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開始,京城的喜氣更重,越是臨近六月初一的日子,連江漣漪也被江轍拘在家裏,跟著尹氏整理自己的嫁妝。


    說起尹氏,江轍還備了禮,打發了尹誠到安國侯府專程道謝。


    聽說換了蘇青崖的藥方後,每次一發病就纏綿日久的尹氏這迴三天就大好了,看起來完全不會耽擱女兒出,不過,這麽一來,有更多人直接求上那掛了蘇宅牌匾的小院。畢竟秦綰身處深閨,也不是那麽容易見到的。整日裏人來人往的,偏生一個個臉皮奇厚,愣是杵在門外等,惹得蘇青崖不勝其煩。


    秦綰無奈,幹脆稟報了秦建雲一聲,派了兩個侍衛去守門,順便把蝶衣也派了過去看管內宅。


    蝶衣最知根知底,正好幫著蘇青崖試藥,以免出差錯。執劍已經送迴來幾個惡貫滿盈的江洋大盜了。


    日子飛快地過去,直到寧王府的李少遊親自上門,給秦大小姐送了幾盆牡丹,秦綰這才驚覺,之前說著要改建王府後院,不知不覺間,已經是牡丹盛開的季節了。


    “挺漂亮的。”秦綰看著那兩盆花,純白如雪的玉樓春,濃豔火紅的洛陽紅,心裏也歡喜。


    “小姐,這要放哪裏?”荊藍笑問。


    “這兩盆放我房裏去。”秦綰笑眯眯地道,隨即看看其他雖然不如這兩盆品相好,卻也盛開的花朵,猶豫了一下,又道,“挑兩盆顏色素雅的放書房,這個——送去給瓏兒玩。”


    說著,她指指那一盆翠綠可愛的豆綠。


    其實,李暄送來的牡丹中,這盆綠牡丹才是最珍貴稀有的品種,可惜秦綰不怎麽喜歡綠色的花朵,正好小丫頭喜歡。


    “大小姐真是寵愛四小姐。”李少遊微笑道。


    “我的妹妹,當然是要自個兒疼的。”秦綰道。


    “王爺說了,明天請大小姐出城賞花。”李少遊遞上一張帖子。


    “知道了,我會準備好的。”秦綰笑著接了,讓朔夜送了人出去。


    雖說她平時也總和李暄一起出門,但既然是要出城,總還是需要一個正式的邀請的,不然安國侯府臉麵上不好看。


    至於明天,五月的最後一天……江家大小姐曬妝的日子,又與她何幹?她和江漣漪的關係可沒好到去給她添妝的地步。何況,她要真去了,李鈺才該覺得驚悚呢。


    不過,被李少遊提醒了一下,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張氏被禁足,失去話語權的時候趕緊辦了,免得平生枝節。畢竟,秦珍的婚事就定在九月十三,到時候總不能不讓張氏出來。


    想著,她就直接去書房見了秦建雲。


    “你說,要把瓏兒記到你母親名下?”秦建雲聽了她的來意,不禁有幾分意外。


    他原本以為,這個女兒應該是深恨柏氏的,就算最近和秦楓秦瓏的關係有所好轉,甚至直接教養了秦瓏,卻也沒想到她願意接納秦瓏成為嫡女。


    “不過是個女兒罷了。”秦綰笑道,“爹爹,嫡女和庶女能嫁的門第可大不一樣,瓏兒若是嫡女,自然可以眼光更高一些,將來也為秦家多拉攏一門得用的姻親,而秦家又不是出不起一份嫡女的嫁妝。”


    “這事,是不是太早了?瓏兒才不到四歲。”秦建雲道。


    “就是要早。”秦綰正色道,“爹爹,從小被當成嫡女教養,和一個庶女議親前才記入正室名下,在那些高門大戶、書香世家看來,差別是很大的。”


    秦建雲聞言,心中微動,頓時想起了秦綰和秦珍的婚事帶來的好處。


    因為連著出了兩個王妃,這幾年他得稍微避避嫌,至少秦珠的親事不可能太高了,以免遭皇帝忌諱。不過,秦瓏出嫁少說也是十年後了,到那時,秦家應該已經消化完了這兩樁婚事帶來的收益,可以再咬下一口了。


    越想,越覺得可行。


    然而,他還是有些疑惑:“既然如此,把瓏兒記在張氏名下就行了,正好張氏作為嫡母,在你出嫁後,也能繼續教導瓏兒,名正言順。”


    “爹爹,我娘親不但是原配,身份高過繼室,而且有南楚公主的身份,記在她的名下,更加尊貴。”秦綰微笑道,“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的,何必再降一等呢?”


