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蔣兄才是這次的狀元郎,怎的陛下竟讓一個榜眼的名頭給蓋了狀元郎的風采?”


    “你們這哪裏知道,這分明就是為著這位榜眼,宮裏頭有個姐姐。”


    “吹枕邊風嘛,我懂,我懂。”


    謝明珠見這些人好一通擠兌,再看看一旁父皇的臉色。


    唔……看不清喜怒,卻是叫人覺得可怕幾分。


    在大梁,但凡是官場上混的,都得懂得眼色這個東西。


    說話口無遮攔的,那不是直言進諫,而是蠢。


    大梁雖不如前朝贏皇帝那般不許百姓商討政事,卻也不許胡亂說道。


    特別是對於皇帝的話。


    說的好聽點,你那叫不怕死,是忠君。


    說的不好聽,那就算亂嚼舌根,打死都不為過。


    眼下這幾名新進的士子竟然當眾議論聖旨來著,怎麽可能不犯了明武帝的忌諱。


    再看那位蔣狀元郎,壓根就沒有勸阻的意思。


    好像是說旁人如何說不幹他事情。


    可是在場的那些官員,哪裏是個老糊塗?


    分明就是這位蔣狀元郎打著殺人不見血的主意,要人好看呢。


    這些新進的士子中,蔣狀元郎很清楚,這裏頭會有人日後與他一個對立麵。


    故而麵對眼前的情況,他並不說話,就等著明武帝那頭發火。


    這般想著,這位狀元郎的目光,就落在了謝明珠的身上。


    大梁第一嫡公主,明武帝的心頭肉,最是得盛寵的。


    若是他尚了敏和公主……


    被盯著的謝明珠正用小銀湯勺喝甜羹,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


    倒是太子謝長熙與二皇子謝端,給瞧了出來。


    謝長熙臉色微變,似乎是凝了一層冰,看向蔣狀元郎的時候,目光不善。


    謝端倒是一臉平靜,實際上心裏頭早給人記了一筆。


    明武帝也不是瞎子,見這兩個兒子看著那狀元郎的眼神都不對,心下就有了主意。


    說起來在大梁,中了進士就等於有官做,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更別說這些一甲的人了。


    明武帝心下思忖了一會,開口道:


    “吏部尚書,散宴之後隨朕去禦書房。”


    “微臣遵旨。”


    兩句話,就讓在場的士子心裏頭都期待起來。


    “陛下傳了吏部尚書,顯然是要派官與他們了。”


    故而這接下來一個個的都正襟危坐的。話也不說了,眼睛也不亂看了,生怕明武帝對他們留個不好的印象,對他們以後的官途不利。


    這一幕看得謝明珠想要發笑。


    都說這文人清高,實際上真正清高的又有多少人?


    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去拚命嗎?


    其實身在俗世,這紅塵萬千,是如此的繁華,卻又是如此的墮落。


    沒有誰能夠自命清高,亦沒有人可以隨心所欲罷。


    就好比旁人都看著這天家富貴,都言帝王之尊都是世上人人都想要的——又有誰看見父皇曾經批閱奏折到上朝的前一刻?又有誰知道這帝王若是有一點不對,便會被史官記一筆?


    上輩子的謝明珠隻覺得父皇無所不能,可這輩子寧願他不做這個皇帝。


    因為太累了。


    縱觀史書,哪一位帝王能夠真的如願“萬歲”?


    謝明珠一邊神遊一邊攪著碗裏的甜羹,還是明武帝喊了好幾句才反應過來。


    “團團,想什麽這麽入神?”


    麵對父皇的詢問,謝明珠起身道:


    “說出來怕父皇笑話。”


    “原是團團看見秦娘娘與二皇兄可以出宮,故而在想自個下次出宮,該去哪裏玩。”


    “一時不察,這才走了神,還望父皇恕罪。”


    明武帝笑著搖搖頭:


    “你這丫頭一天到晚想著出去玩兒。”


    “這樣吧,下次讓你太子皇兄有空帶你出來可好?”


