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間溢出些酸澀的味道,冷予惜吸了吸鼻子。


    落在冷星的眼裏,不由地蒙上了一層悲傷。


    這孩子也不過是一個需要母親陪伴的年紀,卻早早就沒了關愛。


    想到這裏,冷星覺得自己有必要和冷予惜說些什麽。


    她細長的手臂越過那張方桌,覆在冷予惜放在桌角的那隻雪白細嫩的手背上。


    柔軟的觸覺讓冷予惜將視線從那手掌向上看去。


    冷星雙目也是一派難掩的情緒。


    但是她還是懷著滿腔的柔情對她講:“你母親她很愛你。”


    “所以不要怪她,若是可以,她也很想陪你一起長大。”


    說著,說著,冷星的淚水就已經如決堤的洪水,一傾而下。


    啪嗒啪嗒落在那紅色的棉布之上,暈染了大片的水漬。


    冷予惜點點頭,聲音哽咽道:“那您能告訴我,她是怎麽去的嗎?”


    一提起這個,冷星的眼眸裏忽的變得陰沉,雙手緊緊攥在一起,青筋暴起。


    額角處那不明顯的血管也變得異常“膨脹”起來。


    冷星感受到冷予惜好奇的目光,她拚命地壓製自己內心的情緒,對上冷予惜的眸光,冷冷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想知道關於你母親的一切……”


    冷予惜聞言,眼眸中散發出蓬勃的光芒來,她確實很想了解,哪怕隻是隻字片語。


    冷星低下腦袋,沉思了片刻。將頭扭到左邊。


    一副不願意迴答的模樣。


    言清和雲凡之也在此時感覺到了異常,他們的視線一直落在冷星的身上。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


    窗外的細枝在風中搖曳著,揮舞著手中的“旗幟”。


    唰唰作響。


    冷予惜見冷星不願意再講下去,可是,她卻是不願就此放棄。


    於是她從榻上起身,慢慢地走到冷星的身旁,蹲了下去。


    冷星原本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愣愣出神,但是此刻,冷予惜把手放在她的膝蓋上,用一種近乎是乞求的目光望著她。


    她看著這個孩子於心不忍呐!


    “姐姐,求你了,你便告訴我吧,我不想一輩子都活得稀裏糊塗的。”


    冷星一隻手拂上冷予惜的頭發,她的心已經有了些許的動搖。


    深吸一口氣問:“你當真要知道嗎?即使真相很殘酷?”


    冷星的眼睛裏是猶豫不定,他知道族長的用心,無憂無慮方能開心如初。


    但是這樣瞞著她,讓她生活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裏,將來若有一天知道真相,那又該如何?


    冷予惜沒有絲毫遲疑地點頭:“嗯,我要知道,就算真相不堪入目。”


    也比這樣糊裏糊塗的好!


    冷予惜在心裏這樣想道。


    冷星看著冷予惜,終是妥協。


    “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冷星把手放在冷予惜的手掌心裏,從裏麵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背,力道之大,非比尋常。


    冷予惜凝眸道:“我答應您。”


    看著冷予惜那認真的神情,冷星慢慢地扶著冷予惜起身坐在她的身旁。


    手掌緊緊地包裹著冷予惜的手。


    “我今日告訴你的一切,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族長。”


    說完, 冷星有點不放心地看著坐在旁邊的二人。


    言清和雲凡之聞言均是一愣,雙手無處安放,在腿上揉來揉去。


    目光朝著四周東張西望。


    看著他們的慌張無措,冷予惜則是對冷星保證:“姐姐,你放心,他們絕不會說出去。”


    然後衝著二人一笑。


    冷星瞧著他們之間的關係自是極好,但是這畢竟事關天之涯的秘辛。


    於是,她朝著兩人的位置看去,緩緩道:“我知道二位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還請諸位發個誓!”


    雲凡之眉眼瞪大,不是,這是什麽個意思。


    眼睛朝著冷予惜看過去。


    卻得到了一個默認的眼神。


    雲凡之心想:“不就是個誓言嘛,反正他是不會背叛予惜的,怕什麽!”


    他率先舉起自己的右手,指天誓日道:“我,雲凡之,今日在此發誓,絕不將自己聽到的任何事情傳揚出去,否則天打五雷轟也!”


    哪知,在聽到雲凡之的誓約後,冷星卻搖了搖頭,道:“不行,既然是誓約,那必得以自己最在乎的東西作為約定才是。”


    雲凡之反駁道:“難道這五雷轟頂還不算?”


    常人發誓也不過是如此,怎的,這冷星腦子裏想的是什麽?


    冷星道:“為了讓我安心,還請以若是將來傳揚出去,你便會失去心愛之人為誓。”


    什麽?雲凡之瞪大了眼睛。


    連忙道:“這不行。”


    雲凡之的眼睛在冷予惜的身上流連,這個誓約讓他害怕。


    他不能這麽做。


    “有什麽不行的?隻要你能信守今日所說的,就不會應驗不是!”


