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大道其光。


    衛央提劍來到哈密城內最後的棚區,這是原來哈密最窮苦的一群人居住的地方。


    後來哈密規劃新城時,這些人要麽有了工作搬到了新的家園,有的在王府的幫助下拿到了住房款也擁有了嶄新的院子,故此這些地方在沒有拆遷之前,全部用來給後來到達哈密的窮人居住,也算是物盡其用。


    衛央到達的時候,這裏的人們也起來了。


    他們歡天喜地,他們高高興興,他們熱熱鬧鬧地在歡慶這個沒有被凍死沒有被餓死還有物資居住還有白麵吃的新年。


    一個孩子蹦蹦跳跳著,從一個十分巨大的院子裏跳了出來,穿著哈密人捐獻的衣服,髒兮兮的小臉蛋兒,還帶著一點暈暈乎乎的無憂,他手裏拿著一截香燭,一手捂著短衣上的小口袋,裏頭滿當當的都是炮仗。


    “小兄弟,你家大人在家嗎?”衛央心中難受,悶悶的問。


    小孩愣住了,呆呆看著衛央,哧溜洗了一下鼻子,眨眨眼,忽然,另一個口袋裏掉出兩個糖果。


    “哎呀!”小孩手忙腳亂,一邊高高舉起手中的香燭,一邊連忙蹲下來收拾自己掉落的物什,心疼的直叫嚷,“好貴的,這個好貴的!”


    卻不料他這一彎腰,裝糖果的口袋又掉出一塊油糕,那油糕彈性極好,在地上彈跳了幾下,不偏不倚正滾進了一灘漆黑的泥水裏。


    小孩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也顧不得手裏的香燭,更不想要一口袋炮仗,丟下來,一個直撲,撲進泥水中抓起那油糕,哇哇地哭兩聲,便要將沾滿了泥水的油糕塞進嘴。


    忽的,汪——


    院子另一邊不知誰家一條細犬,嗖的一下竄到小孩的麵前,張口吐出舌頭,隻輕輕一卷,那油糕落入了它的口中。


    衛央卻閃身一跳,在角落裏隱藏住自己的身形。


    有人過來了。


    “記著,一定要講這些炮仗,一個一個地發到這裏的小孩子手中,王府晌午肯定會過來看,到時候,要讓這些小孩子多放炮仗,決不能讓人知道那件事。”有人沉聲道。


    又有人笑道:“放心,北庭侯出征歸來,老頭子哪裏來的功夫管這些窮鬼。王府派來的人也不過完任務,怎會仔細看?”


    那人道:“要仔細,北庭侯位高權重殺伐決斷,最是疼惜這些窮人,一旦被他知道咱們的事情,有兩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怕什麽,少了咱們這些做事的人,他們靠誰看管這麽多窮鬼?”答話那人道。


    不片刻,巷子裏走出兩個人來。


    隻見一個高高大大,嘴角一撮毛。


    另一個穿著邏卒製服,胸口掛著的標識牌是綠色的,竟是個武侯。


    高大的那個遍身羅綺,腰裏別著一把刀,深目隆鼻,竟是個極西之地之人。


    那邏卒笑道:“好了,我也就不送你了——咦?阿虎?”


    他瞧見那細犬正在吃甚麽物什,又見那小孩哭著坐在地上抹眼淚,不由好笑道:“這誰家崽子?阿虎,你吃了他什麽?”


    小孩大哭道:“你賠我油糕,你賠我油糕。”


    邏卒大笑道:“合著是這麽個玩意,”他雙手一拍,“吃了便吃了,你哭什麽?”


    高大的那個微微一笑,淡漠道:“大約是侯府發給他們的甜品。”


    “值甚麽。”邏卒嗤笑道,“好了,你不許哭了。不過吃你點甜糕,可知這阿虎是什麽?這是北庭侯帶著上戰場的神犬,為你等征戰四方,吃你個油糕怎麽了?便是吃了你,又有什麽了不得?”


    慌得大院子裏鑽出一個婦人,彎腰掐著小孩抱起來便走。


    “站住!”高大的那人一聲大喝,喝道,“前幾日叫你等記住的話,可都記住了?”


    那婦人恐懼地道:“是,是,大人的話,都記住了,都記住了。”


    那人道:“你在此說一遍!”


    那婦人低著頭顫抖如篩糠,哪裏敢有迴話的本領?


    邏卒大怒,自腰裏掣出一條軟鞭,兜頭便打過去,罵道:“醃臢貨,下流才,老爺教你的好話,你敢不記著?”


    那軟鞭上竟已有淩厲的風聲。


    此人不是個高手,但絕非是庸才。


    隻那一鞭才到半空,便尺寸也進不得了。


    衛央一手提劍,一手扯著軟鞭,森冷道:“你教她說什麽?你教我說。”


    那兩人一愣,接著駭然匍匐。


    那高大的漢子大叫道:“大人,大人,小人是莫花爾徹之弟!”


    那邏卒更叫道:“大人,標下白羽營老卒——”


    衛央擲軟鞭在地上,緩步走過去,扶起也跟著跪在地上的婦人,她顯然不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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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窮苦人,其生何其艱也,”衛央拍拍她的肩頭,“大嫂,抱著小孩兒轉過身去。”


    作甚?


    那婦人呆呆看著他。


    “我叫衛央,他說的,那條狗的主人。”衛央道。


    小婦人更驚。


    “我,我是站在咱們窮人這邊的。”衛央長歎一聲。


    小婦人才一轉身,血光衝天而起。


    那條細犬本就感覺到衛央的殺機,但此物竟十分悍勇,口中嚼著油糕竟匍匐著做出廝殺的姿態,喉嚨裏赫赫有聲。


    衛央不會折磨一條狗。


    故此,劍氣直將之劈開。


    “孩子,別看。”衛央一手猛然捂住從那位婦人肩頭探出來小腦瓜的孩子的眼睛。


    他們還小,不用看見那麽多生死。


    一條狗的生死也暫且不必看。


    地上那兩人磕頭如搗蒜,他們知道自己的結果。


    “欺我民,如欺青天,天不罰你,我代天威。”衛央提劍向前,隻問,“說不說?”


    邏卒大聲道:“標下願說,願說,什麽都說。”


    那高大的漢子卻遲疑了一下。


    衛央繞到他身後,扯住他頭發,將他的錦衣卷起,長劍橫在他咽喉。


    “我說!”那人亡魂喪膽。


    嗬——


    衛央抿了一下嘴角,長劍往後一揮。


    刷——


    一腔血,直噴紅了肮髒的路麵。


    “衛某認得你,手中的劍卻認不得你。”衛央提人頭扔在那邏卒懷中,“帶著這狗頭,去我家裏找高嵐,讓她辦。”


    邏卒下擺早濕透了,他懷裏抱著人頭,正發足狂奔要走,衛央將死者遍身綢緞剝下,隨手結成索,拖住他的腿,一頭掛在邏卒肩膀,帶血的長劍拍拍他的脖子,緩聲道:“我雖不願意株連過多,但半個時辰不見高嵐,你猜我會怎麽對付你?”


    那人體若篩糠大哭道:“標下知錯了……”


    “滾!”衛央一劍斬在他頭頂,且削去其發。


    整個區域鴉雀無聲。


    我便是衛央。


    這幾個字何止是小兒止啼,此處無一人敢做聲。


    衛央走進門來,隻見數十個大大小小的人,老的有六七十歲,小的還有正在吃奶的,一起呆愣愣的看著他。


    衛央目光所及之處,無不噤若寒蟬。


    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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