    “隻是有一樣,不許眼巴巴的盯著太子府的東西。”


    明武帝說完這話,謝明珠就不好意思的低了頭:


    “父皇你怎麽還記得兒臣的那件事情,說出來十分丟人了。”


    謝明珠口中的丟人一事,乃是她四歲的時候去太子府玩,看上了太子府裏頭用玉石雕刻而成的小老虎,便是一眼喜歡上了。


    那個時候她是真的不懂事,一時玩心大發,便是興衝衝的去摸那小老虎的腦袋了。


    哪裏知道那老虎腦袋是個機關括,一摸,她這整個人都掉進了陷阱裏頭。


    雖然最後沒有受傷,但是卻被自個兒的父皇當成笑料說了好些年。


    謝明珠表示:這真的不好笑。


    眼下看著自個父皇又要舊話重提,謝明珠急急忙忙的讓人給打住了,且岔開了話題:


    “團團聽說這杏林宴有一環節,是要各位新進士子各寫一首詩,不署名兒,放在禦花園裏頭讓宮人們瞧,哪一首好,就丟一朵花。”


    “獲得花兒最多的那一位,便可得到父皇的賞賜。”


    “公主這話不錯,微臣也想看。”開口的是徐初時,瞧他那一臉猴急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新進的士子,要急於表現自己呢。


    實際上徐初時覺得這杏林宴沒意思,就是吃吃喝喝說幾句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話,如今來了樂子,自然是要瞧一瞧的。


    “行。”明武帝準了,立刻就有小太監上了撤了酒菜,換了筆墨紙硯。


    “說起來這寫詩總得有個題。”明武帝說到這裏,頓了頓,繼續道:


    “往年都是指了這萬物,今年換個旁的。”


    “就請諸位進士,寫一首登科後的詩罷。”


    “半柱香。”


    說罷,就有宮人取了香前來點上,嫋嫋青煙中,一眾士子都開始磨墨提筆,苦苦思索。


    謝明珠待在這裏甚覺得無聊,朝安如吩咐道:


    “去,替本公主問問父皇願不願意讓本公主出去透個氣兒。”


    安如答了句“是”,就低著頭過去了。


    顧全喜那頭遞了話,明武帝看著一臉期待的女兒,笑:


    “是個坐不住的,去罷,叫上你的三哥哥。”


    原本無精打采的謝翊聽了這話,立刻跟活了一樣,忙不迭的謝了恩,拉著謝明珠的小手就離開了。


    出了這杏林宴的地兒,兄妹倆繞著池子慢慢的走著。


    謝明珠手裏拿了一把真絲的半透明蘇繡白玉骨團扇,上麵繡了一對兒活靈活現的兔子,下麵係了粉色的流蘇,瞧著甚是精致可愛。


    “這杏林宴也是無聊至極。”謝翊起了個話頭,繼續往下說:


    “還不如咱們兄妹待在一起的時候來的自在隨意。”


    “那是自然。”謝明珠靠著石雕的欄杆,勉勉強強能看見裏頭的荷葉荷花。


    說起來自打之前自己落水之後,父皇就派了金吾衛在此駐守,就怕她自個兒一不小心又掉了下去。


    這會子那些金吾衛看見謝明珠探頭探腦的,要看池子裏的荷花,一個個的都盯著這兒,把謝明珠看得渾身不自在。


    謝明珠沒辦法,正要叫了小太監去采荷花時,後頭傳來一道好聽的女聲:


    “貴嬪蔣氏,見過三皇子,敏和公主。”


    謝明珠迴了頭,隻見一身穿藕白色錦緞長袍,內搭淺粉色齊胸係帶長裙的女子,朝她與三皇兄行禮。


    蔣貴嬪,上輩子離宮之後就杳無音信的那位。


    說了句免,隻見得蔣貴嬪在侍女的攙扶下起了身。


    這蔣貴嬪長得不算傾國之姿,卻也是個美人,尤其是左眼處的一顆黑痣,更添幾分嫵媚之色。


    “貴嬪好興致,竟有空逛逛,這天氣毒辣,貴嬪又一向身子嬌弱,可別曬壞了。”


    謝明珠這話完全就是出於事實考慮,壓根沒有帶別的意思,可是落在那些宮人耳朵裏,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蔣貴嬪如此打扮,恰如池中盛開的蓮花一般,娉婷多姿。


    而且今日誰不知道陛下就在前頭舉辦杏林宴,這蔣貴嬪如此打扮,怕是要爭一爭寵愛。


    再不濟,也怕是要學了秦妃一樣,一舉得子,將來老了也有個依靠嗎?


