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忠覺得,自己這輩子就從沒遇見過這麽荒謬的事!


    一國皇太子上門拜訪,出來見客的居然是……是個三歲的小女孩!


    好吧,旁邊的東華使者有介紹說,這位是羲和郡主,不但是這裏唯二的東華皇族成員,就是在東華京城也身份高貴——特麽的別說郡主了,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否認她才三歲這個事實好嗎?


    李昭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小小的身子坐在太師椅上,一雙小腿都挨不著地,在半空中晃悠晃悠的,寬敞的椅子更襯出那一團實在是太小了……偏生她還坐得極為端莊。


    沈醉疏和蝶衣充當侍衛站在兩邊,作為正使的龔嵐坐在另一張主位上,優哉遊哉地喝茶。


    他是臣,宇文忠是君,理應由小郡主接待,而他要負責的人,南宮廉明明也在憋笑快憋出內傷來了。


    “太子殿下。”李昭忽然脆生生地開口了。


    “嗯?”宇文忠隨意應了一聲。


    “吃飯了嗎?”李昭歪了歪腦袋,一臉純真地問道。


    “啊?”宇文忠一呆,這要怎麽迴答?尤其眼前的孩子貌似還挺認真的。


    “太子殿下一直在吃點心,是不是沒吃飯呀?要不要一起?”李昭提議道。


    “我……”宇文忠整個人都僵住了,這才發現他之前一邊生悶氣,一邊思考秦綰的用意,不知不覺間就拿了侍女送來的小點心往嘴裏送,可比起北燕,東華的點心確實太過細巧,看著一盤,其實還不夠塞牙縫的。


    “噗——”南宮廉就算心裏壓著事,也沒忍住笑噴出來,總算他還給宇文忠留了幾分麵子,硬是轉過了身去。


    “沈叔,娘親說對客人要有禮貌,我請太子殿下吃飯不對嗎?”李昭扭過身子去拉沈醉疏的衣袖。


    “當然對,我們家小郡主最聰明最能幹。”沈醉疏誇獎的話張口既來,隨即就磚頭吩咐道,“讓廚下備酒宴,小郡主要宴請北燕的太子殿下。”


    “是。”門口的侍衛立刻下去傳令。


    宇文忠本來想阻止,不過一轉念,又咽了迴去。


    既然是宴請,秦綰總該出麵了吧?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秦綰還真……不出麵!


    李昭小小的人兒坐在主位,椅子還是架高的那種,看著格外喜慶。邊上陪客的除了剛才的沈醉疏和龔嵐,還有新上任的兵部侍郎陸臻、剛到吏部任職的新科探花盛宴、使節團的衛隊統領顧寧,另外還有兩個同來的文人,都是上屆恩科的進士,如今在六七品的小官上磨礪著。


    總而言之,李昭把東華營中九成的有官身的人都叫來了,不可謂不隆重。


    雖然是在山裏,不過這一桌宴席依舊山珍海味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條清蒸紅尾鯉魚,似乎是從附近河裏抓的。


    宇文忠看著一桌酒菜毫無胃口,忍不住問道:“東華的攝政王妃呢?”


    這話一出,席間頓時安靜了一下。尤其被拉來的幾個小官,明顯臉上流露出緊張的神色來。


    陸臻暗自歎了口氣,有些失望。雖然麵對的是多年積威深重,有殺神之稱的北燕太子,會被影響也是情有可原,可明明三歲的李昭都神色不動,相比之下,這些文人的心裏強度還是不行啊。或者說,小郡主著不怕虎的初生牛犢實在太厲害?


    “太子殿下說笑了啊。”龔嵐笑眯眯地答道,“攝政王不在,王妃身為女眷,接待太子殿下也不太合適,是不是?”


    “……”宇文忠簡直要被氣笑。


    女眷?那個女子代夫上朝、領兵出征的時候怎麽沒人提她是女眷!這會兒倒是矜持起來了?


    “說起來,郡主不也是女眷麽?”宇文忠冷笑。


    “不是吧,太子殿下您是不是口味太重了點!”龔嵐睜大了眼睛驚叫道,“就算男女七歲不同席,小郡主也遠遠沒到避諱的年紀呢,還是說北燕沒這規矩?”


