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禕點了點頭:“我不相信丞相會被一兩場勝利衝昏頭腦,不明白如今大漢的處境……想來,丞相之所以那樣說是另有用意。”


    當然另有用意,不過不是你想的那種用意。


    心中雖然這樣想,但蘇辰還是順著費禕的理解說了下去,他裝模作樣的看了眼外麵,讓周圍的侍衛散開一些,這才“小心”說道:“我是想用這種方式欺騙曹叡,讓他覺得拿下隴右之後的大漢沒有多大的威脅,從而把注意力才從隴右挪開。”


    “原來如此。”


    費禕有些恍然的點了點頭,如果孫權這個盟友很可靠的話,那戰場擺在哪裏都無所謂,可這次的事情已經證明孫權不是一個靠譜的盟友。


    一旦他們在隴右等地和魏國死磕,保不準這個混蛋又來一次偷襲。


    可想要將曹魏的注意力從隴右挪開,有那麽容易嗎?


    畢竟隴右的重要性誰都知道,曹叡本身也不是一個昏君。


    聽到費禕的疑惑,蘇辰笑了笑,說道:“一般情況下確實不容易,但要是我這個‘丞相’再死一次,那就不一定了?”


    “再死一次?”


    “丞相是要再來一出詐死?”


    費禕看著眼前的丞相,表情十分的精彩,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這也難怪,實在是眼前這位丞相詐死之計用了太多次了。


    這前前後後魏國已經上了兩次大當了,這第三次人家還會上當嗎?


    就是個傻子也不會在同一個坑裏麵踩三次吧?


    見他麵色怪異,蘇辰哪裏不明白他在想什麽,用老師教訓學生的口吻,說道:“文偉,這計謀不怕舊,管用就行。”


    “我已經得到了準確的消息,說曹叡依舊懷疑我這個丞相是假冒的,準備讓他們安插在大漢內部的一些內應來調查我的身份,所以我準備將計就計,讓曹叡真正確認我這個假丞相的身份。”


    這話當然是蘇辰自己胡扯,他根本不知道曹叡現在在想什麽,準備做什麽,但他很清楚,自己絕對會引起大漢內部一些人的懷疑。


    所以他現在是在打預防針。


    一旦哪天有人懷疑自己,那就先給對方扣上一頂魏國細作的帽子,官職低的直接砍了,官職高的慢慢算計對付。


    費禕可不知道這些,還以為蘇辰說的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道:“這個曹叡,還真是固執,不,應該說是不長記性!”


    “既如此,那我這邊是不是也要配合配合?”


    “不用。”


    “你表現得越自然越好,這樣別人才會上當。”


    蘇辰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這本來就是他隨便找的借口為以後可能發生的事情未雨綢繆,又不是真的要使用這條計策,怎麽可能會讓費禕參與進來。


    而且費禕的身份不一般,他在大漢內部也是有不少擁護者的,要是他公開懷疑自己,保不準會弄出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我明白了。”


    費禕點了點頭,隨即起身道:“那我就先迴去了。”


    “嗯。”


    蘇辰點了點頭,隨即對準備掀開簾子走下馬車的費禕說道:“文偉,今天委屈你了。”


    “丞相言重了!”


    費禕迴頭看了眼蘇辰,說道:“為了大漢的江山社稷,丞相當初都能夠背負罵名和東吳結盟,我這點委屈算什麽?”


    話是這樣說,但蘇辰能夠看到,對方在聽到他的道歉後神情舒緩了很多。


    下車的步伐也是十分輕盈,仿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看來連費禕這樣的人也不能夠免俗啊!


    蘇辰笑了笑,隨即坐了迴去,閉目養神。


    馬車繼續走了沒多遠,外麵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丞相。”


    蘇辰掀開簾子往外麵看去,發現薑維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馬車旁,正亦步亦趨跟著馬車前進。


    “伯約,你怎麽來了?”


    薑維看了眼左右,小心問道:“能上來說嗎?”


    “上來吧!”


    蘇辰不知道薑維在搞什麽名堂,但還是讓對方上來了。


    剛進車廂,薑維就將一份名單遞了過來:


    “丞相,這是我擬定的名單,請您過目。”


    “這麽快就擬定好了?”


