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顆小石子被丟進荷塘裏,蕩開一圈圈的漣漪,再慢慢地重歸平靜。


    “唉……”秦綰歎氣。


    “王妃,孟公子和蘇神醫不是都說王爺這應該沒事了嗎?”荊藍站在她身後安慰道。


    秦綰坐在荷塘邊的一塊一人高的太湖石上,手裏捧著一堆碎石子,無聊地一顆顆往荷塘裏丟。


    荷塘裏的錦鯉原本是和人嬉戲慣了的,石子落水,不但沒被嚇跑,反而朝著落水的地方飛快地聚攏過來,直到發現掉下來的不是魚食,這才散去,周而複始。


    “你也說,是‘應該’。誰知道他們行不行。”秦綰一撇嘴,“他都睡了一天了。”


    “……”荊藍很想吐槽,王爺那是睡了一天,但光看王妃的模樣,還讓人覺得王爺是沉睡十幾天不醒了呢。


    “噗通!”秦綰又扔了塊石子下去。


    “王妃,您就別欺負這些傻魚了。”荊藍哭笑不得地看著魚群圍過來,再次散開。


    “被騙了那麽多次還繼續上當,的確是傻魚。”秦綰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荊藍無語,所以說王妃您在這兒逗了這麽久的魚,就是為了要得出這個結論嗎?


    “不然呢?早朝上那些家夥的嘴臉都看膩了。”秦綰撇撇嘴。


    因為李暄的昏睡不醒,今天一早攝政王妃可是再一次代夫上朝了,雖然今天丞相告病,秦綰少了一大支持,但無奈杜太師也同樣一病不起了,朝堂最前麵空缺了好幾個位置,特別醒目。


    不過最抓狂的無疑是淩從威,昨天才從攝政王府抱了個雷迴來,誰知道就第二天,攝政王病了?這軍隊都打到南楚腹地了,你卻倒下了,這是個什麽事!


    很顯然,南楚的軍情簡直是在一鍋滾油裏倒進了一杯冷水,朝堂上瞬間就炸開了鍋。


    然而,事情已成定局,元帥都默許了,六部也隻能緊急商議需要轉運的軍糧器械,以支持前線。


    把這些雜事都丟給了淩從威,秦綰就匆匆返迴了王府。


    按照孟寒的說法,長生應該是殺死了同命蠱,但之後,長生本是沒有解藥的,拖了這麽長時間才用,就是為了讓蘇青崖研製解藥,可李暄畢竟是第一個試藥的人,誰知道毒是不是真的解了?


    “王妃!”遠遠的,執劍走過來,一臉的興奮。


    “有什麽好事?”秦綰抬了抬眼,興趣缺缺地問道。


    “王妃,那兩個醒了!”執劍道。


    “去看看!”秦綰一挑眉,立即換了一副表情,從太湖石上一躍而下。


    “是!”執劍和荊藍立即跟上。


    因為李錚和李鍵是皇族,自然不可能和普通的犯人關在一起,不過當時秦綰手一揮,就叫人把他們弄到了李鈺隔壁的牢房了,反正關一個也是關,關三個也是關,要是李鈺沒傻的時候,等他們醒過來還能敘敘舊?


    葉雲飛親自帶著秦綰走進天牢底層,留下鑰匙,很知趣地告退,連看守也全撤到了外圍。


    並排的兩間牢房之間,隻有鐵欄阻隔,很清楚能看到隔壁的場景。


    “啊啊啊!”陰測測的聲音迴響在密不透風的大牢深處,讓人毛骨悚然。


    李錚和李鍵被關在一起,雖然服了一些解藥,但他們在毒潭裏泡了太久,還喝了不少潭水,中毒極深,這會兒也才剛醒過來。


    然而,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大牢裏不出奇,鄰居是他們的三哥也……不奇怪,可是,旁邊那一坨人不人鬼不鬼的是個什麽玩意兒!把這東西放在三哥牢房裏,也是秦綰那個女人想出來的刑罰嗎?


    “還活著啊。”秦綰涼涼地說了一句。


    要說她還真挺佩服江漣漪的,明明也是千嬌萬寵長大的柔弱女子,平時碰一下都能痛得掉眼淚的那種,原本她以為變成了這個樣子的江漣漪,就算心理上想活,但肉體的那種幾乎等同於剮刑的痛苦,足夠讓她活生生地痛死。可惜,這都大半年過去了,就在這種幾乎無人照料的情況下,她不但沒死,還挺精神的,讓執劍每次到天牢來辦事都要看看她。


    “那個是……什麽東西?”李錚站在牢房距離隔壁最遠的角落裏,驚疑不定地問道。


    “膽子這麽小?”秦綰一撇嘴,又鄙視道,“眼睛怎麽長的,前太子妃你都不認識?怎麽說,也該叫聲三嫂吧。”


    “三三三、三嫂?”李錚瞪圓了眼睛,嘴巴張大得能塞進去一個雞蛋,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一聲怪叫。


    三嫂?江漣漪?原諒他看過去隻有一團包裹在肮髒的灰布裏的東西,連四肢都不全,隻有偶爾蠕動一下,或者發出之前的那種怪響證明這可能是個活物。


    原來,居然是個人?啊不,原來,居然,曾經是個人?