    “你……”宇文忠覺得自己今天純粹就是趕著上門讓人來打臉的。


    不對,是對方根本就沒臉!


    讓那小女娃兒出麵接待使臣的時候就不算她年紀小,敢情東華的女人都是有兩套標準的?


    這一餐飯吃得無比詭異,然後陸臻給沈醉疏打了個眼色,帶頭開始敬酒。


    宇文忠無比煩悶,可他並不是來和東華撕破臉的。沒錯,他拖著南宮廉來,就是想看秦綰難看的臉色報嘉平關之仇,可麵子上的事還是要粉刷一下的啊,北燕還沒強到能獨扛東華和西秦。


    話說迴來,當初唐少陵在嘉平關坑他的那一次,要說背後沒有夏澤蒼的指使,誰信?


    當然,這會兒正在自家大帳裏猛打噴嚏的西秦太子殿下若是能聽到他的心聲,肯定覺得比竇娥還冤。


    一輪酒敬下來,雖說東華的酒口感綿軟,在北燕苦寒之地常年以烈酒驅寒的宇文忠這裏沒有絲毫醉意,可被灌多了,卻會有另一種需求,更別提之前他還喝了不少茶。


    “太子殿下好酒量,來來來,再滿上!”沈醉疏挽著衣袖,拎著整個酒壇倒酒,一邊很熱情地道,“這是南楚特產的杏花釀,就是女人都喝不醉,殿下不用擔心酒後失態。”


    “孤不……”宇文忠一句話還沒出口,就被已經再次滿了。


    他能說怕的不是酒後失態麽?可沈醉疏都說了“女人”都喝不醉了,他就更不能裝醉離席了,可起身更衣……難道東華就是為了這個?


    “臻舅舅。”李昭拉拉另一側的陸臻,小聲道,“太子殿下的臉色好難看哦,他不舒服嗎?我可不可以問?”


    “放心,他沒病,就是憋著了。”陸臻迴道。


    “憋著?憋著什麽?”李昭不解道,“難道他是很餓,但又不好意思吃嗎?”


    “唔……大概是吧,要不然小郡主問問?”陸臻忍著笑道。


    “可是……”李昭很猶豫,“娘親說,別人尷尬的時候要記得視而不見,我問的話,太子殿下不是會害羞嗎?”


    “咳咳咳……”陸臻差點沒嗆死,臉上漲得通紅。


    害羞?那壯得跟熊一樣的宇文忠?那能看嗎?


    宇文忠的臉色已經鐵青了,就被在他手心咳咳作響,好像隨時都會被捏爆。


    特麽的你們說人壞話也不知道背著人嗎?這還越說越響了!


    “沒關係,小郡主是孩子嘛。”陸臻很慷慨地慫恿。


    “哦。”李昭雖然聰明,可畢竟才三歲,既然娘親都說臻舅舅聰明,那肯定不會錯的,於是定了定神,目光就轉向了宇文忠。


    “呯!”那可憐的杯子終於粉身碎骨,壽終正寢。


    “孤吃飽了,多、謝、款、待!”宇文忠猛地站起來,咬牙切齒地留下一句話,又怒道,“走!”


    南宮廉遺憾地看了一眼桌上幾乎沒動幾筷子的菜肴,慢吞吞地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原來太子殿下食量這麽小,真是白長那麽大個子啊。”龔嵐歎氣道。


    宇文忠隻當沒聽見,他算是明白了,秦綰的屬下,每個都和她一樣無恥、無下限!今天就不該來!


    陸臻也遺憾,原本是想把宇文忠和南宮廉分開一會兒的,看起來好像是逗過頭了,又或者是宇文忠粗豪的外表下,其實心思謹慎。


    不過,南宮廉出門時,左手背在身後,飛快地比了個手勢,那一閃而逝的動作實在太快,就算看見了也未必能注意到,隻有陸臻,因為記憶力太好,一見之下就已經印入了心底,又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從龐大的記憶力挑出了這個手勢。


    好像是……“七”?


    什麽意思?第七?能馬上聯想到的東西……炎陽七轉?肯定不對。西秦七皇子?夏澤宇還沒那麽重要。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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