    蘇辰有些意外,他今天在大殿之中說那番話的時候就意識到會引起有心人的主意,所以早早讓薑維在下方察言觀色,看看哪個人露出不滿情緒,或者說一些不滿的話。


    本以為薑維會花費不少的功夫才能夠整理好名單,沒想到這麽一會兒功夫就弄好了。


    “實在是時間緊迫。”


    薑維摘下馬車內一個掛著的羊皮水壺,往口中猛灌了一壺水,這才說道:“我發現已經有人嚴重懷疑你的身份了。”


    “誰?”


    “丞相長史蔣琬。”薑維一字一字說道。


    “是他啊!”


    蘇辰順勢躺在靠墊上,有些意外但也不是那麽意外。


    蔣琬和費禕那些人不一樣,費禕那些人雖然在他麵前自稱為臣,但基本屬於拍馬屁,他們本身還是朝廷的官吏。


    可蔣琬不同,他是丞相府的官員,不是朝廷的,領的俸祿全部都是從丞相府這邊撥的。


    是諸葛亮心腹中的心腹,所以他在來蜀都之前就已經預料到可能會引起此人的懷疑,但沒想到那麽快。


    “他剛剛已經找我索要作戰文書之類的,還著重詢問了一些‘蘇子夜’的情況……看樣子他是準備著手調查了。”


    “嗯?”


    聽完薑維的描述,蘇辰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了什麽,追問道:“伯約,你剛剛說什麽?”


    “你說蔣琬找你索要作戰文書,還像你打聽‘子夜’的事情?”


    “是啊!”


    薑維不知道蘇辰為什麽要這樣問,但還是老老實實迴答了。


    得到肯定答複的蘇辰輕輕搖了搖頭,歎氣道:“伯約,你上當了。”


    “上當?”


    “是啊!”


    蘇辰看著眼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薑維,繼續說道:“你忘了我現在的身份嗎?”


    “我現在是大漢的丞相,要是他真的已經懷疑起我的身份,那絕對不會這麽大張旗鼓,而是暗中進行秘密調查,在得到絕對的證據前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你是說這是他的一個試探?”


    反應過來的薑維驚道:“他想通過我的反應來判斷你身份的真假?”


    蘇辰點了點頭:“如果我沒猜錯,你來找我的事情已經被他知道了。”


    “我真蠢。”


    薑維猛地拍了一下額頭,心中滿是懊悔。


    這幾天為了應對今天麵見陛下的事情他也是費心不少,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白天和陛下見麵的時候更是繃緊了心弦,生怕出現任何的意外,直到宴會結束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可就是這片刻的鬆懈讓人鑽了空子。


    “好了。”


    “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沒用。”


    蘇辰拍了拍薑維的肩膀,寬慰說道:“而且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迴的地步,還有時間彌補。”


    “彌補?”


    “對。”


    蘇辰想了想,從馬車裏麵一個抽屜裏抽出幾分詳細戰報遞給薑維:“你立刻拿著這幾份詳細戰報給蔣琬送過去,至於該說什麽,應該不用我教你吧?”


    “這……有用嗎?”


    “沒那麽大用處,但至少能夠打消他一些疑慮從而為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看著眼前從容不迫的蘇辰,薑維怔了怔,他終於明白丞相當初那番話的意思了。


    自己在某些方麵確實不如這個年紀遠小於自己的年輕人!


    將心中的最後一絲不服氣收起,薑維帶著幾份戰報離開了馬車。


    馬車之中的蘇辰也是徹底打消了小憩一會的想法,開始思索對策。


    別看他剛剛很是沉穩鎮定,但實際上內心並不平靜,隻是不想讓薑維跟著一起亂了陣腳才佯裝鎮定的。


    而且這種時候慌亂根本沒用,隻會讓事情變得越來越糟糕。


    ……


    正往家中趕去的蔣琬也是在馬車之中陷入了沉思,他和諸葛丞相共事多年,很熟悉彼此。


    今天宴會之中的那位丞相無論是語氣還是聲音都很像自己印象中的諸葛丞相,但兩者說話的方式以及用詞習慣還是有些許區別的。


    別人或許察覺不到,但他卻是敏銳察覺到了。


    所以一整晚的時間他都在觀察對方,然而他發現,這位剛剛得勝歸來的丞相除了皮膚狀態比當初好了一些以外和自己印象之中那位諸葛丞相沒有任何的區別。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對方用了極為高明的易容術,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畢竟再高明的易容術也無法做到人讓表情自然變化。


    而且當時陛下是坐在對方身旁的,對方對諸葛丞相的熟悉程度不下於他,要真是假冒的陛下肯定能夠看出一二。


    真正讓他起疑的還是薑維的舉動,明明隻是簡單試探了一下,對方卻是急急忙忙跑去見丞相了。


    如此詭異舉動很難讓人不懷疑。


    不行,明天得一早就去丞相府看看,看看這位丞相到底是真是假!


