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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67:垃圾


    住宅樓後巷裏,堆滿了生活垃圾,臭氣熏天。


    韓秀滿頭大汗,一手拎著清潔工具,一手拎著從客人家裏提出來的垃圾,從樓道裏走出來。她對著身旁同樣提著垃圾的好友裴杉杉氣憤地說:“女人,我跟你講,如果那個胖女人下個月再打電話叫我給她打掃衛生,我一定要收她五塊錢一個平方,不漲她價,我就不姓韓,跟她姓!”


    裴杉杉附和:“是呀,那個婆娘真t***的太過分了,芝麻粒子大的斑點都要擦幹淨,就差沒用放大鏡扒在地板上一毫米一毫米的檢查了,真沒見過這麽變態的女人。依我說,像這種難伺候的祖宗,根本就不能接她的活。”


    韓秀將手中的一大包垃圾拋向垃圾桶,說:“不,我一定要賺她的錢,而且要狠狠地賺!誓死方休!”完了還做了一個五指朝天,然後又迴握的狠手勢。她的宗旨是,隻要有錢賺,不管客戶多變態,她會比客戶更加變態。


    裴杉杉甩了手中的垃圾,鄙夷她一眼:“你要不要這樣,真是要錢不要命。”


    “切!沒錢你吃什麽?喝什麽?穿什麽?下次沒錢敗衣服的時候,別來我公司打工。”韓秀迴堵裴杉杉。


    裴杉杉本來想說她錯了,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垃圾桶旁伸出兩條白花花的人腿,她嚇得拉著韓秀尖叫:“韓秀,快看!死人了……”


    “你瞎說什麽呀?!”原本不以為意的韓秀,被裴杉杉恐怖的臉部表情弄得心頭一驚,好奇地順著裴杉杉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一看,嚇得寒毛孔都豎起來了。


    幾米開外,垃圾桶旁躺著一個隻著一條內褲的赤身男人,這個男人的身上滿是血跡,身旁還有一個染滿了鮮血的白色衣服。


    “快打110報警!”韓秀放下清潔工具,脫下清潔手套。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顫著手按了110三個數字鍵,但無論撥了多少次,始終撥不出去。活了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撥這三個數字,為什麽老天就像是跟她作對似的。


    裴杉杉見狀,也試著用自己的手機撥打110,依然撥不出去,“秀。怎麽辦?沒信號。”


    “去大樓裏找保安,用固定電話打。”韓秀剛想往大樓裏跑,突然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往後一拉,整個人向後撞進一個硬棒棒的物體,下一秒,還沒反應過來,脖子上一邊冰涼。


    她看見離著兩米開外的裴杉杉正捂著嘴巴,壓抑住尖叫聲。驚恐地看向她的身後。


    視線範圍內,是一條橫在身前滿是血跡的手臂。


    韓秀不是傻子。也不是白癡。她知道自己後背撞上的堅硬物體,不是牆,也不東西,而且一具男人的身體。即便不用向後看,她也知道,剛才那個躺在垃圾桶後,滿身是血。像個死人的男人活過來了,此時此刻,他正將一把鋒利無比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隻要她稍稍亂動一下。她相信脖子上的那把刀,一定很快就能讓她見到仰慕了很久的上帝。


    她顫著聲帶著哭腔說:“這位壯……壯士,你有什麽話,好好說,小……小女子一無財二無色,請你饒了我吧……”


    身後的男人並沒有迴答她,僅用一隻手便將她的手臂反背在身後,另一隻手依舊是拿著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脖子上傳來粘濕的感覺。極不舒服,是身後男人身上的血。他身體的溫度燙得嚇人。整個後背貼著他的胸膛,韓秀覺得自己的兩條腿都軟了。若不是身後的男人用手臂綁住她,她一定會支撐不住跌落在地。


