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給本妃把他拿下!”江漣漪臉色鐵青地大吼道。


    她也不是真傻,自然是不能把整個酒樓的人都抓起來的,但一來這年輕人的話說得實在有點過分,抓人也不算她無理取鬧了,就是鬧上奉天府也有個說法。二來麽,京城的世家公子,就算不是全部認識,至少也心裏有數,這公子和他的下屬都眼生得很,一看就是從外地來的。


    一個小地方來的公子哥兒,不管是官還是商,江漣漪自問都拿得住。


    那年輕公子聳聳肩,示意了一下身邊憤怒的護衛不要反抗,倒是很合作地跟著走了。


    “不識相的,他就是榜樣!”江漣漪掃視了一圈大堂的人,傲慢地說道。


    一些自知家世撐不住的,就算再不滿也隻能敢怒不敢言地低下了頭,誰叫太子和丞相,他們一個都惹不起……原本江漣漪就仗著江丞相的寵愛幾乎橫行京城,如今可好,又多了一個太子!


    不過,隻要想想現在太子府裏在辦的喜事,眾人還是覺得心裏暗爽的。


    你再彪悍,還不是大婚當天被別人搶了洞房花燭?然後還得乖乖看著太子納妾。偏生那姑娘還有個不遜於她的高貴身份……以後太子府的日子,保準精彩得很。


    “老子也不識相啊,太子妃要把你老子也抓到奉天府去嗎?”還是之前的角落裏,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不過這一下,原本坐在這個地方的客人也不敢看熱鬧了,這句話顯然是連江轍都罵進去了,頓時紛紛結賬走人。


    江漣漪就是找不到這個說話的人,簡直要氣得發瘋,哪裏肯放他們離開,當即命人攔住大門,怒道:“今天不把說話的人交出來,誰也不許走!”


    這話一出,再愛看熱鬧的人也不滿了,別說太子妃,就算太子也不能無緣無故封了人家酒樓不許進出好吧?何況這裏有不少都是有身份的人。二樓還有一位王爺在呢。


    掌櫃倒是很淡定,一早在江漣漪出現的時候,他就已經遣人去太子府報信了,這時候,想必善後的人也該來了吧。


    果然,沒一會兒工夫,一隊太子府的侍衛匆匆走來,領頭的一抱拳,大聲道:“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有命,請您立即迴府。”


    江漣漪僵了僵,固執道:“不行,本妃必須把那個侮辱本妃的混賬找出來!”


    “那就交由在下負責,太子妃請先行迴府吧,莫要讓殿下久等了。”這侍衛顯然很了解江漣漪的脾氣,既不動強,也不軟弱,說話綿裏藏針,卻偏生噎得江漣漪說不出話來,也是個人才了。


    “你……”江漣漪其實剛剛也有點下不來台,聞言頓時猶豫了。


    “太子妃,請。”那侍衛一擺手。


    “那本妃先迴府了,你一定得把人找出來!”江漣漪一聲冷哼,甩袖子離去。


    等她和帶著的侍女侍從走遠了,那侍衛轉身,朗聲道:“給諸位造成不便了,殿下深感歉意,今天醉白樓所有的賬,太子殿下全部結了。”


    這話說得漂亮,原本眾人心裏的怒氣也消散不少。


    怎麽說,太子妃幹的蠢事,也不能全怪到太子身上去嘛。


    “太子殿下英明~”不知哪裏又冒出一句話來,就是語氣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侍衛交給掌櫃一張銀票,充耳不聞,一揮手,帶隊走人。


    他就是敷衍江漣漪又怎麽了,把人哄迴太子府,他的任務就完成了,剩下的自然歸太子負責。至於找到太子妃說的那個人……就太子妃那脾氣,得罪了什麽奇人異士完全不稀奇,他一個小小的侍衛,傻缺了才去湊這個熱鬧呢。


    二樓雅間裏,荊藍說完樓下的熱鬧,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這位太子妃,是不是出嫁時隻帶了嫁妝,把腦子忘在娘家了,這都鬧騰的什麽事啊。”


    “難為你們的太子殿下了。”沈醉疏看著李暄,一臉的同情。


    “難為什麽,這可是他自己千挑萬選出來的太子妃。”秦綰一聳肩。


    “你們太子……腦子沒毛病吧?”沈醉疏目瞪口呆。就這種女人還用千挑萬選?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估計也不會更差了。


    “大概吧。”秦綰一聳肩,“不是有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


    所以說,傻缺配腦殘,天造地設嘛。


    沈醉疏無言,再看李暄的目光就更詭異了。


    東華的太子和太子妃都是這種貨色,萬一生下的嫡子比他們還不如,這東華還有希望嗎?


