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安靜到要死的病房裏,隻有心電監護儀在叫,卻給不了我安慰。


    我杵在病房門口,卻不敢進去。


    我給她,帶來了太多的傷痛。


    我根本不配愛她。


    她本來是束溫暖的光,如今,竟被消耗得一無所有。


    也許,我這樣的人,注定不能愛上別人。


    “霍總,警察又來了,我給打發走了。”陳軻低聲說到。


    “你說,我當初是不是不該迴來?”


    他沒有迴答。


    “如果我不迴來,就不會遇到她,不會愛上她,她就不會受到傷害。”


    我後悔了,悔得想殺了自己。


    “我就是她生命裏的災難!”


    “霍總,木小姐一定會沒事的。你也才剛恢複,就別逼自己太狠。木小姐知道了,會難過的。”


    陳軻聲音有些哽咽,說完,直接走開了。


    她會為我難過?


    還是不要了吧!我現在隻想她好好的,好好的活著,快樂的大笑。


    自從我們再次重逢,她笑的,越來越少。而我,一次次用愛的名義把她拴在身邊,剝奪了她的笑容,殺死了她的快樂。


    從當初重逢,我就該放手的。


    噠噠噠——有人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先生,小姐嚷著要見太太,怎麽哄都哄不乖。”桂嫂輕聲說。


    “讓沈遇安把她帶走吧!就說,太太出去遊玩,還沒有迴來。別讓她知道,太太的事。”


    “先生,我說句不中聽的話,您別怪我。其實,您給不了太太快樂。太太就是個簡單純粹的人,跟孩子一樣,可跟您在一起,她一直在委屈自己。”


    我沒怪桂嫂說話耿直,她說的是事實。


    她確實一直在委屈自己。


    “她跟你說過什麽?”


    “太太沒跟我說什麽。這是我在主臥的花盆背後發現的,好像是太太的日記。”


    她遞給我一本古樸牛皮紙的日記。


    接過,撫摸著翻卷起的書角,“你先迴去吧!記住,別讓小姐知道太太在醫院的事。”


    她走後,我進去,關了門,在病房門口那,席地而坐。


    盯著手裏的日記本,心裏一陣酸澀。


    在我麵前,她就像是個透明的玻璃杯,卻沒想到,她還能藏住自己的秘密。


    不是氣她的隱藏,而是心疼她的為難。


    明明不會藏事的人,卻被我逼得能隱藏得這麽好,一直沒被我發現。


    打開手裏似千斤重的日記,想知道,她到底過得有多難受。


    10月28,小雨


    我再次遇到了他,我的命。


    10月29,陰


    抑製不住的思念,卻那麽痛,那麽冷。


    11月12,晴


    他讓我迴去,可我如何迴得去?他的懷抱,不再為我等候。


    看了幾頁,都是簡短的一句話,直到她再次離開茂城,去了日本,滿滿的,都是陰鬱。


    而那些陰霾,是我給的。


    合上日記本,再也看不下去。


    望向昏睡不醒的她,心裏很不是滋味。


    原來,我早該放愛一條生路,讓她走。


    “木梓,醒過來吧!醒來,我放你走。你的餘生,不再有痛苦,不再虧欠。”


    不想再打擾她,起身,離開了醫院。


    我怕再待下去,她會感覺到空氣的壓抑,會害怕,不敢睜開眼。


    沒敢迴家,因為我不知該如何麵對隨心。


    不知道她就是我們的女兒時,我能把自己的父愛給她。


    可知道真相後,我竟然有點害怕她。


    本來這該是幸福的結局,可隻要看到她,我就會想起之前的種種,無情的話語逼得木梓一個人遠走他鄉,害她經曆那麽多痛苦。


    隨心就像是目擊證人,目睹了我傷害木梓的所有過程。


    這讓我害怕。


    開車去了公司,那些該了未了的事,是該有個結局了。


    ……


    我抽著煙,看著麵前的資料,怒火在我胸腔裏亂撞,似要衝破重重阻礙,蹦出來一般。


    “冷興味最近在哪活動?”


    “霍總,找不到他的蹤跡。又有幾起事故,但都不是他的做派。”


    “盡快查到他的消息,我要他的血,祭奠奶奶的亡靈。”


    “但木馨雨最近又出來活動了,似乎,已經沒事了。”


    “派人好好盯著她,別讓她傷害木梓。”


    “霍總,你真不打算追究她?”


    “暫時別動她,一切等木梓醒來,讓她自己抉擇,我沒權幹涉她的事。”


    陳軻帶著震驚,離開了我辦公室。


    他前腳剛走,後腳,霍南勳就進來了。


    他憤怒的咆哮道:“霍南奕,你憑什麽把我踢出董事會?我手裏的股份,是幹幹淨淨的。”


    “幹不幹淨,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之前,他收購那些散股時,是用暴力征服的。與其說是征服了那些小股東,莫如說是他威逼利誘。


    他抓了人家老婆孩子,還拍下了人家老婆的裸照,關乎人命和尊嚴,人能不妥協?


    股份被他收了以後,那些人都連夜逃離了茂城。


    如果他沒這麽做,我都不能成功將他踢出局。


    前幾天,陳軻他們抓到了幫他辦事的人,已經債台高築,天天被要債的追得到處躲,跟耗子一樣。


    給了他們一點好處,就都把霍南勳給賣了。


    而且,那些人還特地留了一手,他們手上有錄音。


    霍南勳狂怒衝上來,扯著我領口,“霍南奕,你他媽別逼人太甚!”


    “鬆開!”