    心髒就像是加了泵一樣,撲通撲通不停地跳著。韓秀自認自己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過是罵了樓上那個變態的胖女人,怎麽就遇上了這種衰事。這人手持兇器,不用看都知道是個亡命之徒,那渾身的血,說不準是殺了人的,如果真是殺人犯,那麽再多殺她一個,他一定不會介意的……


    “這位先生,求你們放過我們吧,你要錢,我有。”裴杉杉丟下手中的清潔工具,從口袋裏隻摸出一把零錢,便急了,於是又從脖子上解下鑽石項鏈,“我這條項鏈值幾千塊,要是還不夠,我還有銀行卡,我馬上去取,求你放了我朋友吧……”


    “杉杉……”韓秀十分感動地看著好友,這是一聲輕喚,換來了身後男人拖著她向後退了幾步。


    男人的力道很大,她承受不住手臂的疼痛,倒抽了幾口氣,開口哀求:“這位先生,有話好說。你想要錢,還是要什麽,我們能幫你的,請你盡管開口。我們發誓,我們一定不會報警。”她顫著聲音將這一番話剛說完,便感覺到脖子上的涼意微動,這一下,不僅僅是刀鋒的涼感,而是鋒利的刀口劃破肌膚的刺痛感。


    對麵的裴杉杉看到韓秀脖子映出一道血跡,害怕得捂著嘴巴哭了出來。


    韓秀忍著脖子上的刺痛,再一次鼓起勇氣開口:“我和我朋友都不想死,你想要我和我朋友怎麽做,你說。你怎麽說,我們怎麽做。”脖子上的刺痛加深了,她也害怕地眼淚湧了出來,“我真的不想死,你說,你想怎麽樣……”


    她感覺架在脖子上的刀稍微鬆了一下,隻聽見耳邊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帶我到一個沒有人的安全地方。”


    她連忙迴答:“沒問題,沒問題。”


    男人低垂著頭,頂在她的頸窩,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微弱地響起:“我也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沒問題,沒問題。你不想死,我更不想死,大家都不想死,目標一致。”她衝著裴杉杉叫著,“快去把車開來。不要報警,千萬不要驚動大廈裏的人。”


    裴杉杉捂著嘴,點了點頭,轉身拚命向停車場跑去。


    直到看不見杉杉的身影才開口,韓秀哭著說:“我朋友去開車了,我不會跑的。請你能不能放下架在我脖子上的刀?我真的不會跑的……”


    男人沒有應聲。也沒有立即放下手中的刀,韓秀害怕地隻敢小聲嗚咽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就這樣被身後的男人綁著,一動也不敢動,睜大著淚眼,心焦地望著巷口。她在心中不斷地祈禱著,這時候千萬不要冒出什麽人來,不然身後的這個滿身是血的男人一發起狂來,她就真的玩完了。


    她不停地心中念著:杉杉。你一定要快點迴來。


    突然,巷口傳來汽車引擎聲,她激動地眼淚狂湧,對身後的男人說:“我朋友來了,我朋友來了。”


    “我把車開來了。”裴杉杉跳下駕駛室。


    韓秀說:“快上車吧,你要去哪都好。”


    她沒聽到身後男人的迴應,也沒見他鬆開緊箍她身體的手臂有下一步動作,隻聽“當”的一聲。什麽東西掉地,緊接著突然感覺他將身體的整個重心壓在她的身上。她的身體因承受不住兩個人的力量,轟地一下向下栽去。


    “韓秀!”裴杉杉看著兩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顧不得害怕,急奔了過來。


    韓秀再也沒想到身後的男人竟然暈了過去。


    渾身是血的他壓在她的身上,肺部的空氣就像是被拚命的擠壓出來讓韓秀痛得眼淚再次狂湧。她趴在臭氣熏天的垃圾上,無法唿吸,也講不出一句話。隻能揮動著一隻手臂告訴杉杉,她還活著。