    冷星看著雲凡之的眸光越發的深沉。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言清那邊傳來一聲:“我願意。”


    然後在幾人眾目睽睽之下,隻聽言清緩緩道:“我若將今日之事泄露半分,便永失所愛。”


    字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冷星很滿意,對比那個紅衣男子,她的心裏更加傾向於後者的言清。


    說話做事穩重,胸有成竹。


    不像那人 毛毛躁躁,一點也沉不住氣。


    看著言清的動作如此迅速,雲凡之撇了撇嘴,勉強許下了相同的誓約。


    看著二人許諾完畢,冷予惜無聲地向他們道了聲謝,隨即看向一臉凝重的冷星,道:“現在可以說了嗎?姐姐。”


    冷星默默地點頭,目光看著冷予惜,思緒漸漸迴到那年,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時候。


    天之涯是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地方,冷氏家族自萬年前遷到這裏,便沒有外人進來過,也沒有人出去過。


    隨著時間漸漸地流逝,滄海桑田。


    天之涯的人口也漸漸興旺了,人們開始會扮作人間的百姓模樣出去遊玩什麽的。


    天之涯的存在也慢慢在市井有了些小道消息。


    人不滿足於短暫的快樂,他們會經曆生老病死的苦痛折磨,最終從這個世界離開,什麽也不剩下。


    在溫飽問題得到解決之後。


    有些達官貴族們便開始了求仙問藥的旅程。


    不惜花費重金去尋找一些江湖術士,從他們的口中得到關於成仙的一知半解。


    無數的修仙門派也就應運而生。


    他們打著求仙問道,解天下疾苦的口號,在人間有了些威望。


    數百年過去了,也確實有些根骨奇佳的人悟出了些門道。


    成為隱居在仙山上的“高人”、“仙者”、“真人”什麽的。


    對於修仙門派過於熱衷的便是皇族子弟們。


    他們受著最好的供養,不用為了生計發愁,所以閑下來的時間裏對於仙道便有了執著追求。


    當時的四國也就是東莞,西楚,北疆以及南煜。


    其中要屬北疆最是實力雄厚,不僅是因為他們國力強盛,經濟發達。


    還因為他們擁有一個獨門絕技。


    巫蠱之術,擅長下蠱。


    傳言,北疆的皇室成員還會一種控心術,能讀懂人的內心想法。


    人們對於這個國家的物品都是莫名的喜愛。


    所以北疆的生意很是發達,遍布四國各個角落,穩賺不賠。


    經濟強盛,軍事力量也並不薄弱。


    這樣一個泱泱大國,若是想要輕而易舉得到整個天下,一統那是早晚的事。


    偏偏,北疆並沒有這個打算。


    在他們的世界裏,人間的權力不能讓他們看在眼裏。


    他們渴望成為至高無上的神,成為萬物的主宰。


    就連當時的修仙門派亦是十分忌憚。


    事事禮讓三分,唯他馬首是瞻。


    可是人想直接成為仙是何等之難?


    況且,神族早已消失殆盡,那傳言中的仙族遺留之民更是撲朔迷離,難以捕捉到痕跡。


    北疆的皇室不知從何得知一種可以快速修煉的方法。


    那就是用仙人的骨血經過某種特殊的方式煉製成丸,服下後便可擁有長生不老的能力。


    離那目標更進一步。


    最重要的是尋找到仙族的遺民。


    北疆王室在四國裏遍布眼線,隻為此目標。


    經過千辛萬苦的不懈追尋,他們確實得到了天之涯的存在。


    數次的跟蹤之後,終於得到了具體的位置。


    ……


    聽著冷星的描述,冷予惜隱隱覺得這些事情好似都和她的娘親有關。


    她緊張地問:“後來呢?”


    冷星停下來看著冷予惜的小臉,微微歎氣。


    又繼續說了下去。


    冷雲欣,是當時天之涯的寵兒。


    她是族長的女兒 ,唯一的女兒。


    也是很多人心中的神女。


    族長的妻子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好妻子,她幫夫君處理每日的公務,和冷風徹經常一起去幫民眾們莊稼。


    成為天之涯百姓心中的“模範夫妻”。


    一提到那族長之妻,無一不是讚不絕口。


    但是就是這樣一位女子卻在懷孕時為了加強結界的封印而身體日漸虛弱。


    直至生下孩子不到三天便撒手人寰,留下來她的丈夫和隻出生了三天的女兒。


    在乳母的精心喂養下,小雲欣長得也算是白白嫩嫩,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像是漂亮的小鹿一樣。


    族長因為痛失愛妻的緣故,將所有的身心都投入到了公務之中。


    每天都忙到很晚才休息。


    但是對於自己這個女兒卻是看成了眼珠子,日日寶貝著,捧在手裏怕丟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將自己對妻子的一番愛意全部都傾注在了孩子的身上。


    是以,當冷雲欣長到十七歲時,還是個單純得像是十歲孩童的模樣。


    每次, 族長去看她時,冷雲欣都會像隻八爪魚一樣纏著冷風徹陪她玩。


    而身旁永遠都站著一個不苟言笑的女子,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心裏也是溫暖的,替眼前這對父女的溫情所感動。


    這個女子便是十八歲的冷星。


    冷星是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從小靠吃百家飯長大,和冷風自幼相識。


    但是孤女的生活又豈會好?