    他還當是什麽怪獸呢!


    李鍵雖然一直抱著膝蓋蜷縮在另一個角落裏不聲不響的,但聽到秦綰這句話也沒忍住抬起頭來。


    “放心吧,本妃是不會把你們也做成那樣子的。”秦綰一聳肩,很輕鬆地道,“畢竟,你們也是姓李的。”


    “……”李錚和李鍵欲哭無淚。敢情如果他們不姓李,這會兒也變成那一坨了?


    “啊啊啊!”或許是因為秦綰的靠近,江漣漪掙紮得更厲害了。


    “仇恨,真是能賦予人創造奇跡的力量呢。”秦綰搖了搖頭。


    若說還有什麽支持江漣漪在這樣毫無希望的日子裏痛苦掙紮,也就隻剩下仇恨了。


    “呯!”卻是江漣漪掙紮得太厲害,從石榻上摔了下來。


    大半年,就算是好醫好藥精心照顧,也實在不足以養好她那堪稱恐怖的傷勢,何況,在這個地牢裏,根本就沒人會去管她的死活,所以,她能活到現在,確實是個奇跡。但是,這麽一摔,本來就沒有完全收口的傷口又裂開了,暗紅的色澤染上了灰蒙蒙的也不知道多久沒換過的繃帶,半天都沒了聲息。


    一直沉默著的李鈺靜靜地走過來,彎腰抱起江漣漪,輕輕地放迴石榻上。


    “該說是患難見真情嗎?太子殿下從前可沒這麽用心。”秦綰不覺笑了。


    自從江漣漪和“奸夫”赤裸裸地在床上被人抓住後,李鈺就連碰到她都覺得惡心,而如今的江漣漪顯然成了更惡心的模樣,他抱起來卻沒有絲毫不耐,看他的熟練程度,更像是習慣了。


    李鈺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並不是他對江漣漪有什麽愧疚或是突然發現了她的好,隻是……太寂寞了。


    這座大牢的最深處,在李錚和李鍵進來之前,一直隻有他和江漣漪兩個人,連看守都是在外間的,隻有送飯和隔幾日清理一次恭桶才會露麵,但也像是得過什麽囑咐,不管在做什麽,哪怕是打他的時候,全程都不會說一句話。從前他神誌不清的時候還好,但自從見過江轍後,腦子卻是一天比一天清醒起來。


    比起每天挨打身體上的那點痛,這日複一日,無邊的寂寞才最是能折磨得人發瘋。


    就算江漣漪現在就是個瘋子,還是個不人不鬼的瘋子,但是,她至少也是活著的。


    所以,江漣漪能活到現在,還有一大半要感謝李鈺。若說之前還因為秦綰吩咐過不讓江漣漪死,看守還會盡點心,但隨著時間過去,秦綰的不聞不問,若是沒有逐漸清醒的李鈺照顧,江漣漪就算不痛死也會餓死。


    秦綰說患難見真情,雖然說不上真情,但也不能說完全錯了。


    “他現在算是清醒的嗎?”秦綰迴頭問道。


    “應該吧。”執劍撓了撓臉,有些遺憾道,“太醫說,腦子的問題本來就是受了刺激,突然自己好起來也是可能的。”


    秦綰想了想,決定不管他們。


    在她看來,李鈺這輩子第一個對不起的人是歐陽慧,第二個就是江漣漪。不管江漣漪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至少她對李鈺是一片真心,全心全意的,而李鈺對她卻隻有純然的利用。所以……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吧。


    執劍上前打開隔壁的牢門,秦綰毫不在意地彎腰走了進去,看看李錚,又看看李鍵,摸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想做什麽?”李鍵被她看得發毛,不由得警惕道。


    “沒什麽,本妃又不會在刑部大牢裏弄死你們,這麽怕幹什麽?”秦綰一聳肩。


    “誰怕了?”李鍵咬牙。


    “本妃不過就是想想,你們倆……怎麽沒接著打?”秦綰認真地問道。


    “……”


    “……”


    兩兄弟終於再次有了默契,那就是很想先把眼前的女人揍一頓,隻可惜,打不過。


    “不是吧?”秦綰詫異道,“之前還恨不得要對方的命,這會兒倒是兄友弟恭了?還是那句老話,叫什麽……床頭打架床尾和?”