    裴杉杉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隻將那個壓在韓秀身上的男人挪動了半個身體。


    韓秀終於能夠唿吸了,但是麵前那臭氣熏天的垃圾。嗆得她直幹嘔。


    她掙紮著,終於從男人身下爬了出來。她剛站穩了身體,迴轉身就往那個男人的身上猛踹一腳。


    男人昏死過去,沒有反應。


    裴杉杉從身上摸出麵巾紙遞給她,哭著說:“韓秀,你流血了。我們趕快出去,報警吧。”


    “嗯,先把這個變態用繩子捆起來。”韓秀接過麵巾紙。按了按刺痛的脖子,然後又擦了擦胸前大片的血跡。


    裴杉杉爬上車子。拿了一捆有一指多粗的繩子。


    “你先捆他,我擦一下血。”韓秀一邊擦著臉上的血。一邊低咒,將這個男人的祖宗十八代全部問候一次。


    裴杉杉用繩子迅速纏上那個男人的身體,當她看清那個男人帥氣英挺的臉龐時,驚愕地喊道:“韓……韓秀!”


    韓秀迴頭,見杉杉呆住,不禁奇怪:“怎麽了,杉杉?嚇傻了嗎?”


    裴杉杉拉地韓秀的胳膊,指著那個男人急急地說說:“韓秀,你看這是誰?”


    韓秀眯了眯眼,盯著趴在地下昏死過去的男人,下一秒不禁瞪大了雙眼,身體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竟然是唐澤齊……


    他的頭發有些長,先前遮擋,加上那滿臉的血,她還真沒看出來是誰。


    她一見是他,立即拉著杉杉扭頭就要走。


    裴杉杉連忙拉住韓秀:“韓秀,你就打算這樣走了?你看他身上到處是傷口,都還在流血,他會不會死……”


    韓秀頓住腳步,麵無表情地說:“死了活該,跟我有什麽關係?”


    如果不是他,她怎麽會對男人過敏發展到現在整天與垃圾為伍?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憎惡過一個男人。隻要提到唐澤齊,她就會控製不住情緒。如果有的選擇,她一定情願這輩子從來沒有認識這個男人。可惜偏偏他們兩從小一塊長大,隻要是認識的人,都會在她的麵前說,瞧,多登對的一雙可人兒啊,將來以後一定會怎樣怎樣。怎樣個屁!


    小時候,因為思想單純,所以才會被大人們的言語所誤導,加之唐澤齊這個爛人有著一副招搖撞騙的皮相,所以她才會被迷惑,傻哩八嘰地把自己的初戀搭了進去。那時候的她,就像是心和眼被蒙住了一樣,除了看到他英挺的外表之外,什麽也看不到。還好,後來老天有眼,大發善心,用一道雷光劈醒了她。


    裴杉杉蹲下身一邊為唐澤齊解下繩子,一邊說:“你別這樣啦,其實小齊人對你也不算太差。就是心一直定不下來,加上這個世界誘惑太多,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


    杉杉這樣說,讓韓秀完全沒了語言,她咬著唇,氣道:“這不是誘惑不誘惑的問題,他背著我不隻一次劈腿。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就算我有再好的心髒,也承受不住。”


    “我知道。我這樣做也是怕你將來後悔。你們兩再怎麽說。也是青梅竹馬,如果不是當年出了點岔子,現在就是夫妻了。”


    “青梅竹馬?”韓秀冷哼一聲,“你知道我這輩子最恨的是什麽?就是青梅竹馬這四個字。他玷汙了我純潔無瑕的童□,他是我人生中的汙點,更何況他剛才差點殺了我,按理來說,應該要去報警!”