    可憐她們的敏和公主什麽都不知道,還要拉人去遊湖呢。


    謝明珠可不管這些宮人如何想法,眼下已經去吩咐了宮人劃小舟去了。


    “娘娘來的正好,本公主與三皇兄正打算去遊湖賞蓮呢。”


    “公主好興致。”蔣貴嬪笑著迴了一句:


    “隻是不巧,嬪妾要去杏林宴的。”


    “杏林宴?”謝明珠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隨後便想到了那位姓蔣的狀元郎,便是明白過來了:


    “那位蔣狀元郎,可是娘娘的族弟?”


    “公主好眼光,正是嬪妾唯一的弟弟。”


    “既然如此,貴嬪也不急著去才是,眼下父皇那邊正命他們作詩,如今咱們若是貿然去了,反而不美。”


    “倒不如隨本公主一起前去遊湖賞蓮,到時候一路過去就是。”


    謝明珠說的沒有錯,這池水一路往前,便也是杏林宴的所在地。


    蔣貴嬪像是思考了一下,才點點頭:


    “那嬪妾就謝公主美意了。”


    說話間就有宮人迴來說已經備好了東西,請幾位主子上船。


    在宮人的攙扶下,三人上了小船,都坐了下來。


    船頭船尾的擺舟人正是金吾衛。


    小舟晃晃悠悠的駛入了這一方天地,隻見得兩邊的荷葉都被撥開,謝明珠隻要一伸手,就能碰到開的正盛的蓮花。


    對於謝翊來說,荷花的吸引力,遠不及剛剛順手摘下來的蓮蓬來的大。


    謝翊手裏就拿著一個剛剛摘下來的蓮蓬,那蓮蓬比謝翊的手都要大,裏頭的蓮子一個個的看起來十分飽滿。


    相比謝明珠來說,謝翊其實不待見蔣貴嬪的。


    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家皇妹要對這個人有個好臉色。


    要是換了他,明麵上過得去就成了,像這種遊湖之類的,他請都不會請。


    隻是這人是謝明珠請的,謝翊也不好說什麽,隻會低頭專心剝著蓮子。


    小舟行的很慢,謝明珠低頭就能看見穿梭在荷葉間的魚兒,一時淘氣要伸手碰。


    哪裏知道那魚兒機靈的很,像是料到了謝明珠的小動作一樣,擺了尾巴就沒影了。


    沒辦法,謝明珠隻好放棄。


    一抬頭,入目便是一個肥大的蓮蓬。


    伸出小手一折,謝明珠正要拿去給謝翊,後者倒是捧了一荷葉剝好的蓮子:


    “團團,吃。”


    謝明珠很給麵子的拿起幾個吃了,入口爽脆,汁液清甜,一時間謝明珠停不下來嘴了。


    還不忘給謝翊塞了幾個。


    謝翊一邊吃著,一邊從謝明珠的手裏拿過她剛剛折下來的蓮蓬,又開始專心致誌的剝了起來。


    謝明珠吃到後麵,這才跟想起了還有蔣貴嬪這麽個人一樣,忙道:


    “都怪本公主不好,忘了貴嬪呢。”


    蔣貴嬪此刻手裏多了幾隻蓮花,大有襯托的人比花嬌的意味,聞言便是溫和一笑:


    “無妨,公主自便就是,不必管嬪妾。”


    “唉,知道了。”謝明珠說這話的時候,眼尖的看見前頭荷葉裏冒出來幾個蓮蓬,長得正是吃的時候。


    使喚了人把小舟擺了過去,驚了沿路不少的魚兒,逗得謝明珠哈哈一笑。


    謝明珠折了蓮蓬,又順便折了五六隻蓮花,打算獻寶似的去給自家父皇。


    坐在這方小舟之中,謝明珠頭上頂了片荷葉,用以遮擋陽光,並不像蔣貴嬪一樣撐了把小傘。


    謝翊也是有樣學樣,頂了片荷葉在頭上。叫人冷不防一看,倒不像個皇子,像個頑皮的民間孩童,正要光了上半身去摸魚逮蝦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謝明珠聽見外頭有人聲遠遠的傳了進來。


