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間短暫,但蔣琬還是看出來了,蘇辰這一次的行動並沒有和薑維商量,對方現在知道的東西並不比自己多,甚至於在某些方麵比自己知道的還少。


    既如此,那很多事情就有操作空間了。


    心念急轉,蔣琬麵上卻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副憤怒的模樣,他指著外麵對眼前的薑維罵道:“你知不知道外麵現在是什麽情況,那個冒牌貨不僅軟禁了陛下,還抓捕了大量的朝廷官員,眼下更是去城外軍營調動兵馬,準備攻城了。”


    “什麽?”


    薑維麵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如果僅僅是封鎖皇宮,那他們還能夠找到一些借口,可軟禁陛下,調動大軍攻城就不是那麽好處理了。


    這完全是造反的鐵證。


    “你應該知道諸葛丞相在大漢的威望,要是再讓這個冒牌貨鬧下去,那就真的完了。”


    “……”


    蔣琬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加在薑維身上的稻草,讓他一時間心亂如麻……薑維用拳頭敲了敲腦袋,痛苦說道:“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他急切的想要冷靜下來理清思緒,但蔣琬又怎麽可能會放過這個機會,繼續催促道:“沒時間多想了,你趕緊把一切告訴我……要是再耽擱,等到城外大軍攻城,那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樣。”


    薑維終究還是沒有被蔣琬這番話給壓垮,他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塊銅製兵符:“我現在就去見丞相,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如果不迴來,你就拿著這塊兵符去找我副將,他會聽你命令行事的。”


    將兵符塞進蔣琬手中,薑維就匆匆離開,不給蔣琬開口的機會。


    “這個冒牌貨到底給他吃了什麽迷魂藥?”


    看看薑維離開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兵符,蔣琬有些迴不過神來。


    他剛剛已經給到了薑維足夠的壓力,本以為對方會直接崩潰,將一切都和他說清楚。


    可誰想到對方最終還是決定去找蘇辰,這份信任還真是罕見啊!


    不過這下輪到他頭疼了。


    沒有薑維這個知根知底的人幫助,他根本沒辦法將蘇辰的身份揭穿,讓所有人相信。


    沒錯,就是讓所有人相信,如果單單隻是讓部分人懷疑蘇辰身份的話,那他隨隨便便就能夠做到。


    可想要讓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的那些分析和推測就難多了,很多人並不是很了解諸葛丞相,他們隻會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


    蘇辰那副和諸葛丞相一模一樣的容貌和聲音比什麽都要有說服力。


    更為重要的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蘇辰突如其來的舉動直接打斷了他的全盤部署,按照他的計劃,是先一邊調查一邊拉攏更多和費禕一樣的可靠之人,一點點瓦解蘇辰的權力,掌控局勢,等到掌握確鑿的證據再一舉揭發對方的身份。


    可誰想到自己這邊才剛剛獲得陛下的準許,開始調查,對方就行動了起來,而且膽子特別大,直接就是造反。


    “真是頭疼啊!”


    站在街道上,蔣琬正猶豫是去找費禕他們還是去軍營的時候,一道滄桑的聲音傳入耳中:


    “公琰。”


    蔣琬抬頭看去,發現自己麵前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一輛馬車,而那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就是從馬車裏麵傳來的。


    “可否上來一敘?”


    馬車內的聲音再度傳來,蔣琬看了眼四周,確定沒什麽人注意這裏便踩著凳子走了進去。


    剛掀開簾子,他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驚道:“李嚴?”


    “現在是李平!”


    相比於當初,現在的李嚴心態明顯好了很多,哪怕被蔣琬直唿名諱也依舊顯得淡定從容。


    不過蔣琬暫時還不能夠肯定對方就真的放下過往了,畢竟李平這個名字的由來他再清楚不過了。


    他向眼前白發蒼蒼的李嚴行了一禮,試探道:“不知正方先生是何時迴來的?”


    如果他沒有記錯,那麽眼前的李嚴現在還是流放狀態,沒有詔令不得離開梓潼,可現在卻是堂而皇之出現在了蜀都城內。


    “已經迴來好些天了。”


    李嚴似乎沒有看出來蔣琬的試探,吩咐馬車繼續前進的同時隨意說道:“好友去世,我怎麽也應該迴來祭拜?”


    “好友?”


    “就是孔明。”


    “什麽?”


    “丞相?”


    蔣琬麵色變了變,看著眼前靠在虎皮毯上休息的李嚴,沉聲說道:“正方先生,我知道你與丞相不和,但也不應該如此詛咒吧?”


