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先生,請坐。”李鈺趕緊親自上前扶著虞清秋進來。


    虞清秋的臉色很蒼白,嘴唇都不帶一絲血色,原本是應該臥床靜養的,不過這個時候他也實在是躺不住,隻是也確實沒有力氣,便沒有拒絕。


    李鈺把他安置在一張椅子上坐好,又命人送了滾燙的參茶上來,虛心地問道:“先生說不可,是指孤的計劃不可行,還是朱先生說的京畿大營不可?”


    “京畿大營的兵馬自然是不可用的。”虞清秋緩了口氣,慢慢地道,“自從祁展天事後,京畿大營被牽連太深,一度癱瘓,雖然淩元帥整合了一番,可畢竟時日太淺,就算是冷卓然指揮,也決計打不過陛下身邊的兩萬禁軍的。”


    “先生說的是。”李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虞清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許久才道:“至於我同不同意殿下的計劃,就要看,殿下從哪裏變出一支能壓製兩萬禁軍的軍隊了,若是看不到勝算,身為謀士,決不能看著殿下自取滅亡。”


    “先生的意思是,若是確實有勝算,先生願意代為謀劃?”李鈺眼睛一亮,急問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虞清秋一聲哂笑。他是謀士,不是賢臣,李鈺該不會是以為他有什麽忠君愛國的氣節?


    李鈺確實很意外,也有幾分心虛。


    原本,他還以為虞清秋這般光風霽月的雅士知道他居然要謀反後,會氣得拂袖而去呢。虞清秋病著是事實,但另一方麵,他也有等到無法迴頭的時候再告訴虞清秋的意思,讓他不得不從。


    現在,李鈺有點慚愧了,同時,卻也更加欣喜。讓虞清秋來謀劃的話,顯然,計劃會更精密,成功的幾率也會越高。


    “咳咳。”虞清秋咳嗽了兩聲,喝了一口熱熱的參茶,臉色雖然不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先生請看這個。”李鈺鄭重地從懷裏拿出一塊令牌放在桌上。


    “雍州軍的兵符?”虞清秋掃了一眼,不禁渾身一震。


    “不錯。”李鈺也很得意,果然,這塊大餡餅連虞清秋這般淡定的人都被砸暈了。


    “殿下哪裏來的兵符?”荀嘉義震驚道。


    虞清秋拿起兵符仔細檢查,確定了這確實是真的兵符,不過李鈺也不是這麽好糊弄的,不可能被人騙得拿個假兵符來搞笑。


    “嶽父大人給的。”李鈺很得意。


    “江丞相?”虞清秋驚訝道。


    “不錯,這個計劃也是嶽父大人提出的。”李鈺點頭。


    眾人頓時恍然,江轍的壽辰時,太子帶著江侍妾親自去道賀,迴來的時候臉色很古怪,又一連把自己在書房裏關了好幾天,誰也不見,甚至連秋獵都不參加了,原本還以為太子和江丞相鬧翻了呢,卻原來……是商量了這麽大一件事?


    也是,逼宮謀反這種事,就算李鈺是太子,也得好好想想清楚,不可能這麽快就能決定的。


    李銘還隻是廢了王爵圈禁在皇莊,可他要是事敗,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


    不成功,便成仁。


    “我記得,雍州軍的統領章重錦是榮安七年的武狀元,曾經在西線大營任職,後調往雍州軍,一路升遷,前年冬,北燕扣關,雍州軍奉命支持前線戰事,統領戰死,當時還是副統領的章重錦臨危受命,順利完成了戰略目標,戰後陛下特別下旨嘉獎,並正式升任他為雍州軍統領。”虞清秋沉吟著,緩緩地說道。


    “他是嶽父的學生,雖然沒人知道這一點。”李鈺得意道。


    “學生?”虞清秋震驚道。


    章重錦並不是野路子出身的將軍,章家祖籍靈州,雖然不顯赫,但也是代代從軍,祖上還出過一個大將軍,被稱為武將世家也不為過,章重錦怎麽會是江轍的學生?