    想來是到了杏林宴的地方了。


    示意金吾衛將小舟劃過去,謝明珠瞧著那岸邊越發的清晰起來便是站了起來,揮著手中的蓮花:


    “父皇——”


    明武帝正在對那些詩詞評頭論足,咋一聽謝明珠的聲音,立刻放了手裏的詩作,起身往池邊走去。


    眾人隻見得一方小舟上,一女娃娃頭上頂了片荷葉,手上拿了剛剛采下來的蓮花,看著十分有趣可愛。


    謝長熙在一旁低低的笑了笑:


    “團團是越發頑皮了。”


    “胡說!”太子殿下的這句話落入自個父皇的耳朵裏後,向來實力寵女兒的皇帝立刻就開口反駁了:


    “哪裏頑皮了,分明就是可愛有趣的緊。”


    這話聽的一旁隨侍的顧全喜都忍不住一笑。


    眼瞧著這小舟越發近了,哪裏知道這謝明珠竟然會跟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樣,讓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掉進了湖裏。


    “!!!”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看得眾人膽戰心驚的,要不是顧全喜死命拉著,怕是明武帝這會子早就跳進了池子裏救人去了。


    這時後頭傳來兩聲:


    “太子殿下!”


    “蔣狀元!”


    謝長熙會水沒有錯,但是終歸還是個孩子,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蔣狀元郎朝團團的方向遊了過去。


    那蔣狀元郎不由得說一句“天助我也”。


    隻要這次他救了公主,皇上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定然會把公主嫁給他。


    到時候平步青雲,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尋到了人的蔣狀元郎將池子裏撲騰的那位給抱了起來,這讓看見這一幕的謝長熙心裏頭都涼了。


    謝長熙很清楚這事情,如果一旦被透出風聲,到時候父皇不想把團團嫁出去,也得嫁出去。


    雖然團團才五歲,男女大防對她來說不是很重要,可是終歸是落了水,加上夏季衣裳料子薄,不被人看了身子才奇怪。


    岸上的明武帝亦是一臉擔憂。


    他擔憂謝明珠醒過來之後無法接受。


    畢竟他的女兒是一國公主,身份尊貴,如今被外男抱了身子……


    怎麽辦……


    就在明武帝思考這事情該怎麽跟徐寧娘交代的時候,那頭的金吾衛已經飛快的把小舟劃了過來。


    小舟一靠岸,就有人蹦躂著下來了。


    “父皇!父皇!太醫來了嗎!”


    “三皇兄落了水,怕是拖久了不好!”


    明武帝先是一呆,隨後看著完好無損的女兒,張了張嘴:


    “團團,你沒事?”


    “女兒能有什麽事?”謝明珠一臉焦急:


    “那位蔣狀元郎的速度好快啊,比金吾衛都來的快些。”


    “方才若不是三皇兄眼疾手快的拉了團團一把,怕是躺在這兒的就是團團了。”


    謝明珠又要說些什麽,就看見那太醫滿頭大汗的提著醫藥箱跑了過來。


    立刻鬆開明武帝的袍子,跑了過去:


    “太醫快來看看三皇兄!”


    “老臣省得,公主放心。”那太醫胡子一大把,正是太醫院裏頭最擅長兒科的。


    說起來也難為他這把老骨頭了。


    那太醫給謝翊紮了針,又給人逼出積水,這才讓人把謝翊抬去承福宮。


    眼下出了這檔子事情,這杏林宴也沒有必要繼續舉辦下去了,明武帝讓所有人拿了賞賜就離開了,隻不過叫了靜安國公徐初成與禦史大夫徐初時一塊兒跟著去了承福宮。


    過了半個時辰,謝翊這才慢慢的醒了過來。


    醒過來的第一反應就是問:


    “團團呢?父皇,團團呢?”