    裴杉杉急忙拉住韓秀。


    “韓秀。你聽我說。就算小齊曾經對不起你,但是不看僧麵看佛麵。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麽事,那杜老師老兩口怎麽辦?雖然我是到了中學才跟你們認識的,但是天天去杜老師家蹭吃蹭喝,我都有份。杜老師曾經對我們那麽好,你可以眼睜睜看著杜老師年老悲傷?”裴杉杉頓了頓,又說,“你看看他現在渾身是傷。傷口上還有好多玻璃碎渣,他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才弄成這樣。不是說杜老師他們家早幾年移民了嘛,怎麽突然就迴國了,連個消息都沒有。現在又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裏……”


    韓秀聽到“杜老師”三個字,一時間沉默了。


    杜老師就像是媽媽一樣,有什麽好吃的好穿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唐澤齊劈腿對不起她,杜老師什麽都沒講,抄起棍子就狠揍他,揍到他幾天下不了床,把他趕去美國。後來。因為國內試驗環境跟不上,杜老師也申請去了美國。接著他們全家都移了民。


    短短四年的時間,竟然不知不覺一晃而過。昨天的事卻又仿佛在眼前。


    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其實什麽都該淡忘了,隻是突然見到唐澤齊一時間無法適應,迴想起往事,覺得氣不平。


    看著躺在地上的唐澤齊,她死命地咬著嘴唇,隔了許久,才說:“不報警,那怎麽辦?”


    裴杉杉說:“先把他抬迴家,然後跟杜老師聯係了再說。”


    “抬迴家?抬你家還是抬我家?”


    “當然是抬迴你家。你一個人住,我們家老老小小有四口人呢。等他醒來,你好好問問他怎麽迴事,然後給杜老師打電話。如果純粹是打架鬥事搞出來的傷,你再轟他出門好了。”


    “裴杉杉,你不去做聖母真的太可惜了!”韓秀一語戳中裴杉杉的死穴。


    爛好人指的就是裴杉杉這種聖母級別的人,在路上見著什麽可憐的阿貓阿狗,都要撿迴家,然後就喜歡往她這邊一丟。


    “我這是為你好,怕你將來見著杜老師無顏以對。”裴杉杉笑道。


    “別解釋了,別解釋了,你聖母的時候,這套說辭我聽太多了,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韓秀擺了擺手。


    “是你心虛了吧,你是不是還喜歡他,所以不敢把他帶迴家?”


    “我還喜歡他?!我就是喜歡上一頭種豬都不可能再喜歡他。”


    “那好吧,隨便你,如果你忍心看杜老師白發人送黑發人,我是無所謂啦。”


    韓秀又一次沉默了,思想又是一番劇烈鬥爭。


    她低頭看著渾身是血的唐澤齊,他的背部和手臂上,有幾道明顯被玻璃劃傷的口子,血跡已經凝固。


    他傷得可真是不輕,如果他真出個什麽事,杜老師一定會很難過吧……唉,看在杜老師的麵子上,她就當迴聖母吧。


    氣歸氣,她還是走過去抬起唐澤齊的上半身:“他醒過來要是再給我一刀,你以後清明要是忘了給我燒香,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安啦,我會給你燒雙份,吃不死你。”裴杉杉抬起唐澤齊的腿,一雙眼睛在他健碩有料的身體上掃來掃去,頓時色心大發,“沒想到小齊的身材這麽有料,要不是這滿身血,真想好好摸一把。”


    “你花癡了吧。要摸趕緊摸,待會他醒了,你連一根毛都別想碰著。”韓秀白了她一眼。咬著唇,使出全力,將唐澤齊搬上了麵包車,然後從儲物箱裏翻出兩套工作服,一套隨便往唐澤齊身上一裹,另一套則上自己換上。


    車子起動,準備出發時,她又喊了一聲“等一下”並跳下車,從垃圾堆裏把那件染滿血跡的白色衣服和手術刀撿起來扔進車內。又用棍子將垃圾打亂,掩蓋地麵上的斑斑血跡,才鑽進車內。


    韓秀和裴杉杉兩個人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將唐澤齊弄迴了韓秀的小窩。


    裴杉杉接了一通電話,在韓秀家隻簡單擦洗了一下,換了身衣服,就急匆匆地走了。


    韓秀將身上染了血的衣服換下,衝完了澡。她又在客廳裏翻找創口貼,將被滑破皮的脖子貼好。當看到唐澤齊蓋著清潔工作服,躺在自家的地板上,怎麽看怎麽礙眼。


    這家夥在國外待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滾迴國內,還把自己傷成這種樣子?


