沒有可能。


    玄靈深吸一口氣,道:“無論是誰來此地作怪,我都不會放過。”


    說著她拔步便走腳下生風,梁興揚隻得在後麵追著。曹華走得有些踉蹌,曹明便背著她趕路,隻是他畢竟也是被關了多日又倉皇出逃,一路上急急趕著不曾休養幾時,背著這不輕的分量走山路又走得這樣急一時間總不能輕鬆寫意,淩無名忽然衝曹明一點頭,道:“我可以幫幫你。”


    曹明很警惕地看著淩無名。


    淩無名頗為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可是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同死人之間應該沒那麽多忌諱吧?死人總還算是人,你不該對我有那麽大的戒心,也不能對我說什麽——哦對,不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他說得坦坦蕩蕩,倒是有幾分狡辯的意思,可叫曹明一時間無從辯起,隻看著梁興揚越走越遠,這四麵又陰風陣陣十分邪異,最後隻好微不可見地點點頭算是接受了淩無名的援手,一張臉是漲得通紅,似乎隨時都能從什麽地方沁出血來。


    “如此,便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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