    “菜來了。”就在這時,雅間的門直接被人打開了。


    李暄一愣,來了醉白樓這麽多次,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麽不懂規矩的店小二。


    秦綰也有些意外,然而,一抬頭,看見穿著一身店小二服飾,舉著托盤的人,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怎麽是你?”


    “不是說洗盤子嗎?”沈醉疏拍桌子大笑。


    那個倒黴的店小二,自然是龔嵐。


    “那個姓宋的京城令判我在醉白樓做工還債。”龔嵐翻了個白眼。他要跑那是容易,可因為砸了酒樓沒錢賠這點小事,就被滿城貼通緝令追捕,那也太丟臉了好嗎?人家一看通緝令上寫的犯罪內容,他堂堂大俠,以後行走江湖還抬得起頭來麽。


    “看你的樣子也不會洗盤子,免得舊賬未清,又添了盤子的新賬。”沈醉疏又笑道。


    “沈醉疏你個沒良心的!還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龔嵐怒道。


    憑什麽兩個人一起砸的,自己苦逼無比地被扣在這裏當小二跑腿還債,沈醉疏就屁事沒有,還能成為沒人的座上客?太不公平了!


    “當然可以愉快地做朋友。”沈醉疏笑嘻嘻地道,“小二,我聞著這酒不錯,再去拿兩壺來!”


    “我揍你啊!真揍你啊!”龔嵐瞪他。


    “小心本小姐的酒菜,這些要是砸了,足夠抵你一個月工錢的!”秦綰慢條斯理道。


    “……”龔嵐頓時僵硬了。


    “哈哈哈……”沈醉疏大笑。


    秦綰也無語了,真搞不清這兩人的關係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她沒有真正行走過江湖,還是說,江湖上的人就是這樣交往的?


    “剛剛樓下說話的人,是你吧?”李暄忽然開口道。


    “是啊。”龔嵐很爽快地承認了。


    “你怎麽做的?”秦綰驚奇道。


    “就是這樣做的……”龔嵐答道,然而,他的嘴唇卻紋絲不動。


    “原來是腹語術啊。”秦綰恍然大悟。怪不得江漣漪怎麽都找不著人呢。


    “這位小姐,打個商量成不?”龔嵐湊過來,把托盤放在桌上,可憐兮兮地道,“隻要別讓我在這裏端盤子,我可以幫你幹點別的啊。”


    “你能幹什麽?”秦綰好笑道。


    說實話,她當初把龔嵐丟到奉天府去還真就是一時興起,轉頭自己都忘了,卻沒想到宋忠會判他來醉白樓打工還債,而他……居然真的沒跑。


    “我輕功很好啊。”龔嵐拍拍胸脯,眼珠子一轉,突然指著李暄道,“比如,我可以幫你跟蹤他,看看有沒有別的女人什麽的。”


    “噗……那真的不勞費心了。”秦綰瞟了一眼李暄黑如鍋底的臉笑道。


    龔嵐是個聰明人,這幾天當然弄明白了這位小姐是個什麽身份,隻是沒弄明白沈醉疏怎麽會和一個身份如此高貴的名門貴女走在一起。


    更稀奇的是,這名門貴女還是個訂了親的,沈醉疏一個風流浪子的名聲,居然沒被人家未婚夫暴揍……


    “本小姐還是覺得,龔大俠端盤子的模樣最能娛樂我。”秦綰不等他開口,打斷道,“梨花酒兩壺,雪水雲綠一壺,謝謝。”