    “你兒子的官職還是丞相爭取來的……”


    “爭取?”


    李嚴原本還保持著的風輕雲淡被蔣琬這句話徹底弄破防了,他如同一隻炸毛的貓猛地坐直身子,盯著眼前的蔣琬憤怒吼道:“那是他諸葛亮對我的補償,是我應得的!”


    被唾沫星子糊一臉的蔣琬沒有生氣,反而踏實下來了,李嚴還是那個李嚴,沒有變。


    馬車還在繼續前進,車廂內卻是一片寂靜,見他沒有繼續和自己爭辯,李嚴也是逐漸冷靜了下來,躺了迴去,自顧自說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死者為大,我也不想被人說我李正方心胸狹隘。”


    蔣琬沒有說話,依舊坐在原位,眼神凝重,不知道在想什麽。


    自說自話半天,倍感無趣的李嚴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木箱,說道:“裏麵的東西拿出來看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一切了!”


    蔣琬將木箱拉過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其打開,將裏麵的幾份文書取出,慢慢查看。


    見他拿著竹簡,神色逐漸凝重,李嚴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現在應該明白我沒有騙你了吧?”


    蔣琬沒有第一時間迴答,而是將箱子合上,沉思好一會兒,抬頭看著麵前的李嚴,說道:“我要先去一趟丞相府。”


    “請便。”


    李嚴沒有挽留,隻是讓屬下給了蔣琬一匹良駒。


    很快,蔣琬就來到了依舊塵土飛揚的丞相府,走到中庭,他對一名路過的侍女吩咐道:“麻煩通報一聲,我有要事向關小姐詢問。”


    “諾。”


    侍女不敢怠慢,很快就來到了黃月英這裏,稟報道:“夫人,蔣長史求見,說……”


    “讓他等著。”


    黃月英很是不耐煩的打斷了侍女的話,隨即也不管對方,重新將目光看向眼前的關銀屏,抓著對方的玉手,幾乎是哀求道:“銀屏,你就告訴師娘一句實話,丞相到底怎麽樣了?他到底去了哪裏?”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說話的時候黃月英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讓關銀屏很是痛心,她很想將自己知道的一切立馬告訴對方,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她輕輕拍著對方抓著自己的玉手,寬慰說道:“放心吧,要不了多久您就能夠看到自己心中的丞相了。”


    “真的?”


    看著黃月英充滿希冀的眼神,關銀屏很是肯定的點了點頭:“這點我可以保證。”


    諸葛丞相的病到底什麽時候能夠治好迴來她根本不清楚,但她很清楚,蘇辰正在發瘋,並且把事情鬧得越來越亂。


    這種局麵她不覺得蘇辰自己能夠收拾,最後肯定是諸葛丞相出麵。


    換句話說,諸葛丞相很可能快迴來了。


    也正因為有著這樣的考量,她之前才沒有繼續阻止對方。


    “師娘相信你。”


    黃月英擦了擦眼角的淚花,緊皺的眉頭也是舒展開來。


    關銀屏是她看著長大的,自然一眼就能夠看出對方沒有說謊,這然她徹底鬆了一口氣。


    看來自己的丈夫沒事,並且不久之後將會迴來。


    心情好了不少的她也不再為難關銀屏,開始詢問起一些其他的事情,關銀屏也是樂見於此,知無不言。


    過了好一會兒,已經問清楚心中所有疑惑的黃月英轉身對門外自己的貼身侍女吩咐道:“小芸,你帶蔣長史去偏廳,我一會兒就去見他。”


    “夫人,您誤會了,蔣長史要見的人是關小姐。”


    “嗯?”


    “他要見銀屏?消息還真夠靈通的。”


    黃月英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對一旁的關銀屏說道:“銀屏,那你就去看看吧,說不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關銀屏點了點頭,起身跟著小芸離開。


    黃月英也沒有繼續呆著,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妝容就返迴了內宅。


    “夫人。”


    “夫人……”


    幾乎是黃月英出現在門口的一瞬間,在房間內等候許久的一眾鶯鶯燕燕就圍了上去。


    她們都是丞相府一眾屬官的家眷,人數加起來有三十來人。


    “好了,好了。”


    黃月英邁著沉穩的步伐,穿過人群坐到榻上,轉身看著眾人。


    此刻的她臉上已經沒有了淚痕,更沒有之前在關銀屏麵前的柔弱,有的隻有身為丞相夫人的沉穩和大氣。


    她伸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這才說道:“我剛剛出去打聽一下,好像確實有這麽一迴事……不過我對這些家國大事不怎麽感興趣,也從不過問,你們還是去找丞相詢問清楚吧!”