    “家主,到了。”


    馬車外傳來侍從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打斷,掀開簾子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到家門口了。


    走下馬車,蔣琬看著門匾上麵的文字陷入了迴憶。


    這是他當初搬離丞相府後丞相送的,就連門匾上的字也是丞相親筆題上去的。


    對於諸葛丞相這位救命恩人他一直心存感激,不希望對方出任何事情,也不希望有人冒充他招搖撞騙,哪怕是有什麽不得已的隱情也不行!


    “唿……”


    蔣琬唿出一口熱氣,看了看天空中開始飄落的雪花,大步走進院子之中。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


    幾名家丁還沒來得及將房門關上,街道上就傳來一陣馬蹄聲,還有薑維那清爽的聲音。


    “薑伯約?”


    聽到動靜的蔣琬去而複返,來到了門外。


    看著急匆匆趕來,身上滿是落雪的薑維,蔣琬好奇道:“伯約,你怎麽來了?”


    “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


    薑維從不斷噴著熱氣的戰馬上躍下,將幾份包裹嚴實的戰報遞給蔣琬:“先生剛剛不是想要看前線的具體戰報嗎?”


    “這些東西就在丞相的馬車上,所以我就追上丞相的馬車給你送來了。”


    看著手中的戰報再看看一臉坦誠的薑維,蔣琬有些愕然,難道自己誤會了,薑維去追諸葛丞相不是為了報信,而是去拿這幾份戰報?


    心中雖然這樣想,但他還是試探道:“戰報什麽時候看都來得及,用不著這麽拚命。”


    “你看看你看看,你的馬都快要累壞了。”


    “嗐,我今天不是喝了很多酒嗎?”


    “估計明天醒來已經是晚上了,我怕誤事加上丞相還沒有走遠就追上去,連夜給你拿迴來了。”


    “唿……”


    薑維吐出一口熱氣搓了搓手,隨後就轉身朝著身後同樣從口鼻中往外噴熱氣的戰馬走去。


    “蔣長史,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駕。”


    坐上戰馬的薑維拽了一下韁繩就讓戰馬原地掉了個頭,朝著遠處奔去,其他幾名侍衛也是連忙跟上,轉眼,整條街道隻剩下馬蹄聲在迴蕩。


    蔣琬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暗自猜測道:“或許是我想多了吧!”


    話是這樣說,但他還是拿著手中的幾份戰報走進了書房,準備連夜研究一下!


    ……


    “丞相,到了。”


    馬車緩緩停下,蘇辰也從思緒之中迴到了現實。


    他還沒有想好如何應對蔣琬可能的懷疑和調查,但在此之前他得先麵對丞相府的眾人。


    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之後,蘇辰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夫君。”


    一道略顯激動的女聲傳入了蘇辰耳中,循聲看去,隻見遠處燈籠下一名身著麻衣的美婦正激動的看著他,一雙漂亮的杏眼不知何時已經噙滿了淚水。


    我去。


    這不會就是黃月英吧?


    不是說是個醜女嗎?


    蘇辰前世的時候看過演義之類的書籍,上麵可是信誓旦旦說黃月英是個奇醜無比的女子,是因為賢惠才被諸葛亮看上的。


    可眼前這位怎麽那麽漂亮?


    看起來也隻有三十來歲,雖沒有想象之中那樣雍容華貴,但也自帶一股空穀幽蘭般的氣質,和諸葛果有些相似。


    “丞相,小心。”


    蘇辰腳下一個踉蹌,直接從馬車車轅上摔了下去,好在幾名侍衛眼疾手快,及時將他接住。


    但還是將所有人嚇了一跳,紛紛湧過來。


    “扶,扶我迴去休,休息。”


    蘇辰故意打出一個酒嗝,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就好像他真的醉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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