    “……”龔嵐拿著點單和托盤淚奔而去。


    “真是活寶。”荊藍關好了雅間的門。


    “不管他。”秦綰幹咳了兩聲。


    她看得出來,龔嵐這人確實如沈醉疏所說,嘴巴很賤,但也確實不是個壞人,有個免費的高手給酒樓當保鏢,她還是挺滿意的。


    “今天一早,第一批糧食已經起運往雲州了。”李暄道。


    “那就好。”沈醉疏舒了口氣。


    秦綰微微皺眉,她更了解李暄背後的話,國庫空虛,下一批糧食什麽時候能籌辦起來,就要看那批欠款什麽時候能追迴來了。


    “還有一件事,過幾天會有西秦的使節團來。”李暄又道。


    “這個時候,西秦的使節來做什麽?”秦綰好奇道,“要說是陛下的壽辰,那還有一個月呢,來得也未免太早了。”


    “聽說是西秦鎮南王世子嫌棄西秦女子彪悍,想要來東華尋個未婚妻,就早些來了。”李暄隔了一下才答道。


    “……”秦綰扶額。


    好吧,又是一個麻煩。希望那位世子不會太難纏才好。


    “東華的女子……溫柔麽?”沈醉疏黑線了。


    就他遇見的這幾個,邵小紅,秦綰,秦綰身邊的兩個丫頭,還有剛才那個彪悍到了極點的太子妃,那位世子確定喜歡這樣的?


    “我覺得應該讓太子妃出麵去招待鎮南王世子。”秦綰一本正經地道。


    “為什麽?”這迴,連李暄都沒接上她的腦迴路。


    “這樣就能讓世子別想來禍害我東華的名門閨秀了!”秦綰咬牙切齒道。


    “那位世子有什麽問題?”李暄奇道。


    “你不知道嗎?”秦綰憤憤地道,“誰不知道,西秦鎮南王世子年少英雄,戰功赫赫,威名遠播,什麽都好就一點不好,他是個斷袖!”


    “……”李暄也黑線了。


    “我看他是在西秦沒有女子願意嫁給他,所以才跑到東華來找的吧?”秦綰道。


    “不管怎麽說,遠來是客。”李暄苦笑。


    “唉,先吃飯吧。”秦綰招招手,讓荊藍也坐下來。


    荊藍看了李暄一眼,這才坐到一邊。


    “話說,王爺您今天是來幹什麽的?”秦綰這才想起來,今天她出門是臨時起意的,怎麽李暄倒像是特地來醉白樓堵她似的。


    “隨便走走。”李暄瞟開了眼神。


    “……”秦綰無語。


    日理萬機的寧王殿下這幾天還能有閑隨便走走?而且一走就走到醉白樓來了。


    看了茫然不覺的沈醉疏一眼,她突然就覺得心情很好。


    “沈公子身上的傷不輕吧?怎麽不好好休養。”李暄道。


    “當然是因為得了個寶貝,迫不及待。”沈醉疏笑眯眯地撫著放在身邊的盒子。


    “需要本王介紹工部的匠人嗎?”李暄了然。


    沈醉疏一怔,轉頭去看秦綰。


    要說工匠,雖說頂尖高手在民間,可畢竟頂尖高手難尋,而普通的鐵匠肯定不如禦用的手藝。


    “不用。”秦綰笑笑,隨即又對李暄解釋道,“啞奴的師弟在京城。”


    “哦。”李暄頓時不說話了。


    沈醉疏心裏頓時癢癢的,他不知道啞奴是誰,但一聽到是這個人的師弟,連堂堂王爺都默認了,禦用的匠人都不如他,那自己的玄鐵簫應該有著落了吧!


    “咚咚咚!”就在這時,雅間的門被急促地敲響了。


    “什麽事?”秦綰揚聲問道。


    “大小姐,王爺在嗎?”門外的人頓了頓才道。


    “莫問,進來。”李暄微微皺眉。


    他今天是一個人出門的,並沒有帶上侍衛,可莫問這麽急匆匆地來找他,難道又出什麽大事了?


    “是。”莫問推門而入,“王爺、大小姐。”


    “什麽事這麽緊張?”李暄不悅道。


    “王爺,有一位姑娘,隻帶了個侍女來王府門口,跪在那裏就哭……”莫問一臉尷尬。


    “……”房間裏沉默了一下,秦綰笑道,“王爺,這又是哪裏來的桃花?”


