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邊,影終於走遍了穹地。


    他終於脫離了老板兔的形態,恢複了人形。


    “累死了……簡直是一路逛大街,還遇上不少奇葩玩家,無聊死了……”他吐槽幾句,活動了下身體。


    “叮咚!”


    【你已完成掌權者任務,獲得第八世界·輪迴線限定道具:銀星副本記錄銘紋。(該道具將在之後進程中發揮作用。)】


    鮮紅色的紋路,流入了影的手臂之上。隻要觸摸,他就能看到穹地的全景布局,包括地形分布、部族全況、銀星副本的內容與規則,堪稱這個世界的百科全書。


    影看了一眼手臂,便要去幫蘇明安,卻被一個突然出現的黑色身影攔住。


    “你是誰?”影有些警惕,這個人居然能瞞過他的感知:“你是蘇凜?”


    “……”聽了影的稱唿,黑袍人好一陣子沒說話。


    “不用關心我是誰,我是來給予主辦方的補償的。”片刻後,黑袍人才開口。


    “哦。”影想起本體說過——因為分身技能開局被禁用,主辦方在遊戲開始前承諾,會在遊戲裏進行補償。


    “那行。”影伸出手:“拿來吧你。”


    “不是實物補償,隻是信息補償。”黑袍人說:“關於破局。”


    ……


    灰蒙蒙的高空之中,封長純黑的祭祀袍飛揚。


    他向著與他並肩的冒險者,伸出了手。


    “……給我。”他說。


    “給你什麽?”蘇明安的手掌已經陷入了觸須之中,他的無敵時間還剩下六秒。


    “黑蟒蛇權柄。”封長說。


    聽見這樣的答案,蘇明安眼神微動。


    “你想好了?”他說。


    “想好了。”封長說。


    蘇明安不多言,他手一晃,手鐲脫落,朝著封長扔去。


    在脫下手鐲的那一瞬間,蘇明安的氣息弱了許多。


    ……與此同時,肉眼可見的,是封長身上那火箭般飆升的氣勢。


    “唿——”


    一陣風動。


    猶如一頭遠古巨獸正在蘇醒,在重新獲得黑蟒蛇權柄的一瞬間,封長身周的空氣都開始沸騰顫抖。


    磅礴的黑紅色之火在封長的右臂之上躍起,貫穿了他的全身。


    刺向他的觸須,自動寸寸泯滅,在睜眼的一瞬間,他的眼眸已經變成了純粹的黑色。


    他的戰力本就有4000點,在重新獲得了黑蟒蛇權柄後,這與他本身就無比契合的權柄,像是遊魚入海般嵌入了他的血肉中。


    在遮蔽天日的觸須之中,


    他伸手,揮刀——


    “轟——!”


    刀刃落下,如同疾風掠火。


    觸須的動作凝滯,一道長長的斷痕,出現在了它的中端。


    宛如有人在它的身上畫了一道漆黑的線,伴隨著一聲爆鳴,這條黑線驟然變粗、擴大,將觸須從中間一裂而開,一刀兩斷!


    在蘇明安手裏難以發揮的黑蟒蛇權柄,封長發揮出了驚人的威力。


    他本來就是穹地的最強者之一。


    如果之前不是顧及到族民的安危,交出了黑蟒蛇權柄,他就是玩家不可戰勝的存在。


    他是這個世界的頂梁人。


    在沒有玩家的世界軌跡之中,如果玖神想要滅世——那麽封長必然是在這個紀元最後,為所有生靈主動站出來,以人類之身與神抗爭的庇護者。


    但是還不夠,


    還不夠。


    以人類之軀與神明爭輝……這還不夠。


    封長看了一眼下方。


    他望見了茫茫的人海,無盡的人群……


    他們虔誠地注視著佰神與佰神之子並肩戰鬥,表情平和而安然。


    他們在注視著他。


    他們手無寸鐵,遍體鱗傷。


    “蘇明安。”封長轉頭說:“你是最有可能成神的人……之後交給你了。”


    “嗯。”蘇明安說。


    下一刻,


    封長的手臂之上,倏地顯現出了黑色的曲線。


    它們如同蠕蟲一般扭動顫抖,給他帶來了極其恐怖的威勢。


    ……穹地人的能力,來源於他們的詛咒。


    越是使用能力,詛咒便越容易被激發。


    ……如果有人瘋狂到能夠直麵詛咒,與災禍共行,與死亡同舞——那麽詛咒將賦予這位勇敢者最閃耀的光輝。


    “唰!”