    謝明珠正在外頭看著宮女煎藥,聽得裏頭有人說謝翊醒了,便是一把丟了手裏的蒲扇,吧嗒吧嗒的跑了進去。


    看見謝翊醒了,謝明珠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天知道那個時候她多麽害怕。


    那個時候她覺得腳腕一痛,整個人就不可避免的往池子裏頭撲,好在謝翊奮不顧身的拉著了自己,不然現在躺在宮裏的就是她謝明珠自己了。


    說起來也是奇怪,當時這四周都有金吾衛看著的,究竟是誰要意圖推她落水來著?


    而且方才三皇兄落水的時候,那蔣狀元郎救了人,在看見船上的她的時候,那臉色明顯就是有些難看。


    那個時候她都反應過來了。


    怕是這件事情與蔣家脫不了幹係。


    蔣家隻是個地方望族,到底是比不得這些京城裏頭的,可是究竟是誰在幫助蔣家?


    謝明珠很清楚,要是當時蔣家狀元郎抱著的人不是三皇兄而是她謝明珠的話,怕是接下來幾天又要有流言傳出來了。


    說起來這蔣貴嬪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會悶頭在自個的宮裏頭繡繡花、看看書打發辰光,如今竟是好巧不巧的會出現在禦花園。


    還是在她與謝翊的麵前。


    謝明珠突然覺得,要不是她一時興起要請了人去遊湖賞蓮,怕是這蔣貴嬪也要開口說這件事的。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謝明珠想的入了神,還是謝翊喊了好幾句才反應過來。


    “對不起啊三皇兄,團團不小心走神兒了。”


    “我發現你近來越發喜歡走神了,可是碰上什麽煩心事兒了?”


    麵對臉色蒼白還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的謝翊,謝明珠心裏頭一陣疼,道:


    “三皇兄,以後別這樣了。”


    “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情,團團也會難過的。”


    謝翊笑笑,道:


    “可是團團你要是出了事情,皇兄不僅僅會難過,更會自責。”


    “何況我是哥哥,哥哥保護妹妹,天經地義。”


    謝明珠的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砸在謝翊身上蓋著的墨綠色薄被上,暈開了痕跡。


    “你不要哭了啊……”


    兄妹倆說著悄悄話,站在外頭的明武帝與謝長熙決定還是不要進去打擾了。


    父子兩個移步去了承福宮偏殿。


    方才的事情也把徐寧娘嚇著了,要不是明武帝死死攔著,並保證謝翊隻是有點虛弱,這會子早就來了。


    承福宮的偏殿內,明武帝與謝長熙分別坐下。


    桌案上的香爐裏頭,燃著淡淡的薄荷香,意在讓人提神醒腦,而後靜心。


    父子倆就這麽坐了一會,誰也沒有開口。


    最後明武帝跟不耐煩了一樣,一巴掌拍落了這小小的香爐。


    裏頭的動靜傳了出來,顧全喜都跟著縮了縮肩膀。


    顯然這次的事情明武帝是知道有人要算計謝明珠了。


    隻是苦於沒有證據。


    明武帝方才就是怒了。


    謝長熙先是被嚇了一跳,壓根沒有想到父皇會突然暴起摔了爐子,這在他的記憶裏是從來沒有的。


    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寫什麽才好,隻能幹巴巴的坐著。


    明武帝像是發泄了一樣,才開口道:


    “熙兒,答應父皇。”


    “不論什麽時候,都要照顧好你妹妹,別讓人欺負了她。”


    謝長熙起身跪下叩首:


    “父皇安心,熙兒不會叫人欺負了皇妹一分一毫。”


    “嗯。”


    外頭的顧全喜豎起耳朵聽著殿裏的動靜,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貼了殿門道:


    “陛下,太子殿下,可要人進來收拾。”


    “嗯,叫。”明武帝說完就起身,謝長熙也立刻跟了上去。


    那頭顧全喜帶了人進來收拾,見得明武帝與太子爺起身了,便留下幹兒子顧有福在這裏看著,他倒是跟了上去。


    不清楚方才裏麵發生了什麽的顧全喜顧公公,低著腦袋,一路跟著明武帝出了承福宮。


    帝王的龍駕就擺在外頭,站在外頭的宮人看見明武帝出來,立刻跪下請安。


    明武帝也沒有叫起,隻是突然背過身,抬起頭看著承福宮三個字,沉思了很久。


    旁人以為這陛下要琢磨著賜個新的名字,哪裏知道明武帝是在琢磨先前的事情。


    這事情跟蔣家脫不了幹係。


    隻是這蔣家不過地方望族而已,無法與那些百年望族相比較,究竟是誰給了他們依仗,讓他們膽子大到敢算計公主的地步?