    “這倒也是。”秦建雲點點頭。


    “何況,母親聽祖母的。”秦綰又提醒了一句。


    “那就這樣決定,挑個好日子,把族譜上瓏兒的名字改了。”秦建雲聽到這句話,立即下定了決心。


    母親不喜歡瓏兒,想必不會同意這件事,張氏一向孝順母親,怕也不肯答應,別到時候原本一樁喜事變成尷尬。至於清河公主……娘家遙遠,隻要他和秦綰同意,就可以直接辦了。


    “謝謝爹爹。”秦綰很滿意。


    “謝什麽,都是為了家族。”秦建雲一擺手,再看看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想起早逝的發妻,也不禁心中一軟。


    秦綰的相貌是極似清河公主的,隻是氣質上比起清河公主的內斂貴氣,更加鋒芒畢露了些。


    “怎麽了?”秦綰疑惑道。


    “今天早朝後,陛下將爹爹招到禦書房,親口許了你的婚事。”秦建雲道。


    “哦。”秦綰眨眨眼睛,幹巴巴地看著他。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因為……她知道得其實比秦建雲還更早些。


    “等太子大婚後,宮裏會有賜婚的旨意下來。”秦建雲隻能自己接下去說道,“因為有陛下賜婚,之前的提親問名的禮節都可以省了,六月二十八直接下聘,到時候你要準備好迴禮。”


    “知道了。”秦綰應道。


    衣服什麽的都做得差不多了,不過錦囊……算了,這幾天再去跟姬夫人學學吧,總得表麵看起來能見人才行。


    雖說秦綰不怎麽在乎婚禮有多隆重,但畢竟一生就嫁一次,至少也不能被人看笑話。


    “行了,那你去吧,明天出城多帶幾個人。”秦建雲笑眯眯地道。


    “是。”秦綰達成了目的,心滿意足地迴去了。


    順便,也差人跟秦楓說了一聲。


    “什麽?把那個死丫頭變成嫡女?”張氏睜大了眼睛,聲音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溫柔。


    “是的。”聆音惴惴不安地低著頭,看著腳下一堆碎瓷片。


    知道夫人聽到這個消息後會生氣,但也沒想到夫人會勃然大怒到連最喜歡的定窯茶具都砸了。


    “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張氏在屋裏走來走去,咬牙切齒。


    把秦瓏記入清河公主名下,豈不是說,以後秦瓏這個出身卑賤的庶女,在身份上竟然壓過了她的珍兒和珠兒?


    這讓她怎麽能忍受!


    “去,去把二小姐請來。”張氏道。


    “是。”聆音答應一聲,趕緊小跑出去。


    “愣著幹什麽?還不收拾幹淨,萬一傷到了二小姐怎麽辦!”張氏環顧了一下,又怒道。


    “是,夫人。”侍立在一邊的小丫頭趕緊過來,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安靜點!”張氏被瓷片敲擊的聲音吵得更加心煩,氣也就更不順了。


    “是。”小丫頭一驚,手上一顫,手指就被割破了一道,流出血珠來,但夫人正在氣頭上,她也不敢喊疼,隻能忍著眼淚,把地麵都收拾幹淨。


    “怎麽傷著了?”張氏這才看見她手上已經染開的大片血跡,微微放緩了口氣,“下去上點藥,今天不用你伺候了。”


    “謝夫人。”小丫頭鬆了口氣,趕緊屈膝行禮,輕手輕腳地退下。


    很快的,秦珍就過來了,身上還是一副準備出門的打扮。


    “珍兒要出去?”張氏皺了皺眉。


    “正要去丞相府。”秦珍答道,“明天漣漪曬妝,女兒去幫幫忙。”


    “那罷了,你趕緊去吧,娘這裏也沒大事。”張氏緩和了口氣,慈愛地道。


    江漣漪是太子妃,又是珍兒的三嫂,正是該好好交往的人物,更不能怠慢了。


    “娘……真的沒事?”秦珍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握著她的手道,“女兒晚去一步不打緊的,娘怎麽生這麽大的氣?”