    她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冰水,猛灌了幾口,想想還是向唐澤齊走過去。


    她蹲下身。掀開他身上的衣服,衣服下一片觸目驚心。他的身上前前後後,到處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有些傷口嚴重的。皮肉被玻璃碎屑紮得差不多翻了過來。這些傷口如果不急時處理,會感染發炎。


    她咬著嘴唇,深皺起眉心,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看到唐澤齊變成現在這種死樣,居然心底一抽一抽的,難道她也聖母得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她低咒一聲,迴衛生間打了一盆水。又找了碘酒和一些棉紗布,打算將唐澤齊滿身礙眼的汙血和傷口簡單處理下。要是因為傷口感染。這家夥在她家裏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還不如丟在垃圾堆裏任他自生自滅。


    蹲在地上。她將毛巾放在水裏搓了搓,擰幹,展開來將唐澤齊的臉擦幹淨。


    擦著擦著,她不禁又失了神。


    略嫌長的碎發緊貼在他的額前和臉頰上,幾年不見,他還是像以前那麽好看,不過好像皮膚變得特別白。難道長期吃國外的食物,曬國外的太陽,能讓黃種人變白種人?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考慮要不要多賺點錢去國外曬曬太陽,所謂一白蓋三醜。摸著摸著,她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在幹什麽,覺得自己腦抽了。


    她又換了一盆水,開始清理他身上的傷口。好不容易傷得最深的肉裏挑出一塊玻璃碎屑,她深深皺起眉頭,猛吸抽一口氣,心裏籠罩著一片濃雲。


    究竟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才會傷得這樣厲害?全身傷成這樣,還有一口氣在,這應該算是命大吧。


    她搓幹了毛巾,正準備要擦另一處傷口,驟然間,喉嚨被狠狠掐住。


    一個女人若是成了聖母,那是件極奇可怕的事。


    韓秀這輩子都沒這麽後悔過,就是不該聽杉杉的話,不該執意跟著她一起當聖母,救了唐澤齊。


    她無法唿吸,驚恐地睜大了雙眼,瞪著麵前醒過來的正用手掐著她脖子的唐澤齊,他的目光犀利而充滿了攻擊性,她在他的黑眸裏隻讀懂了一個字――殺。


    原本脖子上就被刀劃傷了,現在又被掐著,痛得她好想撞牆。血液全部湧向臉部,沒法流通,她痛苦地伸出手想要掰開那強勁有力的手,卻徒勞,她微弱的力道,隻能換來唐澤齊更大的狠勁。


    這個該死的男人為什麽這麽恨她,要說恨,也應該是她恨他才對。就算她以前罵過他適合當鴨當種豬,罵過他賤,咒過他得艾滋,說過以後見他一次打他一次……就算什麽都罵過,現在她救了他,他怎麽能這樣對她?她是在救他,幫他處理傷口,他做什麽這麽激動地想要殺她?


    她實在是想不通。


    眼淚抑製不住地順著眼角向外流,也許是瀕臨死亡的憤怒,讓她放棄掙紮,卯足了勁,將手中的毛巾伸到他的胸前,用勁力氣擦拭他身上的血跡,狠狠地擦,死命地擦。


    幽黑漂亮的眼眸,迸射出的危險光芒在一瞬間突然黯了下去。


    忽然,脖子上致命的力量沒了,她的身體就像被丟垃圾一樣丟往一旁。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左側栽倒,一下子撲在了那一盆水上。