    泯滅灑下,擋在眼前的觸須消失了。


    拔地而起的層層觸須,像是被一隻大手猛地抹去了一大塊,所有的碩大的、粗壯的、尖銳的觸須,化為了盈盈漂浮的黑色細沙。


    它們漂浮在空中,被大風一吹而散,刀芒觸及之處,一切都化為純粹的虛無。


    由於失去了蘇明安的結界支撐,天空的毒雨貫穿而下,灑上封長的肩頭。像一柄柄利刃,它們垂落而下,紮入他的皮膚和血肉。


    他的黑刀由於被灌注了過於強大的泯滅力量,漸漸化為了飛灰。


    他的攻擊沒有就此停下。


    他對周身的痛苦不聞不問,他全身的毀滅性的能量,都灌入了他的右手臂之中——


    一柄由純黑色構成的能量之刃,附在他的右手臂之上,蘊含的寂滅氣息令人心驚。


    在其他觸須還想補充防禦時,他已經傾身,投擲,伴隨“哢嚓”一聲脆響,


    他將這整條覆著漆黑詛咒的手臂骨,完全投出。


    那是他揮刀十八載的手,是此時化作燃燒著的,他的一刀。


    那把泯滅之刀,仿佛燃燒著靈魂的光輝。


    在刀撞上黑色觸須之時,如同烈火融冰,一紮入內,刀刃將那雙鮮紅色的,滿懷惡意的玖神雙眼完全穿透,從觸須的後方破體而出。


    它硬生生地,從外到裏,紮開了一條通路,露出觸須內部一抹心髒般的鮮紅。


    “砰,砰。”心髒跳躍,聲音擂鼓般作響。


    聽見這抹心跳聲,蘇明安突然意識到,此前的數次異化中,他所聽見的心髒聲——便是玖神的心髒。


    “過去吧,蘇明安。”封長輕聲說。


    他沒有看向蘇明安,沒有與他對視,而是很平靜地,後撤了一步。


    袖子在他空蕩蕩的右臂晃蕩著,張牙舞爪的詛咒已經攀上了他的麵部。它們將那張冷峻、淡漠的臉龐,汙染成了一片濃鬱的青黑色。


    他的神情,沒有悲傷,沒有漠然,隻有像是如釋重負般的,將一切做到極致的安定。


    蘇明安上前,聽見他隱忍的聲音。


    “等等,結界。”封長說:“……隔離結界。”


    他已經無法壓製身上的詛咒,為了避免他爆發時汙染外界,他需要一個結界,將他罩住。


    蘇明安伸出手。


    燦白的光輝在黑羔羊手環之上閃動,它飄飛著流轉而出,塑造了一間透明的房。


    年輕的族長站在結界之下,神情很靜。


    “……封長。”蘇明安說。


    他看著燃燒著的這位族長,仿佛透過他的身影,望見了一個有著相似靈魂的人。


    他們的靈魂,一樣地潔淨,一樣地自由。


    ……


    【我想起了,林音小姐說,她們世界裏的騎士,都會對著宣誓效忠的對象說:】


    【“槍與玫瑰,隨時為公主待命。”


    “愛與溫柔,為公主殿下永存。”】


    【或許,在她們的世界裏,也存在會說出這種話的,忠誠又正義的騎士。】


    【每個世界裏,或許都存在同我一般的,會如此思考著的騎士。】


    ……


    【我想,為了這片土地而戰,這是我自發的心願,並非什麽係統構成的思維——我心裏無比清晰地這麽認為著。】


    ……


    世界的命運流轉於他們之手,他們都無一例外地選擇了麵對。


    究竟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


    信仰,能夠抑製人的劣根性,激發意誌與熱情。


    無論是對神的信仰,對教會的信仰,對個人的信仰,對世界的信仰。


    都是如此。


    ——它能為人所不能為,行人所不能行之事。


    ……


    “砰,砰。”