    “你知不知道你爹要把秦瓏那丫頭記入清河名下?”張氏道。


    “這麽快?”秦珍驚訝道。


    雖說,她看著秦綰的態度就覺得這是遲早的事,不過,母親一禁足,她立刻就落實了這事,還真是一點兒機會都不放過啊。


    “而且你爹居然隻派了個人來通知了一聲,我到底是這個侯府的當家夫人啊!”張氏抹眼淚。


    “娘,你先別哭。”秦珍歎了口氣,安慰道,“爹爹已經決定了,我們反對也沒有用,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惹爹爹生氣了。”


    “那就這麽算了?”張氏氣悶道。


    “不算了又如何?”秦珍無奈道,“還好,隻是一個嫡女罷了,了不起就是多出點嫁妝,隻要爹爹不是要把大哥也記入大夫人名下,就算了吧。”


    “那倒是不會,秦綰那死丫頭也不能幹這麽打她娘臉的事。”張氏冷笑道,“不管怎麽說,秦瓏總是柏氏正式入府後才出生的。”


    “所以,娘千萬忍一時之氣,先討好了爹爹,把管家權要迴來再說。”秦珍道。


    “娘明白。”張氏按著她的手,又心疼道,“這段時日也苦了你了,那死丫頭哪會好好替你辦嫁妝,要是你爹不管管,你出嫁的時候可怎麽辦啊。”


    “娘……”秦珍聞言,臉色卻非常奇怪。


    “怎麽了?秦綰果然欺負你了?”張氏緊張道。


    “沒有。”秦珍搖了搖頭,很有種不知道從何說起的糾結,好半晌才道,“大姐……給女兒置辦的嫁妝非常豐厚,錦緞花色都是今年的新品,首飾頭麵一律是摘星出品,家具是娘親早就吩咐打造的,大姐也沒有更改,田莊鋪子也是盈利的,陪嫁的丫鬟家奴讓我自己挑選,其他零零總總的東西加起來,除了沒有了那批南楚珍藏之外,竟是比娘親置辦的還要厚重三分。”


    “什麽?”張氏聽得瞠目結舌。


    “女兒也不知她在想什麽,隻是爹爹很滿意,還誇她大度。”秦珍苦笑。


    “那死丫頭竟然會這麽好心?”張氏依舊是不敢相信。


    “女兒也百思不得其解。”秦珍也是一臉的困惑。要說秦綰故意怠慢她的嫁妝,或者是拿捏著這事等她上門去哭求服軟,秦珍都有心理準備。反倒是秦綰事事周到,反而讓她心裏很不安。她的這位大姐會是如此寬厚不記仇的人嗎?想必,厲害的都在後頭等著吧!


    “罷了,你先去丞相府吧。”張氏發泄了一通,也終於冷靜下來。


    “是。”秦珍起身答應。


    剛離開張氏的院子,迎麵就看見秦綰帶著荊藍走過來。


    “大姐。”秦珍趕緊招唿。


    今時不同往日,這個曾經被關在小院裏自生自滅的姐姐,如今卻有了主宰她命運的力量,至少秦綰要是樂意,給她的嫁妝動點手腳是絕無問題的。


    “二妹來給母親道別?”秦綰看看她一身裝扮。


    “嗯,去趟丞相府,大姐明天也會去吧?”秦珍道。


    “真不巧,王爺約了我明日出城賞花,就不去了。”秦綰微笑道。


    秦珍無語,明日江家大小姐曬妝,十裏紅妝入太子府,滿京城誰人不知?偏偏約了明日出城賞花,怎麽想都是故意的。


    “那就不耽擱二妹了。”秦綰笑笑,與她擦身而過。


    秦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看秦綰的衣裳打扮,顯然也是準備出門的,可她走的卻是西北角的角門而不是正門。那個方向……是蘇宅?


