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去看了,謝光的鼻子完全成了一團爛肉,牙也被打沒剩幾顆,現在還迷糊著呢。”


    陳老六說道:“縣衙大獄是什麽地方?好好的漢子送進去也得掉層皮,他這樣的連三天都撐不過去。


    村長如果真的為他好,還不如現在給他個痛快。”


    “哼,這是他自找的!”


    張涼放下柴刀,對著謝光呸了一口吐沫。


    咳咳!


    本來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謝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死命掙紮。


    “怎麽迴事?”


    村長看向守在旁邊的兒子。


    “我也不知道啊,剛才還好好的,突然開始掙命了。”


    劉鐵一臉無辜。


    “老譚!快過來!”


    村長對著人群喊道。


    老譚平時以采藥為生,算是村裏的赤腳醫生,平時給村裏人看點小毛病還行,對於謝光的傷勢,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當家的,他這是怎麽了?”


    關曉柔看著四肢扭曲的謝光,有些恐懼:“他不是被鬼附身了吧?”


    “世界上沒有鬼!”金鋒解釋道:“他隻是被血水嗆著了。”


    謝光臉上挨了一板凳,鼻腔、嘴裏都是血水。


    剛才躺在地上還好點,血水都流到了地上,現在被捆起來,血水就會順著嗓子往下淌,不嗆進氣管才怪了。


    如果金鋒這時候去提醒一聲,謝光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但是他卻站著沒動。


    被現代文明教育了那麽多年,金鋒把人命看得很重。


    哪怕謝光來他家訛詐,還偷了他的東西,金鋒也隻是覺得謝光這個人討厭而已,之前完全沒有想過要殺謝光。


    可是今晚,金鋒動了殺心。


    因為他躲在門後聽到了謝光和光頭的對話。


    今晚之前,金鋒對於這個世界是抱著遊戲態度的。


    但是謝光讓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這是一個人命不值錢的時代。


    為了幾個銅板,甚至隻是為了半個窩窩頭,就會有人鋌而走險。


    如果不是唐冬冬紡線到深夜,恐怕現在自己的屍體都涼了。


    認識到這一點,金鋒的心態開始改變。


    忍著不適,冷冷的看著謝光掙紮。


    謝光並沒有堅持太久,很快就窒息而亡。


    和金鋒一起關注著謝光的,還有縮在角落的潤娘。


    看到自己名義上的丈夫斷氣,忍不住哭泣起來。


    臉上有著一絲難過,也有一絲解脫,但是更多的是迷茫。


    不管謝光人品如何,謝光活著,她好歹有個身份,現在謝光死了,她就成了寡婦。


    這年頭,寡婦的命運是悲慘的。


    正兒八經的大姑娘都嫁不出去,寡婦更不會有人要。


    娘家也迴不去了。


    活著無依無靠,死了就是孤魂野鬼。


    潤娘覺得自己漂浮在陰冷黑暗的汪洋中。


    周圍都是水,沒有任何可以攀附和依靠的東西,也看不到一絲光明。


    就這麽無依無靠的順著黑色的水流,流向更深的黑暗之中。


    原本潤娘躲在角落裏,沒人注意她。


    但是這麽一哭,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她怎麽在這裏?”


    “她是謝光的婆娘,肯定是來給謝光望風的唄!”


    “賊婆子,嚎什麽嚎,再嚎打死你!”


    “上次就應該把她打死,結果金鋒心軟,現在好了吧!”


    “繩子呢,快把賊婆子捆起來,這次說什麽也不能讓她跑了!”


    一群年輕人都以為潤娘是和謝光一夥的,嚷嚷著要把她打死。


    潤娘好像認命了一樣,沒有求饒,也沒有解釋,隻是一個勁的哭泣。


    或許,她也不想活了吧。


    看到有人已經拿著繩子過來,金鋒趕緊擋到潤娘麵前:“她不是和謝光一夥的。今晚如果她不是幫我,我們一家說不定就死了。”


    “對,是潤娘救了我,她不是壞人。”


    唐冬冬也趕緊跑出來作證。


    “她不是和謝光一夥的,大半夜的來你們家幹什麽?”


    獵戶問道。


    “這個……”


    金鋒不知道怎麽迴答。


    其實他也很好奇,大半夜的,潤娘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潤娘,別怕,跟我說,你怎麽在這兒?”


    唐冬冬蹲下去,抱著潤娘小聲問道。


    潤娘也是關家灣的,和關曉柔、唐冬冬都認識,或許見了熟悉的人,潤娘漸漸平靜下來,哭著說道:


    “上次金鋒大哥放了我之後,我就迴娘家了,可是我哥說我已經嫁人了,又把我送迴來了。


    謝光家後邊就是老墳,我害怕,也怕謝光再迴來……冬冬姐每天晚上都要紡線……隻有靠著你家的牆根,聽著紡車的聲音,我才沒那麽害怕……”


    “你害怕,怎麽不進來?”


    唐冬冬聽到潤娘這麽說,眼睛又紅了。


    “我不敢……”


    “那你這幾天吃什麽?”金鋒問道。


    謝光這個人渣,連她的外衣都搶走賣掉賭錢,不用說也知道不會給她留任何食物。


    “吃野菜。”潤娘小聲迴答。


    對於潤娘,金鋒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甚至說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為過。


    想了一下說道:“你要是願意的話,以後就來幫曉柔紡線吧,晚上要是害怕,就和小娥、冬冬擠擠。”


    “我願意,我願意!”


    潤娘毫不猶豫的答應。


    接著又哭了起來。


    這次是喜極而泣。


    就好像溺水的人,腳底突然觸碰到了堅硬的土地,心裏一下子變得踏實起來。


    可是村長卻皺眉說道:“金鋒,這樣不合適。”


    唐冬冬住在金鋒家,沒人當迴事。


    因為大家都認為唐冬冬早晚會嫁給金鋒。


    每天都有不少婦人經過門口的時候,拿兩人打趣。


    可是潤娘不一樣。


    雖然成親之後,謝光就到處爛賭,沒有和她同房,到現在還是完璧之身,卻是實實在在的寡婦。


    留一個寡婦在家,會被人看不起的。


    “沒什麽不合適的。”


    金鋒卻堅持說道:“明天我在院子裏搭個棚子,再多做幾架紡車,到時候大娘嫂子們要是有空,也可以一起過來幫曉柔紡線,我給你們算工錢。”


    婦人們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七嘴八舌的詢問工錢怎麽算,管不管飯。


    村長歎息一聲,安排年輕人把屍體抬走。


    在年劉鐵抬起屍體的時候,張涼在光頭的手腕上看到了一個圓形烙印。


    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臉上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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