    不知怎的,明武帝想起先前慧無大師單獨與他說的話。


    “……鳳凰浴火。”


    “自是涅槃……”


    琢磨這八個字的明武帝,壓根就沒有想到慧無方丈說的涅槃不是指謝明珠劫後餘生的那次落水。


    而是上輩子死了的謝明珠,這輩子重活了一次。


    所以明武帝才會由著謝明珠處理六尚,去挑選太子伴讀等一係列看起來不合常理的事情。


    揉了揉眉心,明武帝這才轉身上了轎子。


    顧全喜正要問明武帝是去自個寢宮還是去皇後宮,後者道:


    “自然是皇後宮。”


    “另外傳令六宮,朕念蔣家救了皇子一命,故而進蔣貴嬪為蔣昭儀,蔣淮賞金千兩。”


    蔣淮,就是那位狀元郎。


    “奴才這就去傳旨。”


    顧全喜答應一聲,立刻就離開了。


    明武帝坐著轎子來了鳳雎宮,徐寧娘正著急的一口飯都用不下去。


    謝翊出了這樣的事情,這叫她這個做娘的怎麽可能還有心情用膳?


    而且這次的事情一開始是衝著團團來的,若不是謝翊拉了團團一把,現在躺在宮裏頭不能起身的就是團團了。


    更重要的是,外頭的那些子酸腐的大臣,搞不好一個個都會拿著禮法,逼迫團團下嫁。


    這簡直就是荒謬絕倫!


    這廂徐寧娘不肯用東西,瞧得鳳雎宮的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眼下聽得外頭一句“皇上駕到”,就跟盼來了救星一樣,連忙前頭迎去了。


    明武帝還沒有走進內殿,鄭嬤嬤就已經把事情說了。


    聽完這件事的明武帝停住了腳步,道:


    “把皇後喜歡吃的都端上來,你們退下就是。”


    “是,奴才這就去辦。”


    鄭嬤嬤答應一聲,立刻就去了小廚房忙活了。


    明武帝踏進來的時候,徐寧娘正躺在鳳榻上,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喜怒。


    “寧娘。”明武帝伸手抱了人,侍候在一邊的如春如夏很有眼色的帶著宮人們退下了。


    隻留了帝後二人。


    落入明武帝那熟悉的懷抱,徐寧娘終於卸下心房,抱著人就開始哭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都要算計團團?”


    “為什麽我們靜安國公府不爭不搶,為什麽還是有人要針對?”


    “為什麽他們就不能放過我們……”


    徐寧娘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一樣,割在了明武帝的心裏頭。


    是啊,自打他登基以來,靜安國公府就盡量避免朝政,就連徐初時這個禦史大夫也是他硬要給的。


    要不然,這兩兄弟現在估計都不知道跑哪個地方去遊山玩水了。


    平心而論,比起其他的國公府,靜安國公府無疑是讓他最放心,最信任的一個。


    林國公府說是太後娘家,皇帝的母族,卻是成天想著怎麽塞女人進後宮,想要鬧得他這個當皇帝的不安生。


    黃國公府看著老實,可是自打出了女官試題泄露一事,這黃國公府在明武帝的心裏頭,已經是可有可無了。


    明武帝邊拍著徐寧娘,邊示意端了飯菜進來的如春如夏安靜點。


    兩人送完東西就沒有進來了。


    明武帝見得徐寧娘發泄的差不多了,這才開始哄人用膳。


    “沒事的。”


    “誰要是敢動你和孩子們一根汗毛。”


    “我就要了他的命。”


    “你現在就是好好養胎,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不管是皇子還是皇女,我都喜歡。”


    徐寧娘一邊喝著明武帝送到唇邊的粥,一邊點頭。


    那些人既然想要她徐寧娘不安生,那她偏要活的安生,讓他們不痛快去!