    “聽說章重錦的父親在他年幼時,原本是想讓他走文臣路子的,所以聘請了先生來上課,就是當時趕考之前的嶽父。”李鈺解釋道,“嶽父說,他教了章重錦幾天,就發現他根本念不會經史子集,反而對戰爭很有天賦,便改而教他戰國策和孫子兵法,直到他上京趕考才分別。就是兩年前章重錦立下大功那次,也是嶽父在背後給他出的計策,他一直非常崇敬嶽父。”


    虞清秋聞言,雖然不置可否,但掂著手裏的令牌,眼神已經放鬆不少。


    兵符是真的,那就足夠了。


    不管任何理由,丟失兵符的將軍就是死罪一條,能交上這塊兵符,就已經說明了章重錦的決心,至於理由,是報答知遇之恩,或是想要建功立業更進一步,都不重要。


    “可是,雍州雖然緊鄰著京城,但雍州軍的駐地卻是在雍州最北,橫穿一州,別說容易走漏風聲,變數很大,就說時間,最少也得兩天,陛下那邊不可能毫無所覺,足夠撤迴京城的。兩萬大軍迴京,咱們可控製不住京城啊。”朱仲元憂慮道。


    “不,雍州軍已經在和京城的邊境處了。”李鈺咬牙道。


    “什麽?”連虞清秋都不禁動容。


    “隻是,章重錦讓士兵化整為零,分批潛入會和,所以隻準備了兩萬人,但都是上過戰場,和北燕血拚過的精銳,可不是禁軍那種沒見過血的花架子可比的。”李鈺說著,滿懷希望地看著虞清秋。


    確實,如他所說,精銳程度上,自己這邊占絕對優勢,可那些士兵聽說要攻打禁軍的話,未必能有攻打北燕的那種狠絕,又得打個折扣,兩萬對兩萬,實在不好說。這也是他最為難的一點,如今他隻希望虞清秋有辦法讓自己的優勢發揮最大的作用。


    “既然沒法提高自己的優勢,那就壓低敵人的兵力。”虞清秋沉思了一陣,卻道,“江丞相隨駕去獵場了,既然他連底牌都給了你,想必不會坐看著殿下失敗的。另外,如果殿下能說動一個人做一件事,就先有了七成勝算。”


    “哦?”李鈺心頭猛地一跳,微一思索,沉吟道,“先生說的,是長樂郡主?是要讓郡主勸服冷卓然加入嗎?就算京畿大營戰力不高,可畢竟有五萬人,數量上能絕對壓製禁軍。”


    “不,京畿大營雖然現在有些亂,但畢竟多年來都是拱衛京師的軍隊,讓他們進攻禁軍,很可能會引起嘩變。”虞清秋冷然道,“隻需要冷卓然控製京畿大營按兵不動,不救援獵場,就已經足夠。”


    “既然如此,長樂郡主還能做什麽?”李鈺不解道。


    “大軍交戰之際,挾持陛下。”虞清秋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道。


    他並不怕當眾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橫豎這個書房裏的人是絕對沒機會往外說的了。


    “挾持父皇?”李鈺還是嚇了一跳,隨即目瞪口呆道,“她?”


    “隻有她。”虞清秋沉聲道,“外麵的高手,很難無聲無息地靠近陛下,而陛下身邊的人……殿下應該知道,曆代皇帝身邊都是有皇族暗衛存在的,那些暗衛武功極高,而且悍不畏死,想在他們的保護下挾持陛下,隻有寧王和長樂郡主那個等級的高手或許可以做到。殿下覺得,是勸說寧王容易,還是勸說郡主容易?”


    “可是,要是秦綰不同意,還把我們的計劃告訴父皇怎麽辦?”李鈺遲疑道。


    畢竟,李暄和秦綰都是有退路的,要是走正常的奪嫡之路,李鈺有把握,比起李君息,他們肯定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可是起兵逼宮,他們可沒必要走這條路。因此,在這一點上,他選擇與之商議的是江轍。


    因為江轍與他一樣,沒有退路。


    “不用現在就告訴她,等到大軍逼近,十萬火急。”虞清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裏的參茶,淡淡地道,“要讓郡主動心,第一,要讓她看到七成以上的勝算,第二,要給她足夠的利益。所以,不用著急,等需要用到她再說。”


    “勝算還好說,可利益……”李鈺有些茫然。他能給出什麽比父皇更優厚的,能讓秦綰心動到不惜陪他造反也要得到的利益?