    蘇明安伸出手,探入觸須,握住了那顆觸須間的心髒。


    它的觸感炙熱滾燙,他像握著一團火。


    它代表玖神的能量。


    如果捏碎它,玖神會陷入長久的沉睡中,上百年上千年都不會醒來。


    沒有人會去殺死穹地的族民,他們身上的詛咒會不斷擴大,直至汙染整個世界。


    世界可能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新的紀元,就此陷入末日。


    蘇明安握著手中滾燙的心髒,像握著一整個世界的命運。


    “……等等,外來人。”玖神突然出聲:“如果毀了吾之能量,穹地就再也不會陷入輪迴,悲劇將再也沒有挽迴的機會。”


    祂的權柄是輪迴。


    祂的設定是,如果直到戰爭的第十五天,無人推翻黑牆,穹地會輪迴到戰爭開始的第一天。而祂的教徒,將保有每個輪迴的記憶。


    因此,茜伯爾隻是保留了每次輪迴的記憶,並不是她的死亡帶來了輪迴。


    她死後,世界會繼續運轉,直到第十五天再重新輪迴。


    ……按照玖神的意思,如果蘇明安在這裏捏碎了這枚心髒,以後穹地將再也不會存在輪迴,茜伯爾死亡的結局將徹底定格。


    她這一次的死亡是不可挽迴的死亡,她的軀體已經虛弱,他哪怕迴檔也救不了她。


    如果這個結局在這裏定格,她會徹底消失。


    她不會再擁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了。


    ……


    【“你一定要……再一次救我……”】


    【“太苦,太苦了……”】


    他想起了她藍色的眼睛。


    他想起了她化為黑泥前……期待重逢的眼神。


    他將心髒從觸須中拽了出來,暫時沒有捏碎,它跳動在他的手心。


    在這一刻,他忽然聽到了係統提示:


    “叮咚!”


    【獲得主辦方賽前補償:破局方法。】


    ……


    茜伯爾感覺,她似乎沉睡了許久。周圍的一切都安靜極了,柔軟極了。


    ——以至於剛剛睜開眼,望見那片熟悉的,曠遠的天空時,她的眼神還有些迷茫。


    她已經習慣了,死後,睜開眼就看見她的木屋。


    這一次,在看到不同的情景時,她的思緒還有些茫然。


    ——直到她看見了在結界之上站立著的蘇明安,以及他旁邊與他一模一樣的青年。


    他們身上染著一白一黑的光,像正義與邪惡之間的分隔,彼此之間又毫無敵意,看上去無比柔和。


    影吸取了玖神的能量。


    茜伯爾本就是玖神的信徒,所以她才能在輪迴中保留記憶。因此,她的軀體死亡不代表完全死亡,隻要有充足的能量,她就能複生。


    在令玖神陷入沉睡的同時,影用剩餘的所有能量,複生了茜伯爾。


    佰神與玖神,明與影分身。


    ……這個職業,好像天生就是為了這個副本而存在。


    茜伯爾的身體還有些僵硬,她躺在地上,聽見了封長和蘇明安的對話。


    “……我知道,在你們看來,我是個很愚蠢的族長。”封長說。


    “不。”蘇明安說:“你已經超脫了這世俗理念的統治——在所有的人真正理解生存的平衡與意義之前。”


    “蘇明安,我還是在想。”封長說:“如果我匹配到的人是你,那就好了。”


    “可惜蘇凜去打野了。”蘇明安說:“不然我很想讓他聽聽你的話。”


    封長笑了聲,看向遠方那道黑牆。


    他的眼神,此時很亮很亮:


    “蘇明安,你沒有選擇捏碎那顆心髒,你告訴了我世界新生的可能。”


    “玖神陷入沉睡,穹地人身上的詛咒依然在擴大汙染……世界未來有可能因為我們的決定陷入末日。”


    “我們可能成為世界的罪人。”


    “……但那都是對於之後可能出現的紀元而言的,因為我們掐斷了他們誕生的可能性。”


    “而對於還活著的,被拯救的人們來說——”


    “在末日徹底剝奪他們的生命之前。”


    “有罪的從來不是我們。”


    “……我們已經做到了我們所能做到的,全部。”


    “很感謝你……給我們這些‘怪物’,帶來了以前從未想過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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