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隻聽十馬分屍,心靈猛然跳動急驟,這殘酷的律法怎可以還用?


    "你等且慢行刑,自有國法在此,不可濫用酷刑。"李東陽連忙試圖製止。


    掌刑千戶輕笑:"既有國法,這等罪惡滔天的賊子怎還逍遙至今?"


    "這般酷刑萬不可行,你等是天子親隨,更不可能嚴酷駭人,且慢容我前去交涉。"李東陽苦勸,"且記著..."


    "行刑!"


    掌刑千戶哪裏管那麽多,這片刻裏,那些內侍們紛紛攀咬,早將內廷內帑錢糧被非法截留、營造虛假張目瞞報漏報的事情交待的清清楚楚,就憑這個就能將王家莊夷為平地。


    可他們也摸索出了衛央做事的一套法則,他對這個罪行的審判隻放在第二位,王家村戕害人命的案子才是最要命的。


    李東陽大怒,待要上前,忽聽刀出鞘之聲傳來,視之,西軍拔刀,錦衣衛上前,兩廠番子冷笑著按住刀柄已經把眾人全部包圍了。


    他們要造反?


    又是三聲炮響,**手捧判令,出門將王某罪行仔細宣告,其一戕害人命,王家村所害三百餘,王某為首犯。其二買賣人口,王某是首犯,其中女子嬰孩為多,多有被殘害至死者,王家村殺戮,販賣,強搶人口,以王某為最,自以他為首犯。


    到地上,才是"欺君之罪"。


    如此罪行數十件,**一一公布,眾人啞口無言。


    "隻是這等刑罰,是否太過了?"待**念完,李東陽上前請求,"縱使有罪,也該三司審理..."


    "罪行這般觸目驚心,三司理過?老皇爺有旨,三司不理,大將軍便去審理,首輔大人不必多言,阻撓行刑,隻怕連首輔大人也要一並處罰。"**道,他倒是好心好意,"國朝雖有律法,然這些年來,各地人口失蹤案,婦孺被販賣案,你瞧國朝有幾個衙門審理過?老百姓都已經跑去哈密告狀了,首輔大人!"


    李東陽刷的一下臉色漲紅,可瞧著那一身味道著實惡心人的王員外哭著嚎著求饒,又見三十二匹烈馬已套上了繩索,仔細思想若真這樣下去,朝廷的威望可就要大打折扣,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勸道:"李公公,縱然如此,斬首也就是了,何必用這麽殘酷的刑罰?"


    "善人被人欺,惡人不過是吃一些疼痛罷了,首輔大人是站在哪一邊的?"**當時不耐煩,質問道,"王家村罪惡滔天,王某欺君罔上,百千冤魂日夜唿號求助,多少人家破人亡,首輔大人怎不覺殘酷?真有一番聖母心,還請寄托向黎民,這等渣滓,罪惡滔天時可想過''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麽?既沒想過,自該體驗,首輔大人請退後,莫讓我等為難。"


    李東陽當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遲疑,有人嘀咕道:"隻聽說是個錦衣衛的家屬喊冤,誰知是不是真的呢。"


    刹那間風卷狂雪,百官惶恐,隻見麵前人影高大,腰中問天劍,身穿白中衣,懷裏報抱著那睡得香甜,在紫霞真氣的滋養下,寒風吹不到她,外人驚擾不到她,一派無憂無慮對外界一無所查的小不點兒,她咂咂小嘴兒,揮舞下小手,緊緊抓著那溫暖的安全的衣襟,如今什麽也不擔心了。


    "錦衣衛不是人?"衛央目視那官員。


    李東陽連忙拱手道:"他不是那個意思..."


    "廟堂之中,禽獸食祿;殿陛之間,朽木為官。嗯,我也不是那意思。"衛央瞥了一眼這和事老,問道,"皇陵被盜一案,目前有沒有消息?"


    李東陽正要苦思冥想想法子轉移壓力,猛聽得又是三聲炮響,一刹那,驚出他提升熱汗,撲簌簌有從額頭落下的,有從法令紋落下的,不過一眨眼,連胡須都打濕了,不過喘息工夫凍成了一麵鏡子。


    "老首輔,有空為此等賊人垂三尺憐憫,不如低頭瞧一瞧,你頜下有明鏡如良心,縱然大部分工夫沒有,有的時候,低頭瞧一瞧,對你有好處。"衛央叮囑道,"你們這樣下去,我是要忍不住將滿朝文武殺個幹幹淨淨,好留著天地更多三寸清白的,聽明白了?"


    眾人心思各異,但無不低頭退後。


    九聲炮響,那王某早已嚇得昏死過去,三十二匹烈馬,如五馬分屍將他四肢頭腦嘞住,又在其上分布卸力點,一時布置妥當,緹騎取一瓢冷水兜頭潑下去,那三尺天啊呀大叫著醒來,劇烈掙紮著,滿口隻叫大將軍開恩。


    "我對你開恩,誰對那些枉死的冤魂開恩?"衛央迴頭走上台階,**連忙讓開位置。


    有三五個膽大的流民小孩,天亮便起了,順著牆角溜到門口,抓著門框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衛央長袖一展,將孩子們雙眼雙耳籠罩住,和聲道:"你們是大明的希望,不必看這些罪惡滔天的死狀,要好生活下去。"


    掌刑千戶一聲喝令:"行刑!"