    吃了上頓沒下頓,忍饑挨餓還好,還有一些比她大的孩子們便會在放學迴家時,將小小的冷星圍堵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對她拳打腳踢。


    如此的生活,冷星或許已經習慣了。


    但是直至那一天,冷雲欣的出現。


    那個身穿藍色煙織裙的女子剝開層層的人群,將她從那些孩子的手裏救下的時候,她第一次感受到溫暖的光芒照耀在了她瘦弱的身軀上。


    在冷雲欣的手抓著冷星手的那刻,冷星不禁痛唿出聲,嚇得冷雲欣連忙放開她的手。


    一低頭才看到那縱橫交錯的青紫傷痕,被破破爛爛的衣服虛虛地遮掩。


    “這是怎麽弄的?”


    當下,冷雲欣便焦急地問道。


    冷星還來不及迴答冷雲欣的話,就見一個硬邦邦的拳頭朝著冷雲欣所在的位置揮舞了過來。


    “哪來的蔥,居然敢攔你寶爺的事!”


    這聲音是一個瘦瘦高高,臉上長滿了痦子的男孩說出來的。


    他今日在課堂上被夫子罵了,在眾人麵前失了麵子,便和一眾兄弟商量著今日散學之後打這個孤女一頓,出出氣,卻沒有想到跑出個多管閑事的路人甲來。


    這讓他怎麽忍?


    冷星的眼睛看著那拳頭就要砸在冷雲欣那白白嫩嫩的臉龐上,大聲輕唿出聲,提醒道:“小心!!”


    卻見冷雲欣隻是摸了摸她受傷的手臂,嘴唇邊露出一抹輕笑來,安慰她道:“別怕。”


    那拳頭剛要劃過冷雲欣的側臉,身後突然出現一個高大威猛的青年男子,二話不說便將那男孩舉在頭頂,跟拎小雞仔一樣輕鬆。


    這樣的畫麵讓其他的孩子都紛紛睜大眼睛,不敢說話。


    畢竟也是一群七八歲的孩童,哪裏見過這陣仗,單手把人舉這麽高!


    愣怔片刻後,都鬼哭狼嚎道:“救,救命啊,救命啊!!”


    那些欺負冷星的孩子們除了青年男子手中舉著的那個,都一哄而散,跑得沒影兒了。


    七歲的冷星就那樣木訥地看著那個男子的臉,從下到上。


    那男孩還在掙紮,雖然被人舉起,但是一貫當久了霸王的混混嘴上卻不肯服軟。


    仍舊罵罵咧咧道:“你是誰家不要命的孩子 快放我下來,聽到沒有!”


    “狗雜種,聽到沒有,放小爺我下去!!”


    那男孩的手腳在空中肆意揮舞著,想要去擊打那青年男子的手臂。


    掙紮了片刻後,無果。


    反而是他自己累的渾身無力,像一條鹹魚似的,被托在半空,張著嘴巴,一抽一抽的。


    眼皮子都睜不開了。


    見那男孩罵得無力了,冷雲欣走到青年男子的身旁,仰起一張小臉看著那似一條死魚的男孩。


    六歲的冷雲欣雙手叉著腰,臉上洋溢著一股子勝利者的姿態。


    對著那男孩子就是一陣奚落:“你剛才自稱什麽來著?寶爺是吧?”


    冷雲欣看著男孩那滿臉的痦子,黑漆漆的,布滿了整張臉蛋,密密麻麻,讓人見了不由心生寒栗。


    她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觸碰那醜陋的痦子,看看是不是貨真價實的。


    那舉著男孩的青年男子卻開口提醒:“小姐,別碰。髒!”


    那個字裏含著滿滿的嫌棄意味。


    被舉在頭頂的男孩子仿佛受了什麽奇恥大辱一樣,剛剛消停下去的動作也再次席卷而來。


    在青年男子的頭頂張牙舞爪,嘴裏大罵道:“你是什麽東西?還敢辱罵你寶爺,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在這條街上,誰敢惹我?”


    “活的不耐煩了!!!”


    即使那男孩的嘴皮已經被太陽的烈光曬得起了皮。


    那張嘴仍舊是不消停。


    冷雲欣皺著眉,聽著男孩嘴裏的罵罵咧咧。


    雖然青年男子對於這些聲音仿若置若罔聞,神情平靜。


    但是她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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