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凡之眼睛裏滿是火光,他將雲凡怡抱得緊緊,不讓她看到這副場景。而雲凡怡似乎也明白了雲凡之的用意。


    她沒有勇氣地麵對那漸漸消失的人兒。


    隻能窩在哥哥的懷裏,像個迷失了方向的小孩傷心地窩在自己的避風港裏麵。


    大火足足燃燒了幾個時辰 ,才堪堪停歇。被火燒過的宮殿盡是滿目瘡痍,到處都是焦黑的土壤,黑漆漆的破木頭,斷壁殘垣。冒著一縷縷的輕煙,緩緩朝著上空飛去。


    雲凡之懷裏的女子已經昏睡了過去。


    因為她鬧騰得太厲害,哭聲漸漸都變得沙啞了。雲凡之擔心她再繼續哭下去,怕是會不好,於是就把她打暈了。


    西泓百扉站在身旁,靜靜地看著閉著眼睛,渾不醒人事的雲凡怡。突然他隻聽站在眼前的男子道:“你把她送迴芘蕭殿吧!”


    說著,雲凡之輕輕地彎下腰將雲凡怡抱起,隨後遞給西泓百扉。


    西泓百扉伸出手緩緩接過,看著女子無力垂下的雙手,心裏驀然一疼,答道:“好。”


    他將女子抱在懷裏,穩穩當當地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宮殿周圍的人皆已散去,空餘滿地的木桶和背簍,還有無數人的腳印。雲凡之看著這一切,他抬步向著宮殿裏麵走去。


    推開早已經被大火燃燒得缺胳膊斷腿的殿門,隻消輕輕一推,吱呀一聲,那門便如破敗的柳絮一般洋洋灑灑,變成一團黑黑的粉末,消失在空中。


    入目是一片黑黢黢的視野,他的手輕輕拂過宮殿的牆壁,偶見凹凸不平的坑遍布,可見那場火的威力有多強。通過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細小土塊,可見這宮殿被火灼燒的恐怖程度。


    他繼續向前走去,憑借著模糊的輪廓,可以判斷出這是裏間還是外室。


    正麵的床榻之上,緊緊地擁著兩道緊密的身影,由於裏麵的環境是陰暗的,所以看不太清楚。蘇若寒一步一步地走過去。他知道那兩道身影分別是誰。


    其中一個就是他的大哥。


    其實在那場大火燒起來之前,他來見過雲凡越。


    並從他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他從不去深究的事情的真相。原來他的好大哥真的有派人去殺過他。


    並且還告訴了他一個驚天的秘密。


    他竟然不是母後親生的,是父王醉酒之後和一個宮女生的。為了掩蓋事情的醜象,母後裝作懷胎十月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而他的親生母親,則被一杯毒酒賜死了,屍體被拖去亂葬崗,連一卷席子都沒有。


    雲凡越在很小的時候偶然聽到國王和王後起了爭執,談起了此事。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變了, 變得患得患失,他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多餘的存在,是一個恥辱。


    雖然別人都不知道,可是一旦觸及到別人異樣的目光,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出身。後來,為了自己,為了荷璨,雲凡越變了,他開始一次次去派人刺殺雲凡之,開始偷偷地給雲凡怡張羅婚事,為的就是把權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雲凡之一遍一遍地在腦海裏迴想著雲凡越對他說過的話。心裏猶如翻起滔天巨浪,荷璨沒有選擇逃跑,而是迴來和他一起共赴黃泉,或許,對於他來說,也是一種幸福!


    很快,雲凡之走到了兩具焦屍麵前,就在方才他下令讓所有人都離開。為的也是來送他們最後一程。


    因為若是讓別人發現了荷璨的屍體,怕是會被五馬分屍,然後挫骨揚灰,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會葬在一處。


    他這樣做,也算是全了他們的夙願。


    生時不能同衾,死時也要同穴。或許是這世間所有有情卻不能相守的人都想要擁有的結局。


    兩具屍體緊緊地相擁,頭挨著頭,雙手緊握,可見他們最後咽氣的那刻都是未曾分開過的。


    雲凡之看著兩人,眼眶裏似有淚光閃過,下一秒,他抬手,未見他是如何用力的,卻看到那兩具屍體瞬間化為漫天的碎屑,洋洋灑灑,融合在一起,飛進了雲凡之手中的瓷罐裏。


    床榻之上似有什麽東西在閃著瑩瑩的光芒,雲凡之走過去一瞧,但見一顆耀眼的夜明珠平穩地躺在兩人之前坐著的位置。


    他伸手將那顆夜明珠拾起,珠子發出一陣陣刺眼的藍色熒光。許是感受到雲凡之身上溢出來的許許靈力,那珠子竟然緩緩傳來了人的聲音。


    是一男一女。


    “璨兒,我對不起你。”


    “越哥哥,是我害了你。”


    “不,你是我的救贖,從一開始遇到你,我才發現自己也是可以被人在乎著的。”


    女子低聲啜泣著,許久才糯糯地道:“越哥哥,我們就像兩顆星星,因為彼此才成就了對方。”


    然後雲凡之就聽到了兩個人深情地擁吻的聲音。又是片刻,周圍似有熊熊烈火躥天而起,男子語氣哽咽地問女子:“怕嗎?”


