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切列夫。”蘇明安沉默片刻,開口。


    阿爾切列夫拄著手杖,等待著他的命令。


    在一片寂靜中,蘇明安的眼神在艾爾拉斯身上定格。


    他沉默五秒,為了安全起見轉換為了明狀態。而後靠近阿爾切列夫,輕聲說。


    “轉化艾爾拉斯。”


    “我的轉化有風險,這樣一來,他也活不長……”阿爾切列夫說:“而且一段時間內,我的實力也會下降。”


    “沒事。”蘇明安對艾爾拉斯沒什麽同情心,不管對方能不能活得長。


    他要的隻是“控局”,而非絕對戰鬥力。隻要兩大陣營首領聽他的話,那麽哪怕這兩人發揮不出什麽實力,他也能保證海上盛宴的統治性局麵。


    阿爾切列夫點點頭,忽地伸出手,一下子插進了他自己的心口。


    血液流淌而出,淌在他的手上,他向著艾爾拉斯迅速靠近。


    見了這一幕,艾爾拉斯也意識到了什麽,立刻猛地掙紮起來。


    他的身上閃出一道刺眼的白光,一下子震開了按著他的塞維亞。


    “你瘋了,蘇凜——你是真想讓你爺爺的心血白費,你知道你爺爺當初為普拉亞做了多少……”


    他大吼著,身上光芒乍現。


    “普拉亞不需要你。”蘇明安看著他:“蘇凜說的。”


    艾爾拉斯愣了片刻。


    下一刻,一旁的阿爾切列夫身形一晃,手杖一瞬點在了他的額頭。


    艾爾拉斯的身形猛地後仰,一股白霧升起,將這片區域完全籠罩。


    “叮咚!”


    【檢測到戰鬥情況,進入boss戰模式。】


    【當前boss(艾爾拉斯),戰鬥力:3000】


    【我方綜合戰力:4000(數值並非直接相加)】


    【勝率對比:95%】


    ……


    “轟——!”


    教堂的紅椅炸成碎片,白光交織成一大片光影,蘇明安眯著眼,忽地感覺到了一股極為強烈的危機感。


    他毫不猶豫,直接開啟了能量壓製技能。


    他感覺腹部一痛,一道血線在他身後飆射而起。


    【hp-2180!(戰力壓製!物理抵抗!穿透!)】


    ……


    “叮當——”


    染滿鮮血的銀色子彈落地。


    蘇明安後退半步,臉色蒼白。


    鮮紅的血從被穿透了的身體中快速漫出,他的衣服被染得通紅。


    他的諾亞之鏈的傷害轉移技能隻能對玩家使用,而這裏根本沒有第二個玩家。他隻能硬吃艾爾拉斯的這一擊。


    “……人不見了。”


    旁邊,阿爾切列夫放下了手,手杖觸地,發出一聲清脆聲響。


    “畢竟他是魂獵首領,身上應該也帶著不少好東西,要逃也是能逃……嗯?”他說到這裏,忽地猛地迴頭,看向蘇明安的方向。


    這位一向慢條斯理的紳士,頭一迴露出了慌張的表情。


    蘇明安覺察到不對,迅速出刀——


    “哢啦——”


    恍若有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


    攀舞的白色銀蛇,從琥珀之刀的刀鋒纏繞而出,像要撞碎空氣一般向前直行。


    艾爾拉斯的身影,在這一聲破碎聲響中,猛然顯現在了蘇明安的身前。


    【hp-548!(削弱!空間碎裂!凝結!)】


    艾爾拉斯的突然出現並未威脅到他。


    這一刀,蘇明安發動了琥珀的凝結技能。


    ……


    【主動技能(凝結):在接下來的一次攻擊中,將附帶“空間碎裂”效果,對麵前的敵人附帶額外斬擊傷害,對麵前物品造成“破壞力度”提升效果。效果強弱於玩家空間技能等級直接相關。冷卻時間三分鍾。】


    ……


    空氣恍若在他眼前散開,景象如玻璃般寸寸碎裂,扭動的透明的光於男人身上蔓延。


    蘇明安的這一刀傷害不高,波動範圍卻顯得極廣,如同一刀斬出了一記強力的空間震動。


    艾爾拉斯的身上,魂獵製服被這一“空間碎裂”效果猛地撕碎,露出了他上半身大片大片的疤痕。那其中基本都是爪傷——那是魂族們死亡前,在他身上留下的證明。


    他此時近乎雙目赤紅,像是怒得失去理智了,一線銀亮的刀鋒直直朝著蘇明安的頭頂削去——


    蘇明安感覺眼前有著一股極為刺目的疼。


    銀亮的光輝在他眼前亮起,麵前有股刀刃冷風帶來的刺痛。


    這一刀太刺眼,太銳利,像凝聚了對方一身的精氣神。


    艾爾拉斯是不顧一切般,在向他砍來,寧願不跑,壓上生命,也要砍這最後一刀。


    冷風刮過蘇明安的臉,他微微後撤半步,微帶重量的疼痛忽地貼上了他的額頭——


    “轟——!”