    ——


    宮裏頭的動靜自然是瞞不住的,遠在明樓的容慕哲聽了這事情,臉色瞬間陰沉沉的。


    追風追影二人很有眼色的抬頭望天。


    嗯,他們什麽也沒有看見。


    沒有看見被自家少主捏成粉末的酒杯。


    容慕哲冷笑一聲,心道蔣家是個什麽東西。


    居然敢算計他的團團?


    眼下容少主心裏頭恨不得把蔣家的人都給紮上小人,如此過了好幾遍之後,容少主拍了下桌子,嚇得站在一旁的追風追影二人立刻就繃直了身子:


    “去,本少主要蔣家所有的情況。”


    “是!少主!”


    追風負責情報這一塊,所以自然是是他前去。


    留下性子稍微活潑的追影。


    “你說這人啊,怎麽就那麽想不開呢。”容慕哲這一句沒頭腦的話,追影立刻就懂了。


    他們家少主,這是八成對蔣家起了殺心啊。


    容慕哲:盯著團團就算了,還敢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逼團團?


    既然這蔣家如此不安分,那就別待在這世上了。


    他容慕哲不介意讓他們消失在這個世間的。


    容慕哲院子裏頭的動靜是瞞不過明教主的,後者聽了屬下的匯報,道:


    “以後少主要做什麽,都不必告知本教主了。”


    “他想做的,就讓他放開手去做。”


    “可是教主,少主之前說要——”那蒙麵黑衣得下屬還沒有說完話,就被明教主給攔住了話頭:


    “他要參軍打戰就去,他要做謀臣也由著他去。”


    “隻要他能娶到他喜歡的人就夠。”


    那跪在地上的人見明教主這個最大的頭兒發話了,隻得依令行事。


    房間裏突然就空蕩蕩的,明教主的心也是跟著空蕩蕩的。


    “本教主不希望那遺憾再次發生在你的身上。”


    “所以,哪怕你是要用整個明樓做聘禮,本教主也是願意的。”


    不然他為什麽同意容慕哲帶走象征明樓下一任教主夫人的黑玉令牌?


    “臭小子,加油。”


    “我還等著喝茶呢。”


    ——


    外頭的動靜謝明珠倒是充耳不聞,她現在下了課就跑過來承福宮陪謝翊,陪他說話,陪他看書,或者拿了小玩意兒與謝翊,逗得人一樂。


    這越發讓謝翊覺得這落水落得值。


    隻是現在麵對謝端這個二皇兄,謝翊雖然沒有那麽抵觸,開始慢慢學著接受,但是一碰見團團的事情,還是忍不住想要擠兌他。


    故而每次謝端前來承福宮探望謝翊的時候,謝明珠都一副很無奈的樣子,看著小氣鬼謝翊明裏暗裏的欺負謝端。


    雖然這些無傷大雅,可是謝明珠就怕謝翊心裏頭落了疙瘩,以後於謝翊的關係勢如水火就不好了。


    這不是她想要看見的。


    若是這兩個人以後真的勢如水火,那她夾在中間會很為難。


    一邊是上輩子救了她的謝端,一邊是一母同胞護她跟護眼珠子似的謝端——光想想這個事情,謝明珠就覺得頭大如鬥。


    一開始她是嚐試過中和兄弟倆的關係,但是這謝端好說話不代表謝翊好說話。


    這謝翊前腳說了好,後腳等下次謝端又來的時候,又開始欺負人了。


    所以說謝明珠沒有辦法,隻好由著他們兄弟倆鬧。


    說起來今天休沐,謝長熙亦是入宮前來看看謝翊。


    一進門就看見自家幼妹坐在一邊一臉無奈的模樣,看得讓人有些發笑。


    隔了屏風都能聽見裏頭的兩個人鬥嘴,謝長熙笑著坐在謝明珠的身邊:


    “團團習慣就好。”


    “三弟雖然調皮了些,但終歸可能是你對謝端的關注太高了,所以這會子是要氣一氣他呢。”


    謝長熙說了這話,裏頭的爭論聲越發大了。


    謝明珠沒有辦法,隻得出了內殿。


    “對了,今年吏部補充空缺,新進的那批士子裏頭,團團想要聽誰的?”