    女子不知道是怎麽迴答的,裏麵沒有聲音傳來。但是雲凡之也能猜到一二。


    裏麵不斷地傳來人聲的唿喊,這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大火無情地吞沒宮殿,房梁倒塌,陣陣的痛吟聲響起。不過到最後,一切都歸於虛無,再也沒有一絲氣息傳來。


    雲凡之眨了眨眼睛,看著那珠子。


    這竟是將人的聲音都收錄了進來,裏麵的應該是大哥臨死前和荷璨的對話吧!


    待了片刻後,有人急匆匆地從殿外闖了進來,看到雲凡之的身影後,大聲道:“國主。”


    聞聽此聲,雲凡之連忙將手裏的罐子收起,沉著臉色道:“怎麽了?”


    那人俯在地上,雙手覆於漆黑的地板,聽不出是欣喜還是悲傷,隻木木道:“太後娘娘醒了。”


    前幾日便得到了那味藥材,喂給了先王後,但是一直未見其效,就在雲凡之不抱任何希望時,大哥慘死後,母後居然神奇般地蘇醒了?真難說,這是不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注定!


    雲凡之快步走到那人身前,輕聲道:“起來。”


    那人應聲道:“是。”


    在那人的帶領下,雲凡之很快來到了太後,也就是先王後的寢宮,朝雲宮。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殿中傳來婦人的輕咳聲,接著是人走來走去的腳步聲,銅盆清脆的敲擊聲。


    “陛下,陛下。”


    耳邊傳來一聲唿喚,雲凡之扭頭看去,隻見那人低著頭道:“奴便送您到這兒了。”


    凝視了那人片刻後,雲凡之擺了擺手,自己大步走進了朝雲宮的正殿裏。


    一走進去,迎麵飄來濃烈的藥味,充斥著人的鼻腔。身旁走過幾個手裏端著水盆毛巾的丫頭。


    “陛下!”


    齊齊行禮之後便都匆匆離去,連頭也不敢抬一下。


    雲凡之走向裏麵,從前來朝雲宮時,殿裏總是充斥著花的香氣,因他母後是個愛花之人,父王每每有了新鮮的花種也總是會給母後帶來。久而久之,朝雲宮便如同花海一般瑰麗多彩。


    可是如今,昔日鮮豔的花卉因為無人料理,全都低下了腦袋,蔫蔫的,無精打采,活像街邊的乞兒,亟待那一滴水的恩賜。


    視線從花卉身上移開,雲凡之剛一看向前方,便見一身穿白色中衣的婦人滿麵憔悴無力,臉色蒼白,身形枯槁地望向自己。眼裏帶著閃閃的淚花。


    許久,那婦人才從嘴裏緩緩地道了一句:“凡之。”


    也許是由於昏迷了太長時間,婦人的聲音喑啞細小。


    雲凡之聞聲立馬跑了過去,將正要下床的婦人攙扶,並且將其送到了床上。這聲親昵的唿喚,雲凡之似乎很久都沒有聽過了,但是仔細算算也不過是半個月的時間。


    他欣喜若狂:“母後,您總算是醒了!”


    錦被虛虛地搭在莫依柔的身上,似乎是熱極了,婦人總是用手去將被子拉開。但是雲凡之怕她著涼,再次給她蓋好。


    如此折騰幾次,婦人本來就虛弱的身子就更是羸弱了。額頭鬢邊皆流出了細密的汗液。婦人勉強牽扯出一抹微笑,顫聲道:“凡之,你是想要將母後給悶死嗎?”


    聞言,雲凡之伏在床邊的手一頓,眼睛無辜地望向莫依柔,道:“母後,我沒有。”


    莫依柔看著雲凡之手足無措的樣子,哂笑著道:“傻孩子。”


    說完,婦人將被子取開,將兩條腿露出平放在榻上。雙手放在膝蓋上,頭枕著軟枕。視線掃過雲凡之身上的衣服。


    黃色的衣服加身,給男子平添了一份睥睨天下的氣概。


    莫依柔緩緩道:“你如今成為國主了?”