    “噗——”執劍和荊藍捂著嘴到一邊去笑了。


    李錚和李鍵臉上都有點發青,互望了一眼,嫌棄之色浮現於表麵,各自退了退,讓彼此之間的距離更遙遠了些。


    床頭打架床尾和什麽的,那是形容夫妻的吧!會不會說話?


    “王妃是來要鵲橋花的吧?”李鍵一聲冷笑。


    “你知道就好。”被直接點破了來意,秦綰也不在乎,點點頭,直接道,“所以,八公子最好告訴本妃,那大量的鵲橋花是從哪裏來的,否則……”


    “否則殺了我嗎?”李鍵打斷道。


    “怎麽會呢?”秦綰嫣然一笑道,“八公子一定想說,殺了你就永遠找不到鵲橋花是不是?本妃肯定是不會殺你的,畢竟你也是姓李的,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就誅殺自己的親兄長,說出去也不好聽,是吧?”


    李鍵聞言,並沒有放鬆警惕,反而更緊張了,他已經看出來,這女子越是和顏悅色,越是柔聲細語,心裏轉著的念頭,就越是歹毒!


    “你到底想怎麽樣?”李錚問道。


    “也沒什麽,就是……讓你們先在這裏住他個一年半載的吧。”秦綰輕飄飄地道。


    兩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住個一年半載?這算什麽?


    “當然,解藥嘛,還是等本妃找到鵲橋花再讓人配出來吧。”秦綰補充了一句。


    “我服過半份根治的解藥,比起其他人,肯定是最後發作的那個。”李鍵道。


    “正好,你用過的催化劑本妃也找到了,一日三餐當做佐料怎麽樣?”秦綰笑道。


    一瞬間,李鍵的臉色極為難看。


    “那什麽花究竟在哪裏!”李錚撲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吼道。


    李鍵服過解藥,他可沒有,他的內力又比不上唐少陵和葉隨風,更不會有控製毒發的藥,怎麽想都是第一個死的。


    “咳咳咳……”李鍵被他拽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麵紅耳赤地咳嗽了半天,艱難地去掰他的手,“放手!放手啊瘋子!”


    “你才是瘋了!”李錚低吼道。


    秦綰抱著雙臂在一邊閑閑地看熱鬧,果然,兩人糾纏著又扭打到一塊兒去了,尤其現在他們連武功都被封了,還真就隻剩下地痞無賴的打架手段了。


    “你還是老樣子,三言兩語就能挑動人心。”李鈺忽然開口道。


    “別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樣啊,廢太子殿下。”秦綰一聲嗤笑。


    “你和慧……她,確實很像。”李鈺說到一半,被她冷厲的目光一瞪,還是把那個名字吞了迴去。


    “或許,是她的執念不肯散去,於是魂魄在我體內重生了?”秦綰瞥了他一眼,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天牢幽暗的火光下有些模糊,卻更顯得晦澀莫名。


    李鈺神色一變,還沒說話,荊藍幽幽地插了一句:“王妃,您不要嚇人啊……”


    “嗯?嚇到你了嗎?”秦綰迴頭,笑眯眯的,完全不見之前的那種陰森。


    荊藍眨了眨眼睛,把話又咽了迴去。


    她曾經遠遠見過歐陽慧,也根據記憶給秦綰製作過歐陽慧的人皮麵具,但是,剛剛有那麽一瞬間,她竟然覺得眼前的王妃,和記憶中的歐陽慧完全重合了,明明就是兩張完全不同的臉啊!


    可是,魂魄重生什麽的,王妃果然是嚇唬廢太子的吧!


    “我們走吧。”秦綰說著,沒有留戀地走出了牢門。


    “王妃……那他們?”執劍指了指地上還滾成一堆的李錚和李鍵。


    “讓他們慢慢打吧,等分出勝負了再說。”秦綰不在意道。


    “那鵲橋花?”荊藍道。


    “有人不見黃河心不死……”秦綰一聲冷笑,淡然道,“從今天起,一日三餐給他們吃催化劑,什麽時候嚐夠了毒發的苦頭,願意交出鵲橋花了再說。”


    “是。”執劍應道。


    秦綰這話是故意說的,地上的兩兄弟停頓了一下,隨即扭打得更激烈了。


    “交出來!你想死我還不想!”