    “自然是蔣淮的。”


    提起蔣淮,謝明珠就想起了之前落水的事情。


    那蔣淮的表情看起來不是救了人之後的邀功請賞,而是分明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盯著自己。


    那目光,就像是看待獵物一樣,讓謝明珠委實討厭。


    上次的事情謝明珠確定就是蔣家幹的,隻是很納悶,這蔣家如何在一幹金吾衛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的?


    而且謝明珠現在可以確定的一點便是——這蔣家,怕不是表麵上一個小小的望族一樣簡單。


    能夠在眾多金吾衛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來這種事情,要是說跟蔣家沒有關係,誰都不會信。


    謝長熙剝個石榴的功夫,謝明珠的腦子裏就想了如此之多的事情。


    命宮人拿了碗與勺子,謝長熙將紅寶石一樣的石榴給剝了開來,然後倒在了碗裏。


    “行啦,你這個小腦袋瓜裏頭一天到晚的想那麽多做什麽。”謝長熙點了謝明珠的小腦袋一樣,挨了後者一個嫌棄的眼神。


    將剝好後的石榴裝在碗裏,謝長熙這才遞給謝明珠,後者這才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入口。


    不管了,謝明珠心想著這事兒,又舀了一勺子石榴入口。


    成天聽著這兄弟倆鬥嘴,其實也是一種樂趣罷。


    這般想著,謝明珠又道:


    “皇兄不是說要告訴團團蔣淮的事情嗎?”


    謝長熙看了謝明珠一眼,打趣道:“皇兄還以為團團有了吃的就不理人了。”


    “皇兄別賣關子了。”謝明珠停下手裏的動作,巴巴兒的看著自家皇兄。


    “行,皇兄跟你說。”


    “這蔣狀元郎被父皇派去南邊的江州了。”


    江州?


    見謝明珠不解,謝長熙繼續道:


    “蔣家就在江州。”


    這就奇怪了。謝明珠心裏道:


    “大梁為了避免官員自成地方勢力,故而一般不會將本地方的人派給本地方做官的,怎麽這位蔣淮倒是成了例外?”


    謝長熙見謝明珠沒有搭話,環顧了四周,瞧得這殿裏隻有他們二人,便附耳道:


    “這次跟著蔣知府一塊兒去江州走馬上任的人裏頭,有父皇安插的人。”


    這麽幾句話,解釋了為何明武帝要派蔣淮迴去江州。


    原來是這個道理。


    想來父皇也是覺得這蔣家有問題,這才破例把蔣淮打發去了江州當個知府的。


    那樣方便收集蔣家的情況。


    想通了這一點,謝明珠也就完全明白了。


    這是這蔣家的情況,是那麽好徹查的不成?


    他們既然敢混人進入皇宮,又怎麽可能會讓人輕而易舉的查到自個背後的身份?


    所以說父皇此舉,怕是不知道要查到什麽時候才會有結果。


    隻是眼下情況未明,去查查終歸是好事。


    避免天高皇帝遠,兩眼一抹黑的情況。


    思索到這裏,謝明珠又聽見裏頭的鬥嘴聲音。


    一臉無奈。


    時光飛逝,轉眼間便是入了秋。


    今年因為雨水不錯,糧倉都是滿的,喜得明武帝這幾天臉上都帶著笑。


    徐寧娘的肚子也都到了八個月,眼看著下個月就要臨盆。這宮裏頭的穩婆,奶娘,女醫全是早早兒的就安排好了的,底細也都被暗衛查了個底朝天,確定清清白白這才放進來的。


    有時候謝明珠趴在徐寧娘的肚子上,都能明顯感覺到胎動。


    不過這今年豐收是一迴事,那北部邊境的赫狼族,就為著糧食的事情,每年都要在這個時候燒殺搶掠一陣,鬧得大梁不安生。


    現在的大梁確實不適合打仗,故而明武帝隻得派人加固邊境,又派了兵前去駐守。


    所以說這兩年的情況都會好一些。


    但是今年,聽說赫狼族因為沒有水,牲口死了大片,眼看著入冬了連獵物都沒得打,怕是又要拿邊境的無辜百姓開刀了。


    果不其然,三日後就有邊境的急報傳來。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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