    一聲巨響。


    ……


    細細的傷痕,在他的額頭處凝結,像一處血紅的鑽孔。


    ……但那疼痛沒能再進一步。


    不遠處,光影交匯之處,影正立在門口。


    他罩著一張純黑的麵具,空間在他身邊扭曲,法力條已經完全清空。


    影遠距離放出的一道,耗盡了全法力值的空間震動,讓艾爾拉斯被迫停下了這一刀。


    【hp-1080!(削弱!)】


    血紅的數字在他的頭上跳動而起,艾爾拉斯一向溫和的表情變得近乎猙獰。


    他的眼中,絕望漸漸彌漫了上來,看著蘇明安,像看著殺父仇人。


    下一刻,塞維亞和阿爾切列夫瞬間跟上,電光壓上他的脊背,手杖猛地從他的後背一紮而入。


    殿堂光滑的瓷石,流淌鮮紅的血。


    艾爾拉斯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背青筋暴露,仍然緊緊握著他的刀。


    那刀上有著些微的刻痕,刀麵泛著一層銀亮的光,反射著顯得有些刺眼。


    蘇明安眯了眯眼,再度後退了半步。


    “蘇凜——”


    他聽到對方嘶吼一般的聲音。


    一向穩重精明的魂獵首領,如同困獸一般,在地上發出嘶啞的咆哮。


    他似乎極為憤怒。


    蘇明安不清楚艾爾拉斯為什麽突然憤怒到這地步,但他不會再給對方機會。


    他拿出血瓶,喝了一半,而後掀開衣服倒在自己腹部。


    “聽見了。”他說。


    艾爾拉斯的嘶吼頓了片刻。


    而後,一股強烈的,旁人也能感覺到的悲傷情緒,在他的臉上浮現。


    “……蘇凜。”他的吼聲停了,隻餘殿裏的一聲尾音。


    “聽見了。”蘇明安說。


    “……六十年來,一直都是你。”艾爾拉斯看著他。


    “一直都是我。”蘇明安說。


    一旁,阿爾切列夫已經動了起來。


    他的手上仍然沾著心口血,步伐有些虛弱,在一步一步向著艾爾拉斯靠近。


    “我曾經將你視作我成為魂獵的信仰。”艾爾拉斯注視著蘇明安:“卻不料你會憎恨陣營之分到這地步。”


    蘇明安:“我沒有。”


    他對這種局勢沒什麽不滿,說這些也隻是為了攻略進程罷了。


    “蘇凜,普拉亞的戰鬥,從不是黑與白的戰鬥……我明白這一點。”艾爾拉斯:“但它需要是,所以我便變得讓它是。無論被魂族殺死……被敵人殺死……還是被外來的入侵者殺死。


    “無論最後誰會贏得這場無意義的勝利。仇恨是普拉亞的食糧,鬥爭是普拉亞的靈魂——而我們需要這些。


    “無論它是否合理,無論是否有人會因此遭受傷害。


    “受傷的終究隻是個體,而整座普拉亞會因此得以延續。”


    ……


    “所以從來沒有誰做錯。”蘇明安說。


    “如果真說要有。”艾爾拉斯看向他:“就是妄圖改變局麵的你——蘇凜,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從雲上城下來的,但你不該迴來——普拉亞不再需要你。”


    蘇明安聽笑了。


    ……不需要蘇凜,難道一直維持這個僵持的局麵,對普拉亞來說就是最好的嗎?


    “艾爾拉斯,有你這樣自作聰明,妄圖以他人生命為代價來進行‘教學’的魂獵領導者,你手下的人根本不會有追隨的勇氣。


    就算你的計劃成功,嘉爾德死了,我也不會對你言聽計從——更別說搶先一步反水的謝路德,你所謂的‘合理’其實相當失敗。


    無需用這種言論動搖我,你缺乏打破局麵的勇氣。”


    聽著他的話,艾爾拉斯沉默片刻。


    再度開口時,他的語聲顯得有些滯澀:


    “……那麽這種敢於打破僵局的勇氣,我該從何而來?從更多的犧牲的魂獵,無辜的孩子,還是那些失去靈魂的屍體?”


    一旁,阿爾切列夫走到了艾爾拉斯麵前。


    他蹲了下來,手上的心口血漂浮而起,泛著一層瑩瑩光輝。


    “從我。”蘇明安說:


    “從掌控了局麵的蘇凜而來。”


    他本想試試能否憑聊天動搖對方,使得迷惑需要的資源點下降。


    然而艾爾拉斯看起來卻沒有絲毫動搖。


    他無法動搖一個相當堅定的魂獵。


    “……我挑起鬥爭,我製造仇恨,我發布彼此敵對的任務,以喚醒人們沉睡已久的血性。”艾爾拉斯說:


    “我並未對此感到抱歉或悲傷,因為這就是我的職責。


    “禁止友善,禁止聯誼,禁止通婚……兩族之間,不存在任何情感與僥幸,因為這是食物鏈上的絕對矛盾。


    “人類不會對豬狗產生感情,雖然這種類比過於貶低自我,但魂族同理。


    “兩族之間絕不可能共存。就算有著一個普拉亞的救世英雄迴來,也一樣。


    “因為人並非是純理性思考的動物。任何人都會遭受自我情感偏向的譴責。


    “蘇凜,你控製了魂族,又潛入魂獵陣營,想轉化我,我知道你想做什麽。


    “……但你絕不可能做到。


    “你打破不了這個局麵。”


    他頓了片刻。


    阿爾切列夫的血液浮現在他的眼前。


    在即將飄向他嘴唇的那一刻,艾爾拉斯的嘴角從裏溢出了鮮紅的血。


    ……


    “……因為唯有鬥爭與死亡能使我們重拾尊嚴。”


    他說。


    ……


    他眼中的神采漸漸消失,語聲變得細微。


    阿爾切列夫收迴了手:


    “……他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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