    不可否認,秦珍是有些嫉妒了。


    秦綰隻是隨著使節團去了一趟南楚,不但帶迴來那麽多錢財,從郡主成了公主,最重要的是,認得了那麽多厲害的人物。


    姬夫人,蘇青崖,光是這兩個人就能成為她很大的一股勢力了。


    也就是去了一趟南楚,寧王原本還是曖昧不明的態度,卻突然變成非卿不娶了,也不知道這丫頭是怎麽迷惑了寧王的!


    “小姐?”或許是她駐足的時間太久,身後的侍女疑惑地叫了一聲。


    “沒事,走吧。”秦珍收迴了目光,淡淡地道。


    第二天一早,丞相府門口就熱鬧起來,吹吹打打中,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妝用紮了紅花的描金木箱裝著,抬往太子府,隊伍長達數裏,第一抬進入太子府的時候,最後一抬還沒出丞相府庫房,為此隊伍不得不繞了遠路,兜了個大圈子前往太子府,以免太過擁擠。


    不提太子府裏張燈結彩大擺宴席,丞相府裏,四五個陪著江漣漪的少女都是平時交情最好的,秦珍自然在內,連白蓮都在。


    原本,江漣漪雖然對白蓮消除了惡感,但畢竟交往時日不長,這樣的場合是輪不到她的。可耐不住人家掛著寧王表妹的名分住在寧王府中,於是在李鈺的暗示下,江漣漪就把白蓮也請上了。反正這女子會說話,又對她低眉順眼的,偏生還不讓她覺得是諂媚奉承。


    幾個姑娘送上的添妝禮自然不會太過貴重,一件首飾,或者一副繡品足矣。


    江漣漪穿著一襲粉色的春衣,眉目間掩飾不住得意和喜悅。


    過了明天,她就是東華的太子妃了。


    “現在還能叫一聲妹妹,明日可叫不得了。”秦珍笑著送上一個錦盒。


    “是啊是啊,要叫三嫂了。”旁邊的幾個少女起哄道。


    “你鬧吧,過兩個月,本小姐會全部鬧迴來。”江漣漪一抬下巴,目光轉了一圈,又道,“你們幾個不是還都沒嫁嗎?總有報複迴來的時候。”


    “哎,三嫂還是饒了我吧。”秦珍一臉的怕怕。


    “先看看珍姐姐送的什麽,若是不滿意,就不饒她。”白蓮抿嘴笑道。


    “就是就是!”眾人一片附和。


    “好。就讓我瞧瞧。”江漣漪接過錦盒,一打開,嘴角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怎麽了?”白蓮奇道,“珍姐姐送的什麽寶貝,把人都看得愣住了?”


    秦珍也怔了怔,江漣漪喜好流光溢彩的金珠寶石,所以她選的是一支輝耀新出的紅寶石流蘇鳳釵,雖然在這群少女中應該是最貴重的一件添妝禮,但江漣漪什麽好東西沒見過,能看一支金釵看呆?何況那個表情……怎麽看也不像是高興,反而像是見了鬼似的。


    “什麽啊?”幾個少女湊了過去。


    “這支玉簪好漂亮啊,是摘星還是明月樓出的?好像沒見過呢。”說話的是尹家這一代唯一的嫡女尹無雙,今年隻有十四歲。


    玉簪?秦珍臉色一變,她選的是金釵,上麵沒有一絲一毫鑲嵌玉石,怎麽會變成玉簪的?


    江漣漪緩緩地把錦盒放到桌上,就連胭脂都遮蓋不住她那慘白的臉色了。


    “表姐,怎麽了?”尹無雙慌忙扶著她道。


    “是啊,這玉簪哪裏不對嗎?”另一個女子茫然地問道。


    “我記得……這好像是明月樓兩年前的款式?叫做一卷蓮心的那支孤品玉簪,當時我很喜歡,可是母妃不讓買,後來沒幾天就不知被誰買走了。”年紀最長的信郡王府嫡出的懷寧郡主李悅猶豫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道。


    “兩年前?”眾女都訝然了。


    以秦珍的身份,不至於送個兩年前的舊物吧?


    “這……不是我的東西。”秦珍也臉色發白。


    “不是?”眾女怔住。


    “我、我送的是輝耀的一支金釵,鑲嵌紅寶石的。”秦珍有些語無倫次地道,“出門之前我還檢查過盒子,不會錯的,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支玉簪了?”