    “你傻嗎?鵲橋花是唯一能牽製她的手段,交出來之後我們才沒命在了吧。”


    “那也比被你毒死強!”


    “不可能!”


    秦綰搖搖頭,舉步往外走,剛走了幾步,又想起一事,迴頭笑道,“聽說,我爹下令一日三餐之前都打廢太子一頓?”


    “是啊。”執劍笑眯眯地道,“相爺說,廢太子想要懺悔從前犯下的錯誤,要用身體上的痛來記住。”


    “這樣啊。”秦綰又看看李錚和李鍵,莞爾道,“一日三餐,難兄難弟,挺好的。”


    “這麽說來,是挺不錯的啊。”執劍悶笑道。


    “走吧。”秦綰走出了大牢。


    “王妃要走了?”葉雲飛迎上來,神態間一片恭敬,絲毫不好奇他們在裏麵是做什麽的。


    “裏麵那兩個,就比照廢太子處置,沒事別去打擾了。”秦綰道。


    “下官明白。”葉雲飛頓時心領神會,“等他們哪天有話想對王妃說了……”


    “不必,本妃忙得很,沒空跟叛逆說話。”秦綰不在意地揮揮手。


    “啊……是。”葉雲飛也楞了一下才應道,一路把人送出刑部都沒明白。王妃難道不是想要口供嗎?還是說,六皇子和八皇子隻是得罪她了,所以出氣玩玩?


    “王妃不想八皇子服軟?”荊藍也好奇地問道。


    “爹爹說,沒用過刑就招的口供,一定不能信。”秦綰站在街上的一個小攤前挑挑揀揀著,一麵隨口說道。


    “可是……”荊藍想說,那些一日三餐的催化劑難道不算是用刑嗎?


    “有些人,會在用刑不過的時候吐露一點似真似假的東西企圖蒙混過關,等下次熬不住了,再吐露一點兒,所以,沒必要順著對方的節奏走。”秦綰道。


    “……”荊藍和執劍對望了一眼,無語。


    就算有這種人,但那也是專門培養出來的死士,養尊處優的八皇子是絕對沒有這骨氣的。他現在嘴硬,隻不過是還沒嚐試過毒發的滋味,所以才體會不到李錚那種想生吃了他的心情。


    當日在那個毒水潭裏,因為誰也不敢伸手去撈他們,等兩人終於被禁軍用竹竿勾起來的時候,與其說是中毒,還不如說是因為溺水才閉過氣去的。


    “你們看,這個像不像王爺?”秦綰轉身,笑眯眯地舉起一直木雕的小貓。


    小小的貓咪很優雅地坐著,尾巴卷曲在身前,眯著眼睛,一副愜意的模樣。


    沒錯,秦綰停留許久的這個攤位,賣的是木雕,大到筆插擺件,小到小孩子的小玩具應有盡有,攤子後還有個須發花白的老頭,滿是老繭的手穩穩當當地握著一把刻刀,正在雕一隻小鳥。


    執劍的臉色很扭曲,為什麽是貓?


    那麽威嚴冷酷,隻有對著王妃才會有些溫柔的王爺,到底哪裏像貓了?就算是動物,也該是猛禽猛獸類吧!


    “不像嗎?”秦綰眨巴著眼睛問道。


    “……”執劍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違心地答道,“像!”


    “就要這個!”秦綰心滿意足地喊了一聲。


    “哎。”收錢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大約是老人的孫女,笑眯眯地接過荊藍給的碎銀子,又露出難色,“太多了,找不開呢。”


    “這幾個也要。”秦綰指指另外一組憨態可掬的木雕小豬,一排六個,姿態各異,也很是有趣,“迴頭給瓏兒送去。”


    “是。”荊藍笑著記下了。


    小姑娘想說還是太多了,但秦綰已經走遠了。


    “王妃真覺得,王爺像……貓?”執劍還是忍不住問道。


    反正王妃對他們一向和氣,隻要不是原則性的錯誤,像這種小問題,王妃就算不想迴答,也不會生氣的。


    “是呀。”秦綰用兩根手指捏著木雕小貓後頸,笑眯眯地道,“貓這種生物,對外人警惕而冷漠,對自己人卻順服,偶爾會搞點小小的惡作劇。”


    執劍和荊藍對望了一眼,互相無言。


    王妃您說的真不是您自己嗎?


    “最重要的是,你們不覺得貓很可愛嗎?”秦綰很認真地問道。


    “是很可愛。”執劍僵硬著表情點頭,內心的小人已經在灑淚狂奔中。


    原來,王妃眼中對王爺的印象,居然是可愛嗎?


    哪裏可愛了!王爺明明就很可怕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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