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布滿血絲的孫權抬頭看著陰沉沉的天氣,心情很差。


    他感覺自己這幾年命犯太歲了,想做的事情沒有一件是順順利利的,無論是年初的廬陽兵敗還是現在這件事。


    難道是因為建業這個國都和他命格不合?


    要不要再遷都一次呢?


    沒等他想好要不要繼續遷都,呂壹就從外麵走了進來,向他行了一禮,稟報說道:“陛下,江北那邊已經下起了大雪,道路難走,今天恐怕很難把情報送來了,您還是早點休息吧!”


    “楊儀呢?”


    “在渡口攔住了,顧相也親自前去勸說了,應該沒什麽問題,畢竟無論是我們還是季漢都需要彼此幫忙,抵禦魏軍南下。”


    孫權本就難看的臉色越發陰沉了。


    他們和季漢是盟友,但一直以來他們都是處於強勢地位的,什麽時候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越想心情越煩躁,孫權也不想繼續呆在皇宮了,吩咐道:“換身衣裳,我們一起出宮逛逛。”


    要是換作往常呂壹肯定第一時間答應,但今天他卻是有些遲疑,麵露難色道:“陛下,要不還是改天吧?”


    “現在形勢嚴峻,這個時候出宮遊玩恐怕會惹來顧相他們的不滿和勸諫。”


    “而且您都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


    “隨他們說去好了。”


    孫權現在隻想離開這沉悶的皇宮,哪裏還管這些,直接返迴寢宮換了一身普通衣裳就帶著呂壹一起離開了皇宮。


    孫權也不是頭一次微服出宮了,一切都熟門熟路,很快來到了建業最為繁華的一條大街上。


    此時距離宵禁還有兩個時辰,有著充足的時間,街道上的行人也沒有一個步履匆匆的,都顯得很悠閑。


    或許是被這股氛圍感染,孫權感覺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頭腦也是逐漸清晰。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就走過了半條街,肚子也是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走,我們上去吃點東西!”


    孫權和呂壹很快就走進了一家常去的酒樓,剛在二樓雅間坐下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陣激烈的討論聲。


    對於這種情況孫權早就見怪不怪了,畢竟這座酒樓裏麵有不少的文人墨客。


    這些人還沒有官身,參與不了朝政但卻是最喜歡談論天下大勢的,他也是衝著這一點才來這裏的。


    想著再發掘一兩顆滄海遺珠。


    等待飯菜送來的間隙,孫權側耳傾聽了起來,漸漸地,他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幫人竟然在罵他:


    “依我說攻打季漢就是一個十分錯誤的決定,不僅讓我們吳國陷入不義的罵名之中,還白白葬送了一個大好機會。”


    “什麽大好機會?”


    “你們可能不知道,諸葛亮半個多月前在隴右那邊接連擊敗了郭淮和司馬昭等人,已經拿下大半個隴右了。”


    “什麽?”


    “諸葛亮他們已經拿下隴右了?真的假的?”


    “這件事今早就傳開了,還能有假?”


    “別廢話,聽我說完。”


    “拿下隴右後漢軍就徹底掌握了戰略主動權,接下來隻需要突破臨渭一帶的防線就能夠兵臨長安,威脅整個關中。”


    “而曹魏要想保住長安和洛陽這兩個國都就肯定得從天下各地調集兵馬,包括和我們對峙在荊州一帶的那些大軍。”


    “到時候我們無論是坐山觀虎鬥還是趁機攻打曹魏控製的荊州等地都可以,可以說是進退自如。”


    “可現在呢?不僅失去了戰略主動權還得罪了一個剛剛打了大勝仗,士氣正旺的季漢!”


    “……”


    “若真如朱兄所說,那我們確實失去了一個大好機會。”


    “也不知道是哪個蠢貨給陛下出的主意,完全是鼠目寸光,一點戰略眼光都沒有。”


    “聽說是呂壹那個讒臣。”


    “不對不對。”


    最先開口的那名男子將聲音略微壓低,略顯神秘道:“據我所知,這件事是陛下自己一個人決斷的,呂壹隻是支持而已,並沒有參與太多。”


    “真的假的?”眾人一驚。


    “我用得著在這件事上騙你們嗎?”


    “而且這主意要真是呂壹出的,顧相他們會不站出來反對?”