    “怎麽迴事啊?”她這話一出,大家更是莫名其妙了。


    金釵變玉簪?要不要這麽玄幻的。


    “表姐,你臉色好差啊。”尹無雙幾乎快哭出來了。


    “這玉簪,哪裏有問題嗎?”白蓮溫柔地問了一句。


    江漣漪抿著嘴唇,眼神極為可怕,但最深處卻殘留著一抹深深的恐懼。


    這支玉簪,她怎麽能不認得?兩年前,歐陽慧為了剪除陰山老魔的威脅,遠離京城,她正好能與李鈺經常相會。直到傳來歐陽慧即將迴來的消息,李鈺為了拉攏安撫那女人,就去明月樓買了這支簪子。


    當時,江漣漪也在場,還挑了一對更貴重的手鐲,隻是她也不怎麽喜歡玉飾,平時都是壓在箱子底下的。


    聽說,歐陽慧極為喜愛這支玉簪,連死的那天都戴在頭上的,後來就隨著屍體一起入葬了。


    那麽,眼前的這一支,究竟是有人別有用心地仿製出來的,還是……真就是陪葬的那支?


    一想到這玉簪很有可能是從歐陽慧墳墓裏挖出來的,甚至是從腐爛的屍體頭上拔下來的,她就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整個人就像是一襲單衣站在風雪中似的,遍體生寒。


    “漣漪?”秦珍見她一直沒說過話,小心地叫了一聲。


    “這玉簪是哪裏來的?”江漣漪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厲聲喝道。


    “痛!”秦珍嚇了一跳,又被她用那種指甲都嵌入肉裏的力道抓著不放,不禁發出一聲痛唿。


    “漣漪!你先放手!”幾個少女一驚之下,趕緊七手八腳地上來,先把秦珍解救出來。


    “這是哪裏來的?”江漣漪大聲道。


    “我說了,我真的不知道!”秦珍也委屈,更覺得莫名其妙。


    明明出門前還檢查過一遍,路上都是自己的貼身侍女拿著,也沒撞上過什麽人,直到進了江漣漪的院子,她才從侍女手裏接過來,絕不可能有人能替換裏麵的東西。除非是在這屋裏的時候,剛剛亂哄哄地鬧了一通,錦盒放在小桌上,有一會兒的時間她沒注意。


    可是,仔細想來,並沒有侍女進來過,除非這是屋裏幾個女子幹的。


    然而……這裏的人都是江漣漪的閨中好友,平時和她關係也不差,誰會幹這種莫名其妙的事?隻有一個白蓮不太熟悉,但白蓮今天一直跟著江漣漪,幾乎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若是她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偷換東西,那豈不是比慣偷還厲害?這怎麽可能!更何況,白蓮也沒道理幹這種事啊。


    “這簪子……”李悅皺著眉,拿起了玉簪,湊到鼻端聞了聞。


    “簪子怎麽了?”秦珍問道。


    “果然沒錯。”李悅一臉的不解道,“我平日愛調香,對氣味比較敏感,剛剛就覺得這簪子上似乎有一股泥土味。”


    “不是吧?難道這簪子在土裏埋過?”尹無雙脫口而出。


    “不是我!”江漣漪猛地雙手抱頭,發出一聲尖叫。


    “漣漪?”所有人都被她的反應給嚇到了,也對她的話覺得茫然。


    這個……當然不可能是江漣漪埋的,這還用她說嗎?


    一瞬間,房間裏靜得落針可聞,遠處的鼓樂聲仿佛來自於另一個世界般遙遠。


    “珍兒,你真的不知道這玉簪的來曆?”李悅拉過秦珍低聲道。


    “我真是不知道,好端端的,怎麽裏麵的東西會被換了呢。”秦珍急得都快哭了。


    她不傻,還很聰明,光看江漣漪的反應就知道,這玉簪一定關聯著一樁大事,而江漣漪,明顯就是一副做了惡事被冤魂索命的驚懼模樣,很有可能,這支玉簪就是苦主之物。


    “表姐,表姐!你別嚇我啊。”尹無雙淚汪汪地拽著江漣漪的袖子。


    邊上的人臉色也都不好看,這大喜的日子,卻弄出這麽一樁事來,明天的婚禮能順利舉行嗎?