    李暄的臉已經完全黑透了,狠狠地瞪了莫問一眼。


    “現在還跪著呢?”秦綰又道。


    “不,現在安置在客廳了,白蓮小姐正陪著。”莫問答道。


    “為什麽不扔出去?”李暄咬牙切齒,真恨不得把這個侍衛統領給扔出去!


    “可是王爺,她自稱是西秦鎮南王的嫡出小姐,因為她的哥哥被東華的太子妃抓進大牢了,無奈之下,隻能來寧王府求告……”莫問抽了抽嘴角。


    “哈?”秦綰愕然了。


    “我說,剛剛那位公子哥兒,該不會就是什麽鎮南王世子吧?”沈醉疏品著酒,隨口說道,“那人身上的功夫挺不弱的,身邊的護衛也都是好手,若非他不反抗,太子妃那些人可帶不走他。”


    “江、漣、漪!”李暄真是殺了這個蠢女人的心都有。


    西秦和東華雖然是盟國,但也是要爭取各自的利益的,今天江漣漪分明是被那個世子給擺了一道,還有苦不能說。這迴明擺著是東華理虧,氣勢上都能弱一截。尤其那個女子,不去奉天府說明身份,直接跪在寧王府前哭,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王爺息怒。”莫問道。


    “還有你們,鎮南王世子都到了京城了,為什麽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李暄又道。


    “是屬下失職。”莫問慚愧道,“昨天得到情報說,西秦的使節距離京城還有三四日路程,沒想到世子竟然輕車獨行,先行出發了。”


    “怎麽辦?先把人放出來?”秦綰問道。


    “不行!”李暄斷然道,“現在放出來,不是擺明了我們理虧?”


    “對,不能放。”秦綰笑眯眯地說道,“既然世子這麽喜歡參觀奉天府大牢,那就讓他睡一晚再說。”


    “可是,西秦那邊?”莫問想起那位在府門大鬧的姑娘就頭大無比。


    “告訴那女人,西秦使節從未知會我朝世子已經到了京城,讓她先在王府住著,等本王先派人和西秦使節團核實了身份,再做處置,若是假冒的,定斬不饒!”李暄道。


    “……”莫問無言,跟西秦使節核實身份?這一來一迴的,沒個兩三天可迴不來。那位姑娘先不論,世子是得吃幾天牢飯的了。


    “他不是喜歡坐牢嗎?”李暄冷哼道。


    “要是那女子再撒潑呢?”莫問已經心有餘悸了。


    “告訴她,東華以法治國,不管那人是不是世子,要是有罪,絕不姑息,若是無罪,即便是太子妃也不能冤枉了他。”李暄道。


    “可……”莫問還有些猶豫。


    “莫統領,我教你一個法子。”秦綰知道他怕的是什麽,笑著勾勾手指。


    “大小姐請指教。”莫問鬆了口氣,感激地道。


    這世上的女子,要是都像未來王妃那樣多好,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實在煩死人了。


    “那位姑娘,她要是哭著扮可憐,就請白蓮小姐去陪著她。要是她兇悍撒潑,就請白荷小姐過去。”秦綰道。


    “這……行嗎?”莫問一愣。


    “聽大小姐的。”李暄道。


    “是。”莫問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你們倆……真是絕配。”沈醉疏翻了個白眼。


    雖然他不知道那白蓮白荷什麽的是什麽人,不過既然是秦綰提出來的,想必就是克製那女子的。


    “謝謝,所以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秦綰點點頭。


    “我要進宮一趟了。”李暄站起身,有些遺憾道,“不然,倒是想去拜見一下啞奴前輩的師弟。”


    “下次有機會的。”秦綰笑道。


    “嗯。”李暄歎了口氣。


    這都是些什麽爛事!


    “我們也走吧。”秦綰優雅地用絲巾抹嘴。


    沈醉疏斜眼看她,實在很難把眼前這個大家閨秀和雲州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聯係在一起,隨即想起一件事,忙道:“對了,前些日子我遇見南宮廉了。”


    “打起來了?”秦綰一怔。


    “沒有!”沈醉疏無語。跟南宮廉打起來他還能完整無缺地出現在京城?