    “寧王很強大,可是,他同樣是一個非常大的弱點。”虞清秋道。


    李鈺還是不明白,不過他信任虞清秋,就先放過了這一點。


    “殿下,地圖。”虞清秋又道。


    “拿地圖來!”李鈺喝道。


    朱仲元趕緊親自拿了京城附近的地圖過來,在書桌上鋪開。


    “這裏。”虞清秋隻看了一眼,一根手指在剩下的半杯參茶裏一蘸,輕輕在地圖上一點,留下一滴水印。


    “這裏是……鞏義橋?”李鈺道。


    “嗯,雍州軍一動,第一時間先拆了鞏義橋。”虞清秋沉聲道。


    “絕妙。”李鈺還沒反應過來,方少琪先是一聲驚唿。


    “怎麽?”李鈺磚頭道。


    “殿下,鞏義橋雖然隻是一座橋,可是如果沒有它,無論是獵場的大軍迴京城,還是京畿大營的兵馬要救援獵場,最近的路都要多繞三十裏路,從城河下遊另一座橋過來。”方少琪激動道。


    而最關鍵的是,城河雖然隻是連接護城河的一條人造溝渠,是前朝時修建來緩解京師附近的幹旱的,隻有十幾丈寬,可那附近沒有樹林,無法就地伐木,何況無論是獵場的禁軍,還是有可能來救援的京畿大營兵馬,都不可能事先料到橋會斷,而準備了搭浮橋的工具材料。這不管是繞路、從遠處運來木料造橋,或是用小船一趟趟擺渡,都是很耗時間的。


    更別提,人造溝渠是附近農家用來澆灌的,裏麵有沒有魚蝦,河上又有橋,附近誰家會準備船隻?傻不傻。


    要是運來木頭做木筏……這個,還不如搭橋算了。


    “孤明白了。”李鈺點點頭。


    拆一座無人看守的橋而已,派兩個侍衛去就行。


    “然後就是京城。”虞清秋又道,“京城還有一萬禁軍,皇城的大內侍衛也不簡單,加上各家王府和公侯府邸的親衛,零零總總加起來,還是有一萬五千左右兵力的。”


    “這個,效忠於孤的人也不少,加上太子府原有的一千親衛軍,並不是太落下風。”李鈺很自信道,“尤其,打巷戰、陣地戰,京城絕對沒有一支軍隊能擋住太子府的箭陣!”


    “……”虞清秋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沒人接口,李鈺有些尷尬,但下一刻也不禁黯然了。


    他有過四個女人,早死的英王元妃他已經幾乎記不得那女子的容貌了,江漣漪,他曾經喜歡過,可現在,若非看著江轍有用的份上,他恨不得直接捏死她,白蓮倒是真有幾分喜歡的,美貌溫順,以他為天,而且現在白蓮還懷著他第一個孩子。然而,總覺得白蓮身上還缺了點什麽能讓他動心的東西。


    隻有歐陽慧,他唯一愛過的女子,竟然隻有歐陽慧,可諷刺的是,一直到歐陽慧死了,他才意識到這一點。


    太過長久的陪伴,讓他忽略了那種已經浸入骨髓的淡然,卻被烈火般耀眼的江漣漪吸引了目光。然而,等到失去了,時間越流逝,他就越覺得孤寂。


    甜夢香激起的是人心底最深刻的記憶,而秦綰還不知道,李鈺最近已經漸漸減少了做惡夢的頻率,反而更多地夢見那五年相處的點點滴滴,甜蜜的折磨,然後驚醒過來,一室冰冷。


    李鈺已經分不清,倒是以前那種是噩夢,還是現在做的才是噩夢了。


    若是早知如此,早知道最後還會走上逼宮這條路,他何必要除掉歐陽慧?逼宮上位,江轍也就沒有了作用,剛好用來當替罪羊。然後江漣漪也可以去死了。他的皇後,怎麽能是江漣漪那種不貞的女人?要是當初忍耐一下,勸慧兒委屈點虛以逶迤一陣,是不是……他們很快就能開開心心地相守在一起了?