    “沒錯沒錯,如果真是呂壹那個讒臣提出來的,顧相和陸將軍他們一定會反對的,不可能什麽動靜都沒有傳出來。”


    “嗐,這陛下是越來越昏庸了。”


    其中一人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直接咒罵起了孫權,這可是把一旁的同伴嚇了一大跳,連忙捂住他的嘴。


    “噓,慎言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這要是傳到陛下耳中,可不是鬧著玩的?”


    “……”


    看著孫權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呂壹很是善解人意道:“這些讀書人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敢妄議朝政?臣這就調人把他們抓起來。”


    “不必。”


    孫權擺了擺手,不在乎道:“他們說兩句又能如何?而且他們說的也不是假話。”


    話是這樣說,但呂壹還是瞥見了自家這位陛下眼眸深處湧動的怒火。


    看來這位陛下是真的生氣了。


    一頓味同嚼蠟的晚飯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雅間。


    故意落在後麵的呂壹招來一名侍衛,指著旁邊的房間吩咐道:“查清楚裏麵幾人的身份。”


    “諾。”


    走出酒樓,孫權也沒有了繼續逛下去的心情,直接返迴了皇宮之中。


    ……


    次日清晨,顧雍帶著楊儀來到了孫權的書房。


    在雙方沒有徹底談妥之前,實在是不適合讓更多人參與和知道,所以今天和楊儀會麵的隻有孫權呂壹和顧雍君臣三人。


    “大漢使節楊儀見過吳王!”


    楊儀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三名東吳君臣臉色難看了起來,當年他們雙方約定,互相承認彼此。


    他們承認季漢的正統身份,對方也承認他們吳國。


    可現在楊儀這個混蛋卻是稱唿他們這位陛下為吳王,簡直豈有此理!


    孫權伸手攔住準備駁斥楊儀的呂壹,沉聲說道:“貴使可是忘了當年的盟約?”


    “這恰恰是我要問吳王的。”


    楊儀仿佛沒有看出孫權話語之中隱藏的憤怒,目光掃過幾名東吳君臣,反過來質問道:“按照年初的盟約,我們雙方同時出兵從兩個方向配合攻打魏國……可你們呢?”


    “先是不顧盟約擅自撤軍迴去,以至於我們不得不麵臨魏軍的雙倍壓力。”


    “原本這也沒什麽,畢竟你們自身的損失不小,過分的是你們竟然趁我們和魏國交戰之際背後偷襲……這是一個盟友該做的事情嗎?”


    東吳君臣瞬間啞口無言,他們這一次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季漢境內有一股他們這邊的叛軍,要去剿滅。


    但這種騙傻子的話能夠在這裏說出來嗎?


    誰有這個臉?


    看著一個個啞口無言的東吳君臣,楊儀心中感到一陣快意。


    以往來這裏的時候,這幫人可是一個個傲慢無比,恨不得用鼻孔視人。


    可現在卻都成了鵪鶉。


    真是痛快啊!


    ……


    眼看著氣氛越來越詭異,還是顧雍這個丞相站了出來:


    “元歎,這親兄弟之間也難免有磕磕碰碰,何況兩國乎?”


    “這已經發生的事情不提也罷,關鍵是如何處理善後這件事。”


    “你們有什麽條件盡管提……我們是很有誠意解決這次誤會的。”


    本來還打算繼續抖一抖威風的楊儀見顧雍開門見山,也是把剩下的廢話給咽了下去,直接說道:“我們的條件很簡單,處死率軍犯境的三名將領,再賠償我們十萬把刀劍,一萬具鐵質鎧甲……”


    “不可能!”


    孫權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刀劍什麽的還好說,可這一萬具鐵質鎧甲完全是天方夜譚。


    要知道他們整個東吳目前擁有的鐵質鎧甲也就兩萬副左右,剩下的全部都是些藤甲之類的。


    要是直接拿出一萬具,那他們還過不過了?


    至於處死前線領軍的將領就更不可能了。


    這一次領軍的是全琮和呂岱,哪一個不是他們吳國的棟梁之材?他就是發瘋了也不可能處死他們啊!