    “沒打起來,告訴我幹什麽?”秦綰沒好氣道。


    “南宮廉說可能會來京城,我讓你小心點,畢竟你上次耍得他這麽慘。”沈醉疏道。


    “哦。”秦綰隻發出一個鼻音。


    “哦什麽的,你上點心行不行?”沈醉疏想跳腳。


    “真沒事的。”荊藍抿嘴笑道,“南宮廉……算是小姐的自己人的。”


    “自己人?”沈醉疏一愣,下意識道,“上迴南宮廉叫你師妹,是真的?”


    “假的。本小姐是他師叔!”秦綰沒好氣道,“你還要不要去鐵匠鋪?”


    “要!”沈醉疏顯然沒當真,不過他反正是提醒過了,至於秦綰怎麽做,實在輪不到他來操心。


    三人出了醉白樓,秦綰帶著他們左拐右拐,越走越偏僻,逐漸遠離了鬧市區。


    “你好像對這裏很熟的樣子。”沈醉疏道。


    “當然,京城就沒有本小姐不熟……”秦綰話剛說到一半,不由得怔了怔,下意識地住了口。


    “小姐,怎麽了?”荊藍立即警惕起來。


    今天朔夜沒跟著,隻有她一人,若是有事……她轉頭看了身邊的沈醉疏一眼,又有些安心。怎麽說,也是個高手吧!


    “你看那個人。”秦綰眯著眼睛道。


    荊藍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仔細分辨了一下,有些驚訝道:“江丞相?”


    秦綰一挑眉,荊藍最善於分辨身型,她也認為是江轍,那就一定是了。


    隻是,堂堂丞相大人,青衣小帽,打扮得跟個小廝似的,一個人跑到京城的貧民區來是要做什麽?


    “小姐,要去看看嗎?”荊藍問道,“要不,我去跟著他?”


    秦綰微一遲疑,但眼見猶豫下去人就要跟丟了,當下點點頭,沉聲道:“離得遠些,也許他身後也跟著高手。”


    “小姐放心。”荊藍一笑,竟然也沒用輕功,而是很自然地跟了上去,直接穿過一戶人家的院子。


    可當她從另一端走出來的時候,沈醉疏不禁目瞪口呆:“那個是她?”


    “是啊。”秦綰隻看了一眼,毫不意外。


    卻見荊藍在極短的時間內,已經脫掉身上絲綢的衣服,隨意扯了一件院子裏掛著晾曬的棉布碎花女裝外衣套上,頭上用青布的頭巾一包裹,手裏挎著個半舊的竹籃子,活脫脫就是一個生活在這個地方的普通婦人。


    “你手下……還真是不簡單。”沈醉疏由衷道。


    “跟我來吧。”秦綰一聳肩,帶著他繼續鑽小路,一直走到底,才看見死胡同裏有一家小小的鋪子,連招牌都沒有,隻有一塊髒得看不清顏色的布簾上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鐵”字。


    “這裏?”沈醉疏奇道。


    “宗爺爺,我是曦。”秦綰提高了聲音喊了一句。


    許久,裏麵終於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曦丫頭啊,進來。”


    “走吧,我沒叫你開口你不準說話!”秦綰瞪了沈醉疏一眼,掀開簾子走進去。


    鐵匠鋪裏,一進門就是撲麵而來的熱氣,熏得人差點暈過去。


    “這麽久了,今天終於想著來看爺爺了?”裏間走出來一個白發蓬亂,衣袍邋遢的老人來。


    沈醉疏不禁一驚,幸好記得秦綰的話才沒驚叫。


    卻見這老人臉上,原本應該是眼睛的地方,隻餘下一道巨大的傷疤,幾乎看不見眼球,在這般陰暗狹窄的空間裏,顯得極為猙獰可怖。


    而最重要的是,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還能打鐵嗎?更別提是簫這種奇門兵器了。他的鐵簫,可不僅僅是拿來當棍子敲人腦袋的。


    “這不是沒時間嗎?前段時間剛剛迴去看過師父了,啞奴前輩也很好。”秦綰毫不介意老人的容貌,親昵地抱著他的手臂撒嬌。


    對於她來說,雙目皆盲的宗元反而是她現在最願意親近的人了,在宗元麵前,她依舊隻是歐陽曦,無論麵貌身體如何變化,對宗元都毫無意義。在他麵前,不需要解釋,不需要任何同情和憤怒,隻需要一如既往。


    “嗯?”宗元忽的鼻子一動,臉卻轉向了沈醉疏的方向,“丫頭,你帶了玄鐵來?”