    隻可惜,這世上的事,從來都沒有如果。


    許久,李鈺一聲長歎道:“先生,還有什麽要做的?”


    “各家的私兵也罷了,隻要沒人組織,他們不會添亂的。”虞清秋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大內侍衛也可以忽略,解決獵場之前,我們不動皇城。大內侍衛人少,堅守皇城就已經是極限,將他們堵在裏麵就可以了,不過,那一萬禁軍必須解決。”


    “先生說的是,想必也想好了如何解決禁軍了?”李鈺道。


    “禁軍對殿下沒有警惕心。”虞清秋答道,“殿下以演習為名召集禁軍,先將隊長以上集合起來,集體扣押,可以殺幾個刺頭立威。禁軍雖然是陛下心腹,但大半是京城貴族子弟出身,沒見過血,總有幾個怕死的,讓他們去將禁軍分開,一批批繳械,留一營弓箭手看守即可。”


    “是。”李鈺點點頭。


    “江丞相跟隨陛下去了獵場,想必也不是白去的吧?”虞清秋又道。


    “先生說的是。”李鈺佩服道,“嶽父說,禁軍內部也有他的人,關鍵時刻,可以挑動一些小小的內亂,但那邊有淩從威壓陣,不一定能亂到什麽程度。”


    “丞相大人果然深謀遠慮。”虞清秋說了一句,話裏卻聽不出是讚賞還是諷刺。


    書房裏中謀士聽了這話也不禁麵麵相覷。


    深謀遠慮……是褒義詞吧?可用在這兒合適嗎?深謀遠慮怎麽造反嗎?


    不過,李鈺卻很滿意。


    江轍給了他兵符,給了他行動目標,唯獨沒有給他製定詳細的計劃,李鈺原本也覺得有了這麽多底牌,自己肯定能做好的,隻是,在書房裏關了幾天,細想了無數種可能,他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不是這塊料,無論哪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都不超過三成。於是他隻能把手下人都召集起來集思廣益。反正,不從者,殺無赦。


    隻可惜,手下也是一群草包。


    或者說,他們在各自的領域裏都是有能力的,可是指揮軍隊打仗,也就方少琪有點經驗了,別人都是兩眼一抹黑。


    幸好還有虞清秋,在李鈺看來很複雜的事,到了虞清秋手裏,瞬間整理得清清楚楚,先做什麽,後做什麽,井井有條。


    “最後還有一件事。”虞清秋冷然道。


    “嗯?”李鈺一怔,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頓時反應過來。


    方少琪大步走到門口,一手按著腰間的刀柄,微微冷笑,頓時,書房裏的氣氛就緊張起來。


    “殿下,臣一定是站在殿下這邊的。”荀嘉義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急忙表示忠心。


    “是啊是啊,微臣也是。”眾人紛紛附和。


    開玩笑,現在要是不從,還走得出這個門嗎?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絕對是先屈服了再說,當然,其中肚子裏打著小九九的人也是不少的。


    謀反,成功了當然是從龍之功,一步登天,可風險也很大啊。如果去告密,也能得到不小的好處,而且還更安全些。


    “先生?”李鈺也清楚手下人並不是一條心,轉頭問道。


    虞清秋慢條斯理地取出一張空白的畫紙,鋪在地圖上麵,隨即咬破自己的手指,慢慢地在紙上寫下“虞清秋”三個血色字體。


    瞬間,不少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


    “在下已經帶了頭,就請各位,也簽一份盟書吧。”虞清秋道。


    李鈺看著這個神態依舊淡然的書生,不覺心頭震動。


    一直以來,他敬佩虞清秋的品行和才學,以師禮相待,但卻始終做不到全心全意的信任。然而,這樣的虞清秋,居然帶頭簽下血書,他應該很清楚,萬一事敗,這血書就是鐵證如山!