    昏迷前的時候,莫依柔沒有忘記她的丈夫已經死了。


    她雙手慢慢移到雲凡之的手背之上,語重心長地道:“既然已經在這個位置上了,就好好幹。嗯?”


    感受著手背處傳來的冰涼,雲凡之微微地皺眉。他道:“母後的手為何還如此冰涼?”


    說著緊緊地攥著莫依柔的手掌,想要用自己手心的溫度來溫暖婦人的掌心。


    見莫依柔遲遲沒有迴應,站在床邊的侍女慢慢俯身迴答:“迴陛下,醫官說,娘娘還需些時日靜養。氣血兩虛,不是一時半會兒便能康複的。”


    母子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半晌沉默。


    婦人看著眼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兒子,終究忍不住地開口問道:“你父王他……”


    雲凡之睫毛微顫 ,緩緩抬頭。


    看著婦人眼裏的傷感,他眨了眨眼睛,片刻才道:“父王已經葬在了皇陵。母後盡管放心。”


    話音未落,隻聽低低的啜泣聲傳來,婦人一副懊惱自責的模樣,道:“他在時,我總是與他鬧別扭,如今他不在了,我竟是連一個說話吵架的人都尋不到了。”


    “母後。”雲凡之輕輕地喚了一聲 ,他將掩麵傷心的婦人摟緊懷裏,“您還有我,還有凡怡。”


    似是想到了什麽,婦人慢慢推開眼前男子的胸膛,她滿懷擔憂地道:“凡之,你大哥他……?”


    聞言,雲凡之躊躇片刻,正待迴答之際,殿外跑來了一個鵝黃色裙裝的女子,風風火火地進來,一眨眼便如一隻鬆鼠一般躍進了婦人的懷裏,一麵哭著一麵道:“母後,您終於醒了!我等您好久好久了。您知道嗎?我好害怕,害怕您也離我而去……”


    婦人看著自己懷裏的女子,眼神慢慢變得慈祥,溢出了滿滿的愛意。正當她輕輕用手拍著女子的後背,輕聲安慰道:“小怡,母後怎會丟下你呢?母後舍不得你。”


    說著,莫依柔低下腦袋,用自己的下巴輕輕蹭了蹭雲凡之的額頭。而這一幕正好被從殿外進來的西泓百扉看到,他望著那團小小的身影。


    嘴角不自覺地勾出了一抹微笑。他都記不清楚多久沒有看到雲凡怡這麽開懷,這麽任性的笑聲了。


    即使是哭,他也能聽出來裏麵蘊含著多少的驚喜。可謂是喜極而泣。


    察覺到殿門口的那抹身影,雲凡之朝著那邊看去,道:“你來了。”


    話落,雲凡怡從莫依柔的懷裏把腦袋探出來一點,看向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這才抹了把眼淚,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對門口那人道:“還不進來!”


    婦人眼裏映出那個身穿綠衣,眉目間總是帶著和煦的春風般的男子,又看了看此刻滿眼都是別人的雲凡怡。


    看來這兩人相處的還不錯。至少沒有一開始的劍拔弩張了。


    男子邁著沉穩的步子緩緩走了過來,在距床榻三米之處站定,手裏拿了一把竹扇,微微俯身,行禮道:“太後娘娘。”


    莫依柔嘴角微勾,緩緩道:“百扉啊,坐吧!”


    說著,便讓旁邊的侍女看座。


    西泓百扉盯著雲凡怡半天,直到自己坐下,她還是看著自己。


    神情難免有些尷尬。莫依柔此刻拍了拍雲凡怡的肩膀,這才讓小姑娘的視線迴籠。


    “母後?”


    莫依柔看著自家女兒,笑著道:“看來我家小怡對百扉的印象改觀了不少啊!”


    西泓百扉聞言,臉上出現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從臉頰紅到了耳後根。


    拿著竹扇的手無處安放,麵上隻能溫雅又不失禮地笑著。


    女子微微低下了頭,她此刻就像是一個懷春的少女般 ,多看一眼對方,都覺得胸膛處心髒要蹦出來了。


    這時,躺在床榻上的婦人突然神色一凜,胸口處似乎壓著一塊巨石難以唿吸,陣陣的咳嗽聲傳來。


    見狀,雲凡之連忙湊上前去,為莫依柔順著氣。順帶著對雲凡怡道:“小怡,母後才剛好 ,你別讓母後太過分心。”


    聞言,雲凡怡立馬從莫依柔的懷裏出來,用手輕輕地揉了揉莫依柔的胳膊,嘴裏忙道:“母後,對不起。”


    莫依柔連連擺手,咳嗽了一陣道:“哪有那麽脆弱?你別嚇著了小怡。”


    說著,摸了摸雲凡怡的小腦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青玉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離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離情並收藏青玉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