    “這……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太子殿下?”白蓮遲疑道。


    “不要!”江漣漪尖聲道,“沒事的,什麽事都沒有。”


    “真沒事?”李悅道。


    “沒事!”江漣漪點點頭,雖然臉色還是蒼白,但神色卻是鎮定下來了。


    雖說她的第一反應也是馬上告訴李鈺,但還是勉強按捺了下來。她不能確定李鈺知道了歐陽慧的陪葬品出現在這裏會是什麽反應,但明天就是婚禮了,這輩子最重要的日子,她絕對不允許出現一絲不完美。


    至少,等大婚後再說吧。


    “今天的事,不許傳揚出去。”江漣漪警告道。


    “知道了。”秦珍第一個點頭,心裏始終很不安。


    不管怎麽說,這疑似隨葬品的玉簪總是經由她的手帶來的,江漣漪不遷怒她就好了。


    “想來,應該是某人的惡作劇吧。”李悅強笑道。


    “是啊是啊。”眾女連連點頭。盡管心裏明鏡似的知道這絕不是什麽惡作劇,但大喜之日,還是沒人想去觸黴頭,反正又不是自己成親,說點吉利的就是了。


    然而,出了這麽一樁事,明日大婚的喜慶之上,終究是蒙上了一層陰影。


    而此刻,城外的別院裏,秦綰躺在花園裏藤編的躺椅上,手裏捧著一杯果子酒,身邊被牡丹簇擁,神色間一派慵懶。


    “東西應該送到了吧。”李暄用手指戳著一株牡丹,淡淡地道。


    “如果白蓮不出差錯的話。”秦綰道。


    “沒想到你連偷盜的技巧都會。”李暄說道。


    “好歹我也和盜皇簡一在一起十幾年,總是學到兩手的。”秦綰笑道。


    秦珍其實沒猜錯,她的金釵確實是混亂中被白蓮換的,若是她有那個魄力搜查,就能從白蓮身上找到原本她預訂的那支金釵。隻可惜,白蓮畢竟是寧王的表妹,秦珍不敢。再加上,秦珍自己也不信白蓮能做到,根本就沒有怎麽懷疑。


    秦綰把從簡一那裏學到的技巧教給白蓮,而白蓮隻是苦練了兩天,真要去做賊那當然不夠,可趁亂換個東西,一群對她毫無防備的閨中少女卻防不住。


    而那支玉簪,確實是從歐陽慧墓中取出來的,當然,這麽久了,肯定不會有什麽泥土氣的,所以秦綰還特地把簪子在牡丹花下潮濕的泥土了埋了兩天才挖出來。


    “李鈺不怕鬼神,但江漣漪卻是怕的。”李暄道。


    “她若是不怕,我嚇她做什麽?”秦綰驚奇道。


    “不知道明天新娘子有沒有力氣完成婚禮。”李暄笑道。


    要知道,大婚的儀式是非常繁瑣的,一整天幾乎沒法吃東西,而且太子大婚,那過程比起一般的人家更是繁瑣數倍,還要去太廟祭天祭祖,這一通折騰下來,體質差的小姐都能去半條命。


    要說江漣漪的體質當然是不錯的,不過今天被秦綰這麽一嚇,晚上也不知道睡不睡得著覺,不管怎麽說,明天的精神一定不會好。


    希望李鈺不會那麽倒黴,要是新娘子拜堂拜到一半暈過去了,那可就太煞風景了。


    “她要是完不成婚禮,怎麽享受我送給她的禮物呢?”秦綰目光流轉,卻滿是冷意。


    “都安排好了?”李暄問道。


    “我辦事,什麽時候出過差錯。”秦綰一挑眉。


    “那就,預祝曦……旗開得勝。”李暄湊過去,手裏也拿著一隻小酒杯。


    秦綰輕輕一笑,抬手舉杯,與他輕輕一碰杯,隨即一飲而盡。


    黃道吉日麽,嗯,確實是個好日子。明天的太子府……一定會很熱鬧的,非常、非常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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