    沈醉疏愕然,這都能知道?該不會……是用鼻子聞出來的吧?


    “是啊,我不小心把一個朋友的兵器磕斷了,所以想賠他一把,宗爺爺幫幫忙吧。”秦綰賠笑道。


    “什麽朋友,連玄鐵都弄得到手?”宗元奇道。


    就連無名千年藏珍,玄鐵也隻有一小塊,不夠打整把兵器的,很是雞肋,所以一直被丟在倉庫裏。


    “咳咳,那些皇親國戚什麽好東西沒有?不敲白不敲麽。”秦綰幹咳了兩聲,示意沈醉疏把玄鐵和他的鐵簫拿過來,又眨巴著眼睛道,“宗爺爺,你看這個能不能打?”


    宗元拿著鐵簫仔仔細細摸了一陣,不屑道:“不就是加入了音攻的招數嗎,有什麽不能打的,留這兒,半個月後來取!”


    “謝謝宗爺爺。”秦綰頓時笑靨如花。


    這就行了?沈醉疏用眼神示意。


    秦綰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問。宗元自從眼睛受傷後脾氣就變得極為古怪,明明鑄造的手藝比受傷前更加精湛,卻寧願窩在這個小地方。


    天子腳下的貧民區,燈下黑。


    平時,也就是對歐陽慧才有幾分好臉色,若是沈醉疏貿然開口,哪怕是一句道謝,萬一就惹惱了人可劃不來。


    宗元拿到了整塊的玄鐵,一刻也等不下去,立即就準備開工。


    熔爐燒得更熱,屋子裏的空氣幾乎都要燃燒起來似的。


    “宗爺爺,那我先走了!”秦綰隻留下一句話,拉著沈醉疏逃命一樣趕緊跑出去。


    “你認識的人,真有個性。”沈醉疏汗顏。


    “還行吧?”秦綰一攤手。


    涼風一吹,咽喉的燥熱感總算是消退了些。


    兩人沿著小路走了一陣,沈醉疏猶豫許久,忽然開口道:“問你一件事,你那個侍女蝶衣……是哪裏人?”


    “嗯?”秦綰一愣,一下子反應不過這是哪跟哪。


    蝶衣?


    下一刻,她看向沈醉疏的目光就不那麽友善了,一個沒有定性的風流浪子,居然敢肖想她的蝶衣?


    那個忠心耿耿的姑娘,已經受過了太多的苦難,她值得這世上最好的。


    “你誤會了!”沈醉疏大汗。


    “我誤會什麽了?”秦綰瞪他。


    “那個……”沈醉疏咽了口口水,艱難地道,“其實,我有個失散多年的妹妹……”


    “你再編?”秦綰沒好氣道。


    “是真的。”沈醉疏無語問蒼天。他的信譽難道有這麽差嗎?


    “你繼續。”秦綰點點頭,但那神色,擺明了就是不信。


    “……”沈醉疏抽了抽嘴角,幹脆自暴自棄道,“我全家都是被仇人殺害的,那時我不在家,剛好逃過一劫,迴去時,才聽說,就在慘案發生前幾天,我娘給我生了個妹妹。但是,屍體裏麵並沒有一具嬰兒的,我一直以為妹妹還活著,是被人救了。就當是我的一個念想吧,總比讓自己死心,這天地間就隻剩下我一個人的強。”


    說道後來,他的神色也冷靜下來,語氣中更帶了一絲悵然。


    “什麽時候的事?”秦綰沉默了一下才問道。


    “十六年前的除夕。”沈醉疏答道。


    秦綰聞言,又是一愣。


    蝶衣確實是十六歲沒錯,更重要的是,蝶衣確實是姓沈的,沈蝶衣。


    可是,蝶衣說過,將她養大的師父姓方,那麽,沈這個姓又是怎麽來的?


    然而,沈醉疏,難道這世上當真有這麽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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