    他掄起拳頭,便狠狠打了過來。


    伸手,鉗住了他的手腕,一擰,一腳將他踢開了。


    “如果你累了,想吃牢飯,我可以幫你一把。”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抱著肚子,滾出了我辦公室。


    對於他這個“大哥”,我多少還顧念著一點情義,不是因為我爸,而是因為我們都是被身世連累的可憐蟲。


    生在霍家,是我無法改變的失敗。


    而他,不過也是個被命運捉弄的笑話而已。


    嗡嗡嗡——是沈遇安。


    “老霍,你家丫頭生氣了,說我騙她,這會不搭理我了。要我說,你們自己的事,能不能別總讓我來擦屁股?我也要享受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讓她緩兩天就沒事了。”


    “哎,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要有你這樣的兄弟。”


    “對你,我也有同感。”


    “你!算了算了,看在你現在孤家寡人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了。忘了告訴你,楠西已經知道那件事了,你自己多……”


    “你告訴她的?”


    “我要能見到她就好咯!反正,你自己多注意,我猜,她很快就會迴來。”


    掛了電話,隱隱多了幾分擔憂。


    拿起外套,又去了醫院,哪怕她現在沒有任何知覺,但莫名擔心她會害怕。


    也擔心,楠西會突然迴來。


    就這樣憂心忡忡的過了一個多星期,楠西也沒有迴來。


    隻是,霍家老宅,竟突然熱鬧了起來。


    一無所有的霍南勳整日在家裏酗酒,日夜唿朋引伴,搞得老宅跟混亂不堪的酒吧似的。


    而就在他開始墮落的第三天晚上,我爸迴來了。


    要不是陳軻親自去確定,我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迴來了。


    在奶奶走後,他竟然還有臉迴來。


    車子狂飆在趕往霍家的路上,我要去看看,我那個父親,還記不記得懺悔。


    剛停好車,就聽到裏麵傳來厲聲爭吵辱罵聲。


    我爸,又一次情緒失控。


    走進去,兩個人竟然扭打在了一起,像極了馬戲團裏耍潑的猴子。


    不禁拍手鼓掌,被他們的表演深深震撼。


    聽到我的掌聲,兩個人頓住了動作,而後,都鬆開了手。


    “兄弟鬩牆,到霍家,倒成了父子鬩牆,有意思。”


    找了個能坐的地方坐下,笑看著他們。


    “是啊,活了大半輩子,竟然發現一切都是個笑話!是夠有趣的。”


    我爸就坐在地上,點了根煙,落寞的抽了起來。


    霍南勳仰躺在地上,閉著眼睛,像已經昏過去一樣。


    “你猜我這次出去,發現了什麽?背叛,赤裸裸的欺騙。”


    我爸邊抽著煙,邊向我說他的“發現”。


    “霍南勳,不是我兒子。我沒背叛你媽,也沒有對不起我們錯誤的婚姻。”


    聽到他的話,我隻覺得可笑,時至今日,他仍然沒有悔改之意。


    竟然還要辯解!


    冷笑看著他,沒有說話。


    “厲柔嘉算計了我,在那次同學聚會上,給我下了迷藥,讓我誤以為,我們之間發生了關係。之後,又以懷了我的孩子為理由,逼我接受了婚姻不幸的她。”


    “那是你的事,我不想知道。我就問一句,哪怕我媽死在你麵前,你也沒有一絲絲愧疚,沒有一點心疼嗎?”


    “早就麻木了,哪來的感情?反正你也恨了我這麽多年,以後,就形同陌路吧!這老宅,也該處理了,這裏流了太多血。”


    不再搭理他,起身利落離開了老宅。


    既然他都說,他從未在意,又何必再多說什麽?不過浪費唇舌,他不會心疼我母親半分。


    其實在他說出徹底斷絕關係之前,我都還心存一點幻想。


    哪怕他這個父親從沒給過我一絲溫暖,到底心裏也是渴望的。


    可哪怕他已經妻離子散,一無所有,他都不願意施舍給我這個親兒子一點點父親的溫暖。


    突然發現,我才是那個真正的可憐蟲。


    第二天,我就從陳軻口中聽到,他賣了老宅的消息。


    霍南勳也走了,徹底離開了茂城。


    而他,迴了學校,繼續搞他的科研。


    小姑姑一家也迴來過,祭拜了爺爺奶奶後,也走了,去了加拿大,說已經移民到了那邊,以後再也不會迴來。


    霍家,徹底瓦解,隻剩下我這個不願意留下的人。


    可我,終究還是沒能離開。


    ……


    看著母親溫柔的笑容,也咧開嘴角,微微一笑。


    “媽,我已經放下了,您放心吧!他好好的,醉心於他的研究,整日窩在研究室裏。”


    我又想起了小時候問她的問題,“媽,您到底愛他什麽?他給過你溫暖快樂嗎?”


    猶記得,她迴答我說:“愛,是長在心裏的。沒有原因,隻關乎意願。我願意愛他,喜歡愛著他時的感覺。”


    愛,長在心裏,可也能慢慢放到心底。隻是,我母親她不願意,就……


    “媽,請您保佑木梓平安無事,讓她醒來,隻要她醒過來,什麽我都願意承受,哪怕,是最終失去她。媽,請您保佑她安好!”


    我從來不願意相信這些,人死了就是死了,根本不可能保佑活著的人。尚且連活人都無法保護自己,更何況是一個死人呢?


    但,這一次,我願意相信。隻要木梓能醒,我願意為了她而糊塗。


    落日斜斜照了過來,跟母親道了別,轉身離開墓園。


    往後,我應該不會再常來。畢竟,這是我跟她初遇的地方。


    就讓我跟木梓的緣分,慢慢在低頻率裏漸漸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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