    再者說了,他之所以願意和和氣氣和楊儀商量,妥善處理這件事,主要還是因為有魏國這個大敵在,是為了共同對敵,不是怕你季漢。


    孫權想了想,說道:“全琮和呂岱朕會處罰,但不會公開,吳國大軍也將會在五天之內全部撤出涪陵等地。”


    “另外,朕會給你們五萬石糧食,對外就說是贈予,是用來支持你們和魏國作戰用。”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公開向季漢低頭和賠償的,畢竟事關自己和吳國的臉麵。


    所以這些已經是底線!


    可他的這點底線楊儀根本看不上,他輕蔑的看了眼孫權幾人,諷刺說道:“五萬石糧食還真是多啊!”


    “我們單單在斜穀一戰繳獲的糧食就超過十萬石……你們這是打發叫花子嗎?吳王要是這麽沒有誠意的話我就迴去了。”


    楊儀的表現很是囂張,甚至於可以說是目中無人,看得孫權牙癢癢,恨不得立刻下令將這家夥拖出去斬首示眾。


    實際上身為當事人的楊儀也是心裏打怵,雖然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但自古以來不講規矩的人數不勝數,誰能保證他不是那些倒黴蛋之一呢?


    可剛剛這些都是諸葛丞相臨行前交代囑咐的,他哪敢打折扣?


    眼看孫權就要爆發,顧雍不得不再次出來打圓場:“元歎,你的這些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我們必須得好好商議商議再給你答複。”


    “這樣,你先去驛館休息一下,我們仔細商議一番後再給你答複,如何?”


    “但願你們說話算數,哼。”


    有些心虛的楊儀撂下一番狠話後就順著顧雍手指的方向離開了書房。


    看著顧雍如同一個禮儀小姐的模樣給楊儀指路,一直看不慣對方的呂壹鄙夷說道:“顧相,你好歹也是我們吳國的丞相,就這樣對一個季漢的使節低三下氣不覺得有失體麵,有損國威嗎?”


    顧雍懶得搭理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什麽?


    是盡快解決這件事,讓吳國從漩渦之中抽出身來,為此丟點麵子算什麽?


    難道麵子比實質性的物質損失更加重要?


    他走到麵色陰沉的孫權前麵,說道:“昨天晚上我已經旁敲側擊的問過了,楊儀雖然是使節,但擁有的權限似乎並不多,他隻是在按照諸葛亮的吩咐行事而已。”


    “我們要想讓他們改變條件恐怕得和諸葛亮親自談。”


    通過剛剛的事情他已經看出來,自家這位陛下根本不可能答應季漢那近乎羞辱的條件,雖然他覺得裏麵還有足夠的操作空間。


    孫權想了想,也覺得如此處理最好,問道:“那你覺得應該派誰去和他談?”


    “要不臣親自去?”


    顧雍是吳國的丞相,雖然沒有和諸葛亮擁有同樣的權力,但至少身份對等,在談判中擁有的權限也足夠大,是最合適的人選,但孫權仔細想了一番之後還是否定了這個提議。


    “不,還是讓子瑜去吧!”


    “諸葛瑾?”


    孫權點了點頭,說道:“他們兄弟也很久沒有見麵了,這次正好敘敘舊。”


    “說不定看在子瑜的份上,諸葛亮會直接將這件事壓下去,既往不咎。”


    對於孫權的這個異想天開的說法顧雍完全不相信,如果諸葛亮是一個會為私情所左右的人,那他絕對走不到今天。


    眼前這位皇帝陛下不可能不清楚這些,對方派諸葛瑾過去絕對另有目的,不過看樣子,對方不打算和他細說。


    “那我去把子瑜找來?”


    “去吧。”


    顧雍離開後孫權又看起了那幾份原本昨天就應該送到的情報。


    和之前從季漢那邊傳來的情報相比,這些情報更加細致也更加機密重要,其中算得上是絕密的就有兩份。


    也正是通過這些機密情報讓他知道了曹叡的一些計劃和打算。


    花了一炷香的時間將情報重新翻閱一遍後,孫權對一旁的呂壹吩咐道:“之前不是有很多從北方來我們這邊逃難的女子嗎?你從中挑選幾名,想辦法繼續送到曹叡身邊,劉禪那邊也一樣!”


    “臣領旨!”


    這種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幹了,熟門熟路,所以呂壹答應得很是痛快!


    “先別急著走。”


    呂壹正要離開將事情辦妥,身後就傳來孫權的聲音,轉身問道:


    “陛下還有什麽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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