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員外離開,衛央也沒有考慮怎麽麵對有可能發生的危機。


    沒別的,隻是哈密乃邊陲。


    馮娘子來說:“小郎可能也著急了。”


    “我知道,劉員外未必就是說實話之人,他們有權謀。”衛央擺手道,“我當麵說出那麽大逆不道的話,他也能冷靜地思考問題,這說明他們……或許擺出一張嚇人的臉麵,背後要做的是火中取栗的勾當。”


    馮娘子猶豫了一下才低聲提醒:“錦衣衛與東廠可不是全部哦。”


    哦?


    “這麽說,兵部與五軍都督府也有密探?”衛央倒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不了解這些。


    馮蕪不說話,但意思明確是讓衛央盡快去找忠順王商議。


    她怕的是這些人會從中挑撥離間成功,一旦王府與衛央之間有齟齬,他們是可以在哈密左右橫跳生事的。


    “讓他們去鬧吧,有些事,做得多反而不太好,”衛央道,“王爺也在看,哈密軍民也在看,這些人,大概把一股強大的力量看弱了。”


    群眾是可以教育的,群眾也是可以覺醒的,邊城軍民之中蘊藏著排山倒海的力量。


    一旦有人想把邊城五十萬軍民的存活之地毀滅了,那麽他們就將麵對這股足以一當十十當百的力量。


    衛央坐下來看著馮娘子寫的胭脂水粉中透露的階層分級,找出魔教在哈密的分舵才是目前的要緊之事。


    依馮娘子之言,哈密用胭脂水粉的婦人女子,一般用的都是來自中原的,少有用來自西域乃至更遠的地方的。


    為何?


    “若無十分體味,何必花費重金?”


    一句解釋足以說明許多的問題了。


    一般而言,既富且貴的家庭,婦人女子所用胭脂水粉大都自哈密有數的幾家胭脂鋪子勾得,“香味各異,產地相同”,一般來自於四川,少有江西等地。但若是清淡素雅之類,香味不是極其濃重,那定是江南胭脂。


    馮娘子列舉了三種哈密有錢女子常用的麵脂,一種是據說早在唐代時期,武則天最愛用的“玉女桃花粉”,經過數百年發展,如今已成為適合國朝審美的麵脂了;此外還有四川“香濤牡丹粉”,不過這種麵脂常用的功能是保養,而不是增白,類似於護膚霜。


    最後還有一種麵脂來自於江南,“以‘殺花法’而做,名曰‘明月心’”……


    馮娘子聰明之至,在麵脂之下不寫細節隻寫香味。


    其特點各有:“‘玉女桃花粉’香味最濃鬱,僅次於西域香粉,與香薰僅別一格,聞之使人熏熏,最與京師香薰‘十二月仙’搭配;‘香濤牡丹粉’香味中等,不搭配香薰則三步之內才有香味;‘明月心’最淡,我自常用之。”


    而後又講:“之外還有口脂,此染純之用,然男子也用,且不必提。之下,尋常小戶人家,婦人女子常用著並不多,多用口脂,而少用麵脂,香薰更少用,常在盛事之時才舍得買。最後便是本地以香瓜籽兒、山野花兒、和黑豆皮製作……”


    麵脂?


    口脂?


    香薰?


    還分類?


    衛央大怒,抓起紙片砸在桌上。


    “老子再也不想研究這些了!”衛央惱怒之至。


    提起來都是淚,前女友……


    “我哪知道紅色還有幾十種?我哪知道口紅之外還有唇膏?一個個長的那麽像棒棒油,那不都是一堆化學元素表麽?老子不了解!”衛央背著手在地上來迴唿唿地轉著,他全然不明白這裏頭都哪兒來那麽多道道了。


    青兒聽到後,探頭探腦過來一瞧,她嘴裏還叼著豬皮,酸辣味。


    “呀,小郎怎麽生氣了?”青兒連忙快步迴去找馮蕪,悄悄說,“大抵惱得緊,唿唿地喘氣,不知誰惹著他了都。”


    馮蕪驚奇道:“他又生的什麽氣?”