    盆翻了,水濺得一身。


    “咳咳咳――”她貪婪地唿吸著,空氣猛地一下子灌進肺部,一時無法適應,不停地咳著。


    她顧不得渾身是水的狼狽樣,撐著身子,驚恐地一寸寸向後挪去。


    離了唐澤齊差不多兩三米遠,她理順了氣。脆弱地哭了起來,“唐澤齊,你死在國外好好的,幹什麽要迴來?一迴來就要殺我,是我咒得你真的得了艾滋病,還是我咒得你斷子絕孫了?我上輩子欠你的嗎?要不是我好心救你,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應該在停屍房橫著呢?”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用手不停地擦拭著害怕、恐懼、憤恨的眼淚。可是淚水就像是不爭氣似的,源源不斷地湧向眼睫之間。她極力地忍耐著不讓它掉下來。可是越想越覺得委屈,她控製不住地撐在地板上痛哭失聲。


    小七從未見過女人哭得這樣傷心,韓秀的哭聲,像是一隻待宰的羊羔發出的害怕顫聲,一點一點穿進他的心底,讓他想起很多年之前,曾經無數個日夜。他因為身體上插滿了儀器而發出過類似的聲音。這樣陌生的聲音,已經久遠到他都快忘記了。


    目光落在一旁茶幾上的麵巾紙上,他緩緩伸出手,抽取一張。伸向韓秀,動容的目光,示意她將眼淚擦幹淨。


    韓秀抽咽著,睜著朦朧淚眼,目光從他沒有表情的臉上,移向那一張麵巾紙,數秒之後,她氣憤地一把揮開他的手。自己從茶幾上拿幾麵巾紙,一張又一張。抽取了很多,胡亂地擦著眼淚和鼻涕。


    小七麵部的表情並沒有因為韓秀的這一舉動生氣。依然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我的刀和衣服呢?”


    韓秀聽他提到刀和衣服,爬起身,從垃圾簍翻出那把沾滿了血的手術刀和衣服。她不敢過去,隻敢離得遠遠地將手術刀和衣服,扔給他。


    他伸手接過,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地板上,盯著手中的手術刀和衣服發起怔來。


    長時間的靜默,若大的客廳裏一時間靜得有些可怕。


    韓秀惶恐地看向唐澤齊,隻見他黑長的睫毛低垂著,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白皙的麵容上看不出一絲表情。


    她咬著唇,掙紮了幾秒,壯著膽子開口:“唐澤齊,你到底是被人追殺,還是你殺了人?”


    小七依舊還是那副姿勢,仿佛當韓秀是空氣一樣。


    若不韓秀知道他會說話,還以為他被人毒啞了。不說就不說,反正等聯係杜老師,什麽都知道了,她也擺脫了。


    她走向沙發旁的矮幾,拿起電話,手指隻剛往下摁了一個鍵,突然一個閃著銀光的物體向她飛來。她來不及反應,傻愣愣地看著那道銀光飛向她。等迴過神,身後裝飾架上的金屬撞擊聲告訴她,剛才向她飛來的是那把她親手扔給唐澤齊的手術刀。


    她顫著手將電話機磕上,兩條腿再一次顫巍巍地發軟,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


    她驚恐地看著死瞪著她的唐澤齊,喉嚨上下滾動著,發出連自己都不確定的聲音:“我不是要報警……我是想打電話給醫生朋友,你身上的傷口要及時處理,不然感染發炎了,就晚了。你想死嗎?”


    聽到“死”字,小七沉默了。


    隔了許久,他終於開口說話,“你答應我,帶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但,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家。”韓秀發現唐澤齊有點不正常,具體哪邊不正常又說不上來。


    “你家?”小七的眉心微蹙。


    韓秀好不容易才敢正眼仔細觀察他,卻見他突然從地板上站起來,走向她。


    她是怕了他突然發瘋,身體直往後縮,急道:“除了警察局,我不知道哪裏最安全。你不讓我報警,我隻能帶你來我家。還有,我費了好大力氣,把你從垃圾堆裏救迴來,不是要看著你死我家的。”