    書房中安靜了一會兒,方少琪第一個走過去,咬破手指,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了虞清秋下麵。他是李鈺的心腹中的心腹,根本沒有退路,如果李鈺事敗,就算他沒有參與,也難逃株連,還不如搏一搏這潑天的富貴!


    方少琪寫完後,炯炯的目光就盯著荀嘉義,他是這裏官職最高的人了。


    荀嘉義隻覺得背後幾層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很清楚,不簽這份血書的後果,然而,隻要一想到自己簽下去,那壓上的就是九族數百口人的性命,手就仿佛有千斤之重,怎麽也抬不起來。


    “怎麽,荀大人不是說,一定是站在殿下這邊的嗎?”虞清秋低頭咳嗽了幾聲,有氣無力地道。


    荀嘉義手指顫抖著,看向虞清秋的眼神兇惡得像是要吃人。他算是恨極了這個病弱書生了,原本他就已經是六部尚書之一,算是位極人臣,何況他年紀不大,在尚書位上多坐幾年,封侯拜相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就算太子成功上位,對他的賞賜也不能再多什麽了,何必要冒這麽大得風險?


    “林某是讀書人,學的是忠君愛國,斷然不能做這等謀逆之舉!”猛然間,角落裏一個三十多歲的書生站起來,拱手道,“這些年受殿下照顧,林某並非不知好歹,今日之事,絕不會與人提及半句,告辭!”


    虞清秋抬起頭來,雖是滿臉病容,目光卻亮得出奇:“方將軍。”


    方少琪會意,他也是個狠絕的性子,既然有了決定,當然不會手軟,手起刀落,那姓林的書生才走出兩步,就慘叫一聲,身首異處了。


    是真正的身首異處——刀本來就是用來砍的,李鈺自然不吝嗇於給手下的心腹將軍尋一把好武器,這一刀砍在書生脖子上,鮮血噴濺中,一顆腦袋直接飛離了脖子,咕嚕嚕在地上滾了兩圈,剛好停留在荀嘉義腳下,隨後那具無頭屍體才摔倒在地。


    “啊~”荀嘉義一聲大叫,猛地後仰,連人帶椅摔了個四腳朝天,半天爬不起來。


    “哇……”


    “嘔!”


    書房裏大多是文人,何曾見過這般殘酷的死法,頓時在一片濃烈的血腥味中吐成一片。


    虞清秋微微皺眉,臉色也更不好看了,下意識一手按住了心口。


    “先生不舒服嗎?”李鈺問道。


    “開開窗吧,氣味太衝。”虞清秋說著,又咳嗽了幾聲。


    李鈺聞言,瞪了方少琪一眼,趕緊親自去打開窗戶,讓風把屋裏的血腥味和嘔吐物的酸臭味帶出去。


    方少琪很無辜,他確實是故意的,可那不是接到了虞清秋的暗示麽?誰知道這些文人這麽不經嚇,早知道就不用把頭砍下來了。


    虞清秋換了個窗口的位置坐,一邊淡淡地道:“諸位要是怕疼,倒也不必咬破手指了,這位林先生的血,可還未幹。”


    聽了他一語雙關的話,剛吐完的眾人臉色也更難看了。


    “把荀大人扶起來吧。”虞清秋道。


    “是,先生。”方少琪臉上帶著笑,走過去把荀嘉義離著椅子一起扶起來,放迴原來的位置,又道,“荀大人,沒摔傷手吧?”