    遂跑了迴來,就看衛央一邊抓著頭發,一邊拿著那張紙瞪著眼睛如視仇敵。


    馮娘子啞然失笑,說道:“小郎,你這頭發,也該請鑷師來打理了。”想想又提醒,“快過年了哦,過年可不能理發。”


    衛央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主要是真不願麵對這些物什,遂問道:“附近誰家鑷師手藝好?”


    古代並不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因此一輩子都不打理頭發的。


    理發這個行業,至少在這個時代是比較興盛的。


    馮蕪道:“外頭那些民眾,既敬你如神明,又懼你如魔鬼,他們怎敢在你的頭上下手,還是我來吧,待哪天天熱,片刻便收拾好了。”然後才笑道,“怎地又惱火?”


    衛央啪一聲把紙張拍在桌子上,怒罵道:“哪個禍害發明的胭脂水粉,這是人能分辨得出來的?!”


    果然。


    馮娘子走進門,笑吟吟地道:“原來是為這個,也是,咱們小郎仗劍殺敵,那是慷慨男兒,自不懂這些。”她眼裏又一抹捉狹,早知這廝不懂這些因此才寫的這麽詳細,遂笑道,“你可描述那香粉的味兒,我幫你分辨。”


    衛央轉怒為喜道:“真救苦救難馮娘子。”


    青兒抿著嘴一笑,暗暗衝自家娘子豎大拇指。


    小官人一怒,滿哈密城誰敢安撫他?


    “嗯,學會了,往後遇到這種事兒,可要先說別的。”青兒感覺自己學會了,又蹦蹦跳跳去找吃的,隻聽馮娘子訓道,“不可吃那麽多!”


    “長身體著呢,該吃就得吃,多吃肉,多吃菜。”衛央倒理解,“記著,飯錢要多洗手,還有,那兩個臉蛋子不要塗那麽重的脂粉。”


    “知道了。”青兒眨眨眼,連忙又去找喜妹子,她還不懂這些呢,得去教。


    衛央正襟危坐,慎重地從桌子底下摸出向問天的錢袋。


    這不是向問天的錢袋,不知從誰手中弄來的。


    “這裏頭有個這個,你看下。”衛央遞過來一個貝殼。


    不。


    玉貝殼。


    大約有三寸方圓,裏頭竟分出幾個格子。


    一半兒裝口脂,一半兒一格裝一些香料,一格裏頭放著一串金燦燦的鏈子,可能連茶杯犬都拴不住。


    ……


    端詳半天衛央才看明白。


    這個是項鏈。


    “你看看,這應該是哪個男子送給女子的,不過,向問天雖是個老光棍,想來也做不出偷女子的東西的舉動,因此應當是在禮物送出之前就拿走的。”衛央將玉貝殼遞過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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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娘子讚歎不已,拿著玉貝殼看了半晌才笑著道:“這胭脂扣精美至極,實為難得之物,送禮的男子,倒也算有心了。”然後提起項鏈,看了看搖頭,“出手好闊綽喲,不過,這風格,似乎是波斯……也不對,當是早些年從那邊傳來的手藝,”她頓了頓道,“也不對,這不是項鏈。”


    她俏臉一紅,將那鏈子扔在桌子上,薄怒道:“登徒子,送這等醃臢的禮物。”


    怎麽了?


    衛央拿起來一瞧,此物分明比項鏈長了兩倍有餘,上頭還有什麽莫名的珠子,幹嘛的?


    “這,”馮娘子踟躕半晌才罵道,“真真是作踐女子,”她竟見衛央要繞著在自己脖子上纏一圈兒,嘴裏還說道,“應當在水裏浮不起來對罷,”一時駭然道,“快住手,這是,這是,”她糾結半晌,一跺腳怒道,“這是纏在女子的腰間,做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的!”


    哦?


    衛央讚歎道:“古會玩。”


    忽然間,他心中古怪。


    他飛快在馮娘子的臉上瞧了一眼。


    你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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