    一眾鶯鶯燕燕相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她們都是奉了各自丈夫的命令前來丞相府打探消息的,想知道諸葛丞相封鎖皇宮的用意,是不是真的要造反?


    可誰想到詢問了半天竟然得到這麽一個答案?


    有幾人不甘心繼續詢問了幾句,但都沒有得到任何想要的答案,大家也隻能夠無奈告辭。


    “也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黃月英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目光有些複雜。


    今天來的都是些女子,但她們的丈夫幾乎都是朝廷要員。


    剛剛隻要告訴她們,丞相府裏的這個丞相是假冒的,那一場災禍將會消滅於無形。


    但最後她還是選擇了不幹涉。


    ……


    “這個郭攸之還真是讓人意外呀!”


    城外軍營之中,蘇辰收到了馬岱傳來的消息,很是意外。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讓郭攸之幫自己做事,隻是想要讓對方把消息傳遞出去,最好是弄得人盡皆知。


    可誰想到這個家夥膽子這麽大,拿著自己給的寶劍就去審訊劉禪了。


    當然,令他意外的不僅僅隻有一個郭攸之,還有董允。


    從之前的情況來看,董允這個家夥並不是一個立場堅定的正人君子。


    所以他早就計劃好拉攏對方,掌控皇宮的局勢,可誰想到對方竟然拒絕了自己拋過去的橄欖枝,堅定的站在了劉禪那邊。


    “果然,有些東西是不能夠完全相信的。”


    “丞相。”


    蘇辰思索間,一名留著長須的將領走了進來。


    這個人大家都熟悉,正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的廖化。


    剛開始蘇辰是瞧不上這家夥的,畢竟曆史上的名聲在那裏,而且軍中上下幾乎沒有一個人對他的評價是好的。


    可隨著這段時間接觸下來,他才發現廖化並沒有那麽不堪,還是能夠獨當一麵的。


    收起思緒,蘇辰轉身看向他,詢問道:“怎麽樣了元儉?”


    “有多少人願意和我們一起共同舉事?”


    廖化不敢怠慢,連忙行禮迴道:“差不多兩萬,但我們可以把剩下的三萬大軍也一起裹挾……隻要攻入城內見了血,不怕他們不跟我們一條心。”


    “不。”


    “這次的行動采取自願原則,他們不願意參與就隨他們去吧!”


    “可是丞相……”


    廖化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看到他這副模樣,蘇辰哪裏不明白對方在想什麽,笑了笑,說道:“元儉,你該不會是以為本相真的要造反吧?”


    “啊?”


    廖化有些懵,您老人家現在做的這些事情不就是在造反嗎?


    蘇辰有心想要拉攏廖化,當即作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說道:“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和你說實話吧。”


    “實際上這一切都是本相和陛下一起演的一場戲。”


    “演戲?”


    “沒錯,就是在演戲。”


    蘇辰煞有其事道:“自從我們北伐歸來,大漢境內就一直有人在不斷地鼓吹本相……甚至於將本相抬得比陛下還高。”


    “很明顯,這其中有人在興風作浪,想要捧殺於我。”


    “本來這也沒什麽,這種陰謀詭計本相還不放在眼裏,可最近情況卻發生了變化。”


    “也不知道是哪些別有用心之人竟然在城內散播謠言說本相是冒牌貨,真正的諸葛孔明已經死了。”


    廖化點了點頭,說道:“好像是有這麽一迴事,臣也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你當然聽到了,因為這就是我讓人傳播的。‘


    蘇辰心中腹議了一句,原本他是準備靜觀其變,讓蔣琬等人慢慢傳播的。


    可誰想到這幫人膽子這麽小,這麽謹慎,好幾天過去都不見動靜。


    沒辦法,他也隻好自己親自動手,派人四處散播消息。


    廖化不知道蘇辰的想法,繼續問道:“可是丞相,這二者之間有什麽區別嗎?”


    他有些不明白,同樣是散播謠言,為什麽這一次要如此大動幹戈?


    “當然有區別。“


    蘇辰一本正經的胡扯道:“之前的流言雖然傳播甚廣,但也就是傳播而已,對我們沒有實質性的威脅。”


    “可這一次不一樣,光是丞相府內就有蔣琬等十幾人參與。”


    “什麽?”


    廖化被蘇辰這話嚇了一大跳,臉上滿是震驚神色,半響才結巴問道:“丞相,這其中怕不是有什麽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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