    小七一步步逼近她,將她逼得無路可退,背部緊抵上身後的裝飾架,他淡淡地瞄了她一眼,一聲不響地從她頭頂上麵的木雕裝飾架上取下手術刀。


    “隻要你不想殺我,我不會對你怎樣。”語調平緩柔和。明明是一句□裸的威脅,任何一個人說,那表情,那語氣,一定是猙獰又強硬,但是換作他柔聲細語這樣一講,這感覺就好像情人間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好好哦。”


    韓秀覺得渾身都虛脫了,如果再被他嚇幾次,她那個不堪負荷的脆弱心髒。要不了等到七老八十,就一定會提前報廢。


    她咬著嘴唇,瞪著他,說:“我要是想殺你,早在四年前就跟著你媽一起,抄棍子打死你了。”


    “……”小七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沉默了。


    長長的沉默之後,小七算是在韓秀家臨時住了下來。即便是韓秀內心恐懼,多般不願意。但也由不得她選擇,因為從她開始扮聖母的那一刻起,她就沒得選擇。


    小七身上多處的傷口,他不讓她找人幫他清理傷口,隻是在便箋寫了一大串英文,要她幫他弄這幾種藥品,卻不讓她出門去藥房買。


    韓秀看著那份清單。眉毛似要打結,全是英文,這不是在要她的命嗎?在他的“虎視眈眈”下,她撥通了樓下診所的電話。以蹩腳的發音讀著便箋上的英文藥名,結果被樓下診所的人狠狠鄙夷一番。因為他要她買的不過是一些消炎用藥,但是像繃帶、棉球這種隻需要兩個中文字就可表達的東西,他卻非要用英文表示。


    在國外喝了幾年洋墨水,很了不起嗎?切!她撅著嘴在心中鄙夷。


    她掛了電話,黑著臉瞪他,在觸及他冰寒地凍的目光之後,她又害怕地瑟縮。


    小七看著她掛了電話。她似乎很害怕自己,惶恐的表情寫滿了整張小臉。眸光中迅速地略過一絲不解。他便在臨窗的一張椅上坐了下來,手中握著手術刀。雙眸空洞洞地望向窗外昏黃的天空。


    夕陽西下,漫天如火的雲霞染紅了整個天幕。


    不一會兒,樓下診所將藥品送上來。


    韓秀含淚付了幾百塊,心痛得就好比誰用利刃在她心尖上狠狠剜了一大塊肉一樣。她將包紮藥品遞給他,心想:如果他要她幫忙,她要不要借機往他的傷口上死命戳兩下,就算現在沒辦法把錢拿迴來,出出氣也是好的。


    誰知他拿了包紮藥品之後,一言不發,便進了浴室,一個人待在裏麵慢慢包紮。


    她傻傻地瞪著那合上的浴室門,好半天迴不過神。


    做保潔工作,本來就是一個消耗體力的活,再加上小七的事,已經讓韓秀筋疲力盡,但是她又無法忍受眼前汙髒一片,不得不振奮精神,開始擦洗地板,以及被他“汙染”過的家具。


    韓秀擦完茶幾最後一個腳,站起身來,被眼前白花花的身影嚇了一大跳。


    不知什麽時候,小七已將身上的傷口處理好,裹著繃帶出在韓秀的麵前。


    韓秀的個頭隻到他的下頜,他的身高讓她非常得有壓力,目光正對著他的一雙深深的鎖骨,上麵一些不大不小的傷痕,讓這個位置看上去該死的性感,讓人有一種特別想狠狠虐一番的衝動。


    真的好誘人……


    不過隻是幾秒,她的腦袋便清醒了,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


    她的視線在他的身上上下掃視了幾秒,讓她訝異的是,繃帶包紮整齊得就像是專業醫護人員處理的。


    小七一言不發,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韓秀一眼,隻是靜靜地走到窗前,像之前那樣端坐在窗前,手中依舊緊緊地攥著那把手術刀。


    似乎,他剛才立在她的麵前,隻是在等她讓開一條道。


    韓秀崩潰地撫額。


    怎麽去美國幾年迴來,人突然變傻了?


