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都司李都司二人遍體冷汗淋漓,早在衛央說出隻收騸馬那時便情不自禁往遠處走了幾丈。


    他們命扈從隊散開,隔絕了旁人竊聽的可能。


    劉都司低聲說道:“我隻聽他麵帶微笑緩緩道來便覺著心裏怕得很。”


    李都司良久方道:“這廝說出來的恐怕是他最不那麽禍害的招數。”


    兩人一起道:“這是個禍害!”


    趙允伏也覺著衛小郎是個禍害,但見他接受了參將的職銜便心中安定了三分。


    他又在躺椅上坐下去,仔細迴味了片刻。


    “不對,你小子沒說完。”他忽然想起這禍害可是個十分沒有安全感的……小孩?


    衛央道:“具體的隻能逐步豐富,我哪裏有工夫天天想這些啊。至於王爺的擔心,我看完全不必要。對我而言,我如今武功越高一籌,我們之間的信任便可多加一分。王爺不必擔憂我迴過頭坑害國朝,既沒有那個必要,更沒有那個能力。”


    “那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麽。”趙允伏瞪眼問他。


    衛央想了下,十分確定道:“事業與愛情。”


    “呸!”忠順王鄙夷。


    衛央便換了個說法:“銀子和美女。”


    “老夫不十分信。”趙允伏恥笑,“不過,倒也瞧得出,你這廝憊懶。旁人不惹你,你自過那清靜日子。”然後好奇道,“你小小年紀,青樓也沒去過罷?知道什麽是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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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央歎息道:“我耳聰目明:見女子體態漂亮,麵目美麗,聽聲音如黃鸝,言語間有一番道理,如此合起來,那自然便形成‘美女’兩個字縈繞心間。”他長歎一聲,“隻是竟不知王爺的愛情居然著落在青樓裏——”


    “老夫打死你個小夯貨!”趙允伏翻身提起大槍便動手。


    衛央奇怪道:“人家讀書的,都愛往青樓裏麵鑽,說什麽‘頭牌粉姐兒,臉蛋嫩又滑’,是不是?據說一個個能詩善畫,能歌善舞,王爺年輕時,定是個風流人物,有過一次三五百兩銀子一夜的愛情,有什麽錯嗎?”


    “走,老夫送你去見識見識,最好脂粉堆裏埋沒了你那一身禍害才學!”忠順王便要誠邀衛小郎一起逛青樓,自還有一番道理,“即日起,衛小郎便是哈密聞名遠近的衛小官人了,合該見識見識你所向往的青樓妓館——不定江湖上多一個浪子呢?”


    衛央抖抖腿,笑嗬嗬地道:“我一貧如洗時,尚且不放肆,何況有錢乎?”


    這!


    這是什麽道理?


    劉都司悄悄道:“不是有錢才去睡紅阿姑們,沒錢幹看著麽?”


    李都司皺眉:“這個,我就不很熟悉了,要不你問問旁人?”


    這兩個粗人。


    唔。


    不必理睬這等粗人了。


    忠順王心情又開闊了很多,放下大槍躺了片刻才說道:“衛央,要想讓天子放權,單憑‘開疆拓土’四個字隻怕難以做到!”


    是啊。


    衛央道:“剩下的,自然要看王爺的了。”


    “老夫沒辦法,咱們這位陛下,最是個沉穩堅毅的天子,說句不敬的,那是比你衛小官人還‘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想綁他上開疆拓土的戰車,很難,”想想忠順王又歎息至極,“太難。”


    真難麽?


    “隻怕王爺是不想落得個窺測聖意的罪名,我替王爺說了罷。”衛央道,“先以看得到的利潤,令天子將信將疑,但有了看得見的好處,便會稍稍放鬆一些權力,縱然開疆拓土不得成,那也有日進鬥金的好處嘛。是不是?”


    趙允伏搖頭:“老夫可什麽都沒有說。”


    “是啊,我也什麽都沒有說,這不是閑聊麽,”衛央向東方拱拱手說,“天子胸懷寬廣的厲害,怎會計較咱們幾句閑聊呢,對罷?”


    他算了一下,給了忠順王一個大禮包:“暫且不必急,待洋芋種出個上百畝來,玉米種出個一千畝來,到時候,把這兩樣高產作物當做祥瑞,與細鹽所產的利潤,拿一些交給戶部,這算是稅銀;再拿一部分交給內帑,這算是皇帝老爺的私產。如此,朝廷沒話說,皇帝且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萬一不成不是還有個忠順王當替罪羊麽?是不是?”


    兩個都司咬牙切齒不敢繼續聽了。


    這廝怎麽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啊?


    趙允伏不在意,直接問:“你預估產量能有多少啊?”


    “不會太多的,但如若加上一些新吃法兒大抵能產生兩倍於如今米、麥的作用。”衛央道,“此外,還請王爺多派人往東南沿海去,找一種叫做番薯的物什。此物產量不亞於洋芋,哈密拿出兩樣祥瑞來,別的地方官員必然也會想這樣的辦法。番薯此時應該在福建山區種植上了,要找很容易。”


    趙允伏不解:“那也是人家的功勞罷?”


    “是啊,那自然是別人的功勞了,但王爺要知道,最好能掌控。”衛央道,“如此來,既有人分奪王爺的榮耀,也不至於王爺一枝獨秀,到時候,再說一些‘天子洪福齊天,世間方有祥瑞’之類的好話,帝王之心,必於東南乃至京師,再立一個王爺的對頭,如此內外平衡,他自可大大放心。到時候,戶部多收錢,為了更多收,必然派人來剝削;皇帝為了多收錢,錦衣衛,東廠,也會趟進這趟水來。”


    那不是更不妙麽?


    “廢物也有廢物的用處,何況西北大局在王爺的手裏呢。”衛央冷然道,“我能掙的錢,可以給他們分一些,但若不知足,我是不在乎用什麽手段的,或栽贓他們謀反,或栽贓他們栽贓王爺謀反……”


    “好了,你閉嘴。”忠順王心驚肉跳。


    他知道,衛央真正的意思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這也是給了他一個保證,同時也是一種威脅。


    趙允伏心亂如麻。


    用?


    總覺著如走懸索心驚肉跳至極。


    那麽不用他?


    要麽幹掉他,這是最保險的方式。


    要麽廢掉他,這是最愚蠢的方式。


    但他很清楚,若按照衛央的計劃來,西北可能是國朝的西北,忠順王府的西北,但掌控西北經濟的必然是衛小官人。


    旁人可能賺,他永遠不虧。


    “且容老夫考慮幾天。”趙允伏起身想離開。


    衛央好笑道:“王爺是需要一個說服自己的借口罷?”


    “你閉嘴,閉嘴,練功!”趙允伏心浮氣躁,大步往外走,走不幾步後,又迴頭罵道,“你謀劃甚麽祥瑞,真要獻祥瑞,老夫把你獻上去豈不是大大的祥瑞麽?”


    衛央一琢磨,當即明白了忠順王的意思。


    皇帝朱祐櫎這個人,恐怕是個極其注重實際的天子。


    祥瑞這種說法他既不喜歡,恐怕也不會很接受。


    就在這時,一馬狂奔至,馬背上跳下一個人,視之,竟是前幾月給安百總傳話的那人,衛央記著安百總說他是替忠順王府世子傳令。


    那人下馬跳牆而入,奔到忠順王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衛央凝神一聽,隻聽那廝說:“太子遇刺,生死不知。六皇子出閣,封秦王,赴西安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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