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興揚見她橫眉立目的,不由得笑道:“若你吸收了內丹之後還是這般脾氣,我卻也不用擔心些什麽了。”


    玄靈的反應很快,立時道:“你是說這其中的力量會對我有些影響?”


    “吸收了外來的力量至於心性大變的例子也不罕見。”梁興揚還是不自覺皺著眉頭。“這內丹之中的力量本就來得邪異,又同你血脈相連,此事的確需要謹慎些。”


    玄靈這一迴倒是聽得很認真,隻是聽過之後卻擰眉笑了起來。她的笑意有些冷,那樣的笑叫她臉上有種凜然的光輝,梁興揚看著心底微微歎息一聲,這樣的神情是他從未在師父身上看見過的,他的師父有那樣一個凜冽的名字,卻總是很努力去做一縷春風。


    “我還當是什麽要緊的事情。玄明?他活著的時候都說服不了我,遑論死了?”


    她嘴上是這樣說著,梁興揚卻可以看出她的神情還是有一絲慌亂,很顯然她也知道這種事情並不僅僅是依靠著毅力便可以解決的。梁興揚也不在此刻再同她提這件事,玄靈性子剛強,若是一味置疑她反倒會激起她怒火來更不好收場。


    不過玄靈很顯然也不是那一味狂妄的,她隻看梁興揚如今臉色便知道個中究竟多麽艱險,倒是依舊不肯把先前說滿了的話收迴去,問道:“你如今打算怎麽辦?”


    梁興揚道:“既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自然是要先給你找個安全些的地方,免得被什麽人打擾了。”


    玄靈不覺得自己如今是羸弱到了這般地步,但是方才那有些不大尋常的麻癢之感也的確叫她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一些變化,這樣的變化究竟是好是壞她說不清楚,看梁興揚這樣鄭重其事卻是知道還是得小心應對。


    於是她也不曾反對,點一點頭道:“若覺得我拖累了你,你便自己帶著淩無名進城去。”


    梁興揚也不說什麽自己與她性命相連的話,道:“沒有緊急到那般地步。”


    幽州城附近本並不多山,但隨著妖族侵入此地之後人族意識到了兩族之間實力的差距,故而曾今請許多真有本事的道士來,硬是在兩族交界之地造出了一片崇山峻嶺,至於今後若是能打敗妖族幽州城會不會因此不再是帝都,那不是當年在危急存亡關頭的人族要考慮的東西。


    不過這些山畢竟還是顯得年輕了些——尤其是他們一行之中還有淩無名的時候。淩無名生前從未離開候城,他以為帝都之側本就應當是這樣的,也唯有這樣才能拒敵。


    當梁興揚告訴他這裏的每一座山其實都比不得他的年歲時,淩無名露出了十分震驚的神情。


    以他們的實力自然不用顧忌山中是否有猛獸或是他們選出來的落腳點是不是本為猛獸居所,不過是一味的追求隱秘與安全,在山中轉了半日倒也找到一個合適的洞窟,那洞穴外頭看著低矮,匍匐著進去卻是足夠龐大,其中枝枝叉叉還分出許多的道路來,就如迷宮一般。


    最難得的是,這其中空氣也並不陳腐。隻梁興揚進入洞窟之前看著有些躊躇之意,最後再看一看玄靈也還是點了頭。


    梁興揚說的話很快便成了現實,玄靈也能感覺到自己的五感正在變得敏銳,哪怕是一聲蟲鳴也像是炸雷一般,至於清風拂麵漸漸也覺出些痛來,但那顆內丹卻依舊沒有什麽動靜,似乎是打定了注意要這樣默不作聲地折磨這個新的宿主。


    玄靈卻也堅韌,一聲都不曾吭過,還是梁興揚看著她蒼白麵色才猜出一二來。一路尋找辛苦,可梁興揚知道不能停步,時間拖得越久玄靈的處境便會更難過,幸而現下還有他在身邊。


    那血符的作用可不僅僅是拿來控製著玄靈關鍵時刻不與他為難的。


    梁興揚的手在自己腕子上轉來轉去,玄靈隻一心抵抗著越來越明顯的不適不曾往他這裏看上一眼,心想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了抗性,痛苦似乎是逐漸減輕了些,若是細細論起來的話,不過是方才一半的痛楚。


    梁興揚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袖子拉得更低了些,免得玄靈看出什麽端倪。他手腕上此刻也悄然浮現出一道細細的符文來,同玄靈皮膚下藏著的那一道是一樣的盈盈藍色,此時正散發出一點不易察覺的光。