    荀嘉義聞言,欲哭無淚。


    等到終於所有人都在紙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方少琪才打開了大門,放他們出去。


    “請荀大人換件衣服再走吧,這麽出去可不太合適。”虞清秋淡然道。


    “多謝。”荀嘉義低頭看看自己衣擺上沾染的林書生人頭上的血,隻得拱了拱手。


    反正血書都簽了,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他也算是死心了,如今,隻能保佑太子殿下大業有成吧,荀家也就這麽一條活路了。


    方少琪吩咐下人來拖走書房裏的無頭屍體,打掃幹淨血跡,再看虞清秋時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態度。


    之前他是看不起這個病病歪歪的書生的,就算有點兒小聰明又如何?也隻會躲在背後出出鬼主意,真要上了戰場,隻怕直接就嚇趴下了。然而,今天虞清秋的表現卻讓他大開眼界。


    帶頭簽血書,讓他殺人立威的果決,麵對無頭屍體麵不改色,談笑自若,和荀嘉義那樣的官員有雲泥之別。


    如果謀士是這樣的,方少琪覺得,身為武將,聽從一個病書生指揮似乎也並不是那麽不情願的。


    李鈺站在門口,抬頭看著滿天星子,許久才道:“先生,我們會贏嗎?”


    “殿下若是連贏的信心都沒有,還是趁早放棄計劃算了,至少能保一世榮華富貴。”虞清秋冷聲道。


    李鈺一愣,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道:“先生教訓的是,孤知錯了。”


    “事不宜遲,明日就解決了禁軍,封閉京城,以免走漏消息。”虞清秋從他身邊走出書房,一邊說道。


    “是。”李鈺答應,心裏又有些慚愧。


    是他太自大了,謀反這樣的事,怎麽能召集這麽多人商議?原本,就應該先和虞清秋商量的。“啪!”一隻茶杯掉在了地上,隻因為帳篷裏鋪著厚厚的絨毯,雖然被茶水打濕了一塊,可杯子卻沒有碎裂。


    “大小姐恕罪。”侍女誠惶誠恐地道。


    “罷了,你下去吧。”秦綰皺了皺眉,淡淡地說道。


    這丫頭是長公主知道她把荊藍派迴城了之後,特地撥過來的,秦綰卻不過,隻能留下了。


    “是。”侍女趕緊收拾了茶杯,退了出去。


    秦綰看了一會兒書,卻總覺得心裏不安,幹脆站起身,掀起簾子出去。


    “郡主。”顧寧迎了上來。


    “怎麽還不去休息?”秦綰有些意外道。


    “再巡視一遍便迴去了。”顧寧微笑道。


    秦綰點點頭,這少年比起當初在雲州心急趕路要搶她馬匹時的毛躁,如今已經沉穩了不少,果然還是需要磨練的。


    “郡主還不睡?”顧寧問道。


    “睡不著,總覺得不踏實,像是要出事。”秦綰道。


    “郡主想多了吧?一個秋獵,年年都來一迴,能出什麽事。”顧寧不以為意。


    秦綰搖搖頭,卻沒說什麽。


    她並不是真正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也曾行走江湖,經曆過千裏追殺,多少次的危機,就是被這種直覺給救了的。並不是什麽女人的第六感,而是一種常年處於危險之中,對於危險即將到來的預見性。


    沒有理由,但是也幾乎不曾出錯。


    她唯一一次忽略了這種感覺,就是當初跟李鈺去獵宮的那一次。


    原本以為是會遇到刺客,畢竟當初她扳倒恭親王不久,李銘的殘部想要殺她的不計其數,她也並未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危險來自於身邊,竟然是李鈺要她死。


    那麽,這一次會是什麽?


    還是刺客嗎?可她現在的身份,其實是沒有被刺殺的價值的,這個獵場裏,比她有價值的人比比皆是。


    就算刺殺她爹,都比刺殺她更靠譜些。


    然而,明明感覺到了危險,卻想不到危險來自於何處的那種不安,才讓她更加心煩意亂。


    “不然,郡主去找王爺聊聊?”顧寧提議道。


    “這麽晚了。”秦綰歎了口氣,看了他一眼,幹脆道,“算了,你陪我下去跑兩圈吹吹風。”


    “好。”顧寧點點頭。


    秦綰送他的那匹馬非常好,不然白天時他也沒那麽容易追上安緋瑤,男人嘛,哪有不喜歡寶劍名馬的,顧寧也高興趁著夜色在平原上跑馬。( 就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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