    家中終於恢複了之前幹淨明亮,但韓秀徹底不能動了。


    她的肚子早已饑腸轆轆,又不得不走到電話機旁,想要打電話叫外賣,突然想到剛才驚險的飛刀,她條件反射地縮迴了手,懊惱地捶了一下腦袋,轉身對坐在窗外發呆的小小聲叫道:“哎!唐澤齊!”


    小七依舊還是先前一副呆呆的姿態,雙眸呆滯地凝望著窗外。


    “唐澤齊!唐澤齊!唐澤齊……”韓秀壯著膽又叫了幾聲,可是依然不見他反應,索性走了過去,用手在他的眼前招了兩下,然後迅速又後向站離遠了點再次叫他,“唐澤齊――”


    小七終於有了反應,蹙著眉心,怔怔地看著她,表情十分不悅,冷冰冰地開口:“你叫我?”


    “……”>‘<||||韓秀觸見他冰冷的雙眸中透著一絲疑惑,頓時沒了語言。


    不是叫他,那是叫誰?這裏難道還有另一個叫“唐澤齊”的禍害嗎?


    “什麽事?”小七淡淡地問她。


    韓秀驚訝地張了張嘴,然後又合上。


    見鬼了,兩次差點要殺她的時候,他的表情、聲音和動作,都充滿了困獸一般蓄勢待發的強猛攻擊。眼下,卻莫名其妙的像貓兒一樣溫順平靜,當然是隻酷貓兒。他在玩雙重性格大變換嗎?


    隻是像他之前那種野獸般的攻擊力,她可是領教過了,出於安全,她還是小心為妙。


    “哦,我……要打電話叫外賣。”韓秀覺得自己很窩囊,現在連打個電話叫外賣都要向他請示,這種感覺真鬱卒。


    可是誰叫她怕了他。


    “什麽叫外賣?”


    “……”他怎麽可能連什麽叫外賣都不知道。


    與唐澤齊意外重逢之後,韓秀就覺得他的腦子有點兒問題,這一假設在他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得到了肯定。


    她的嘴角隱隱抽動著,隔了好一會兒,才清了清嗓音說:“就是你想要吃什麽,打電話叫人直接送到你家來,這就叫外賣。就像剛才,你要我幫你弄那幾種藥,又不準我出門,那我隻好打電話叫人家診所送上來。現在,我餓了,所以我要打電話叫外賣。”她平心靜氣地解釋了一大通之後,一時間忘了他的危險性,忍不住說,“唐澤齊,你今天出門的時候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居然問我什麽叫外賣?連人家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的問題,你居然要問我,耍人很好玩嗎?”


    小七並沒有因為韓秀的數落而情緒有所波動,反而是一本正經地糾正她,“我的腦袋沒有被門夾,是我撞了玻璃牆。”


    “……”o__o‘這是什麽話?真把腦袋撞傻了?真是敗給他了。


    驀地,他反問她,“既然餓了就打電話,為什麽要跟我說?”臉上始終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韓秀翻了個白眼,就差沒吐血了。


    他以為她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嗎?要不是怕他再用刀飛她,她做什麽這樣沒骨氣的連打個電話都不敢?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能擺出這種無辜又無知的表情,反問她為什麽要跟他講?


    韓秀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都在抽動,腦袋裏嗡嗡地飛滿了他的聲音。


    她現在基本確定,他的腦袋絕對出現問題,這幾年在美國,不僅皮膚變白了,腦子也變白了,不是白色的白,而是白癡的白。


    外賣終於送來了。


    韓秀點的是她最愛吃的水煮魚片和手撕包菜。


    她從廚房拿了一個碗,盛了一點飯就開吃。也許是餓急了,才扒了兩口飯,差點就噎住。她猛灌了兩口水,這才緩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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