    這是把他們兩個的五感聯係在了一起,不過此刻玄靈五感靈敏是無法察覺到這一點的,便是相當於梁興揚替她承擔了一半的痛苦罷了。其實梁興揚自己也受過許多傷,可是五感變得靈敏這種事卻還是第一次,當下也有些不自在,若非玄靈自顧不暇倒是還真能看出些端倪。


    是以找到這洞穴的時候梁興揚真是鬆了一口氣,他怕玄靈察覺出不對來,也是不忍玄靈受這樣的苦痛,畢竟那一半的痛苦也逐漸在變得強烈,叫他每走一步都覺得腳下踩著刀子,可以想象玄靈也是在相同的境況下苦苦捱著,這內丹的力量來得氣勢洶洶,真有些報複的意味,叫他都禁不住懷疑其中是不是還有玄明一點殘存的意誌了。


    梁興揚先進洞探查一番,洞穴內果然有很淡的妖氣,這是他早已想到的。此地的山都是人族後天建築起來的,隻求險峻能夠阻敵,其中不會自然生出如此奇特的洞穴來,這一定是什麽在幽州城附近的妖族為自己準備的洞窟,四通八達是為了方便躲藏和逃跑。


    但是從這妖氣便可以知道,這裏曾經的主人已經很久沒有迴來了,或許是覺得過這樣躲躲藏藏的日子沒什麽意思所以迴到了妖族的領地,又或許是這樣的洞窟也未能保住他的性命。


    這洞窟看上去是有些年月的,那時候的白雲觀或許還是有些通天的本事?畢竟便是現下,梁興揚也不得不正視白雲觀的力量,那到底是如今天下人族執牛耳者之一。


    梁興揚收起自己的感慨,示意淩無名和玄靈進來。


    玄靈的步履有微微的踉蹌,淩無名下意識地伸手要拉她,卻叫玄靈一把揮開了。淩無名起先顯得有些訕訕的,後來意識到這樣的接觸也是如今玄靈不能承受之痛苦,便隻剩下一臉的愧色,不過玄靈也沒有看她。


    她可不是想到了淩無名的手伸過來會叫她更疼些,隻是不願意示弱罷了。


    梁興揚強自忍著步履之間傳來的疼痛之感往深處走去,此地除了那一點稀薄的妖氣之外實在是幹淨的有些詭異,一點有妖族生活過的痕跡都不曾有,梁興揚本來已經做好了準備去看見什麽堆積的白骨之類的場景了,可一路走到底也不曾看見。


    最裏麵倒是有了些開鑿的痕跡,那是一個小小的石台。梁興揚上前去十分謹慎地掃視了一周檢查一番,見沒有任何的布置才迴頭對玄靈道:“這裏很合適你。”


    玄靈說話的語氣都有些羸弱,卻依舊是清晰的。“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我們需要一個安全的適合閉關的地方,而後找到了這裏。”


    她是很敏銳的,因為獨行的時候如果沒有這樣的敏銳她就會送了性命。


    然而梁興揚曾經也是一個獨行者。


    是以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沒有說出來是不想叫玄靈擔心,沒有更謹慎一些是因為玄靈體內的那東西已經不打算給他們更多的時間了。見玄靈有些狐疑的目光,梁興揚笑了笑道:“時間緊迫,便是有誰刻意為我們準備好了這一切打算甕中捉鱉也隻得進來,我對自己的身手還是有些信心的。”


    玄靈見梁興揚語氣篤定,盯了他半晌最後還是點一點頭,道:“反正你說的話我是反駁不了,你願意時刻提心吊膽也沒什麽。”


    她走上前去坐在了那石台之上,坐下的時候身形有些僵硬,顯然是這樣的接觸也叫她感受到了疼痛。她本還提防著石台上有些梁興揚不曾察覺到的機關,可坐下之後卻是風平浪靜,她心中也有幾分信這不過是一個巧合了。


    梁興揚見她漸漸入定,總算將血符解開。


    不是他不願意位玄靈分擔,而是這內丹將玄靈五感變得更加敏銳本就是一種淬煉,若是玄靈撐不過去的話更難收服其中狂暴的力量,也更容易被其中的陰邪之處影響了神智。


    況且玄靈和梁興揚都有些隱約的擔憂,擔心這裏是個陷阱,梁興揚對自己的實力還算得上自信,但他也需要在全盛狀態下施展拳腳,若是同敵手對戰的時候還會連走路都嫌疼痛,那也未必太托大了。


    玄靈甫一入定,四麵便安靜了下去,隻剩下淩無名和梁興揚四目相對。


    淩無名還是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情形,他沉默了一陣子,才訥訥說道:“我想四下裏去看一看,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也看看有幾個出口,免得有什麽人從別的地方摸進來我們還不知道。”


    梁興揚道:“你實力不濟,若是遇見了敵手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還是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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