    三十二匹烈馬一起狂奔,一刹那,三尺天啊啊的幾聲慘叫,一霎時,血氣漫天,將**的雪花竟不融化,隻打濕了,但有那殘肢斷臂落在地上,砸在雪堆上,腥臭難當氣味撲鼻而來,熏得百官們齊聲大叫,一起彎下腰扶著彼此一頓嘔吐。


    也有膽大的,並沒有被那慘狀嚇壞,可當他們看到那烈馬拖著王某殘肢斷臂在雪地上畫出一道道紅線,還在劇烈掙紮的肌肉與骨骼時而淩亂地碰撞,忽然直直地順著雪地往前拖飛,這些人也忍不住,哇的一大口全吐了出來。


    院內那小婦人大笑一聲,大叫一聲,一口憤懣全吐在風雪天,她叫道:"姑嫂兄長,大仇得報,不亦悲夫?!"


    跪在地上那上百個王家村民有人鶴鶴大叫,有人啊呀慘叫,有人咿呀驚叫,更有數個人,一聲也不能叫出來,隻見身體一歪,倒在雪地上,緹騎過去一看,竟鬆了一口氣,叫道:"大將軍,這幾個惡賊被嚇死了!"


    肝膽被嚇破,豈不正是嚇死了麽?


    衛央不為所動,吩咐:"斬!"


    緹騎們一呆,還要殺?


    "一個不留。"衛央道。


    緹騎們一要牙關,提雪亮的刀一揮,數十個解脫的大叫,其餘人一聲未吭。


    這時,裏頭有傳來判詞,王家村無人不該殺,自然都要殺。


    緹騎提出三五個十五六的少年人,少年人嚇得失聲不敢叫,跪在雪地裏仿佛木樁一般,隻呆呆地看著地麵。


    心狠手辣的緹騎們瞧著錦衣衛堂口滿地血也顫抖了,竟有人問:"大將軍,還要殺?"


    "一個不留。"衛央還是那句話。


    緹騎手起刀落,又是數十人命喪黃泉。


    "第三批審理清晰,該斬首之人如下..."院內又有人傳報。


    眾人一起目視衛央,緹騎們膽寒,番子們心驚,那滿朝文武,諸王貴勳們,隻見一條血河緩緩到了阿門腳下,要躲,卻無一人提起力氣來,內閣四個宰輔唇舌顫抖不敢言,六部尚書訥訥不敢言,武將們更是低著頭,細細看,雙腿竟在抖動。


    "大將軍,法貴在教而不在誅殺,不能再殺了!"李東陽腦海中一片空白,半晌才組織起這麽一句話,話出,人跪,望定那神魔一般的身影,他悲聲大哭。


    再殺,滿京師好勇鬥狠的青皮都不敢出來了。


    "殺。"衛央依舊無動於衷。


    我屍山血海打一方天下,為的是什麽?


    是讓這些該千刀萬剮的賊欺壓善良嗎?


    他們既該死,那就讓他們死。


    他們不肯死隻是因為沒有人幫他們死,我來了,我幫他們就是。


    但他的長袖始終籠罩著那些孩子們。


    那薑氏也神魂顛倒,她本隻是想著隻殺那三尺天,以及幾個心腹就是了,可她沒想到,這人對那十五六十三五的少年也不放過。


    "犯了該死的罪,什麽理由也不該成為脫罪的借口。"衛央察覺到薑氏顫抖著來到身後,遂迴頭一笑,"你以為呢?"


    薑氏胸口喝喝的幾聲,她本也想說首惡必懲餘者關押也就是了。


    可這話,在她舌尖上轉了三百來迴也沒能說出來。


    既不敢,也本心很不願。


    "不要說首惡伏誅餘者可寬大處理,無故殺人者必當償命,我不想要一個假仁假義的虛偽的''美名'';,除惡務盡,追殺到天涯海角,也必須除惡務盡,好了,行刑吧。"衛央示意第三批全押上來。


    可這一次,連他的親軍衛隊也已經下不去手。


    大堂中也有聲音道:"罪犯...等七十八人,雖有大惡..."


    "嗯?"衛央迴頭盯著坐在大堂上審案的白衣府尹,"你就是這麽徇私枉法的麽?"


    白衣府尹慌忙道:"...然首惡在知錯不改,人證物證齊全,按律,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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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四批。


    這一批行刑完畢,緹騎鋼刀刃卷番子雙臂無力,他們是再也無法提起那鋒利無比的繡春刀了。


    如何是好?


    "我在沙場殺敵無算,對該殺之人從未心軟,你等既不能,我自來殺。"衛央提劍上前,如使一把鬼頭大刀,一劍下去,便是一人,十數劍,第五批審問定罪的王家村賊人屍橫遍地。


    眾人不敢看,心中卻在紛紛期盼:"他該停手了吧?!"


    然而,耳邊傳來的刷刷的聲音不絕於耳,寒風倒卷積雪,卷起滿地血腥。


    他猶如閑庭信步,竟絲毫也沒手軟,隻緊緊護住那小不點,淡漠如神魔。


    百官在血水中跪了一地。


    廠衛一起拜倒不敢仰視。


    他們無不領悟那一把劍既是殺賊,也是要落在他們脖頸乃至靈魂之上。


    那薑氏閉著雙眼,心中隻有一個通透的想法:"此人將一身的柔和都交付給了善人,隻怕唯有在天真無邪的孩兒麵前,他才肯提出僅有的那三寸柔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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