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氣氛特別奇怪,李暄自始至終麵帶微笑,蘇青崖反正是臉上從來看不見表情的,秦綰提心吊膽兩個人會打起來——要說切磋,一百個蘇青崖綁一起也打不過李暄,可要是惹毛了蘇青崖,不知道李暄身上的辟邪珠管不管用?


    至少,秦綰是不信一顆珠子能讓人萬毒不侵。


    上官英傑原本還想活躍一下氣氛,但失敗了幾次也就無奈放棄了。


    隻有上官策最是坐如針紮,連飯都吃不下去。


    為什麽沒人說話?壓力好大啊。


    秦綰是知道蘇青崖到底生什麽氣的,隻是她實在是沒那個立場勸解。


    她確實沒辦法替李暄保證,他不會是第二個李鈺。


    終於吃完飯,上官策鬆了口氣,幾乎要淚流滿麵。


    李暄拒絕了上官英傑相送,一個人去了隔壁。


    秦綰苦笑著吩咐荊藍跟了上去,順便叫她通知朔夜今晚也不用迴來了。


    寧王殿下把衛隊都扔在了城外,這兩天朔夜買了宅子就差不多了,絕對沒有時間再去準備仆從下人,總不能讓李暄一個人孤零零住在一座空宅子裏,半夜渴了連個燒水的人都沒有。


    迴到小院裏,蘇青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是不是就跟姓李的杠上了?”


    “……”秦綰無言。


    不過,蘇青崖顯然也不是想要她迴答,問完一句話,直接就走了。


    “他什麽意思?”執劍茫然道。


    蝶衣橫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後腦上,示意他閉嘴。


    於是,秦綰又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被關在城外的衛隊終於得以進城。


    薑賚帶著禁軍歸隊複命,而親衛隊也進駐了臨安王府隔壁的宅子。


    前刑部尚書貪贓枉法炮製冤獄,剛剛被楚帝下令丟進了大牢,其妻急著籌錢給他疏通關係,連宅子都變賣了,不但價格壓得低,而且一應家具俱全,朔夜要不是仗著臨安王府的勢,還真不一定能搶得下來。


    當然,現在府門的匾額已經被摘了下來,換成了“寧王府”。


    看著挺囂張的,但南楚人也沒辦法,誰叫李暄確實是寧王來著,盡管……也沒有一個王爺會嚐試在別國置辦一座王府,就算隻住一個月。


    太子府的宴會是在中午,請的是眾位兄弟和東華使臣。原本是沒有女眷什麽事的,無奈使臣裏有個秦綰,太子妃就下帖子請了幾位性子好的世家小姐來陪客,當然,上官紋這種,就算沒病她也不敢請了。


    然而,上官英傑早朝迴來,想叫秦綰準備一下的時候,才得到消息,寧王把郡主接走了。


    原本上官英傑雖然有點不高興,但也沒太在意,畢竟秦綰還是東華人,這種場合裏跟著東華使節一起出現才是正理。然而,等他和上官策到了太子府,卻愕然發現,大廳裏那言笑殷殷的女子,可不是秦綰?


    上官英傑幾乎要暈倒了,要說秦綰一個女子,不去後院,卻在正廳和一堆男人待在一起算是什麽事?


    早到的幾位王爺臉色也有點怪異,但畢竟跟他們沒什麽關係,也犯不著得罪人。


    太子坐在主位上,氣色倒是比前些日子好看些,顯然是有所好轉,不過要主持宴會還是有些吃力,所以負責迎客的是世子上官玨。


    “郡主,母親在後院設了宴,還請了幾位小姐來,郡主不去聚聚嗎?”上官玨微笑著說道。


    秦綰無奈,原本她也是打算忍耐的,不過李暄直接帶她到前庭來,她就相信他能兜得住,畢竟,她和那些閨中的千金小姐實在是沒有共同話題,還要應付難纏的太子妃,聚聚什麽的,純粹受罪。


    “她有正事,哪有空和一群後宅女子玩耍。”李暄理所當然道。


    “正事?”上官玨的嘴角抽了抽,露出一絲不以為然。


    一個女子不在後宅,能辦什麽正事,相夫教子就是正事了!


    “陛下派她來南楚,難道是當吉祥物的麽?”李暄冷哼。


    “我哪裏像吉祥物!”秦綰抗議。


    “所以你不是。”李暄說著,橫了一邊的李鈞一眼。


    李鈞無奈,和親的事還沒個章程,楚帝除了第一天設宴後,也沒再召見過他,倒是秦綰還能隨時進宮,可差事沒辦好也不能怪他啊……


    “寧王。”上官英傑這個時間走進來,語氣中帶了一絲怒意。


    “舅舅來了。”秦綰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頓時將他的怒氣都憋了迴去。


    外甥女胳膊肘向外拐啊,怎麽辦?


    “太子妃不是請了不少人嗎?”上官英傑低聲道。


    “可是,二妹妹和三妹妹也在,我現在看到她們有點不好意思啊。”秦綰眨了眨眼睛,一臉的無辜。


    太子妃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說那天大街上的事,也許還估摸著畢竟住在一起能有些交情,特地把上官綺和上官繡都請了來,要不然,她們兩個庶女可沒資格參加這種聚會。


    上官英傑還真不知道兩個女兒也來了,不過本也是件小事,王妃想來也沒在意,就沒特地告訴他。


    可是,太子妃明顯這是好心辦壞事吧?


    “郡主也算是東華的使臣,在這邊也無妨的。”李鈞說了一句。他畢竟是正使,都這麽說了,別人自然也不好反駁。


    今天李鈞還是換迴了平時的打扮,當然,頭發是沒那麽快長齊的,倒是一個侍從想了個辦法,割了自己的頭發,固定在李鈞頭上,不仔細倒是真看不出來。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早點達成協議,顯示自己的能力,迴去後父皇自然不會再拿他當孩子看待,三哥也會多給他些差事做了。


    所以,有個深得南楚帝疼愛的秦綰在當然是好事。至於秦綰的名聲……再不行,反正看樣子皇叔祖願意接手,有沒有也就無所謂了,盡管本來也沒好到哪裏去。


    李鈞很心安理得。


    “郡主。”低沉的聲音在麵前響起。


    “太子殿下。”秦綰大大方方地應道。


    李暄淡淡一笑,沒有試圖將她護在身後。如果秦綰是需要他護著的女子,他就不會把她帶進這裏來。


    “聽說蘇神醫一直在調理郡主的身體,不知郡主可好?”太子微笑著問道,就像是一個關心晚輩的長輩。


    “先天的毛病,有勞太子殿下關心,已經沒有大礙了。”秦綰道。


    “既然如此,孤有一事拜托郡主。”太子道。


    “殿下請說。”秦綰心下微微一緊。


    “郡主也知道,父皇年紀大了,這兩年精神也大不如前了。”太子緩緩地說道,“不知,郡主是否能讓蘇神醫進宮,給父皇把一把脈?”


    “這……小女不敢擅自做主,恐怕要先問過蘇公子。”秦綰猶豫了一下才道。


    “如今誰不知道是郡主的侍女把人從永寧王府請走的。”太子笑道,“如此,孤靜候佳音。”


    秦綰一皺眉,情知他是在給自己施壓,不過,不是她不關心外祖父,隻是醫治一個皇帝,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尤其這還是一個年近古稀的皇帝。相比起初次見麵的外祖父,自然是蘇青崖更重要,就像上官英傑對她再好,也不可能比李暄更重要。


    畢竟,她是歐陽慧,就算借了秦綰的殼子,也體會不到秦綰的喜怒哀樂。她和秦建雲相處愉快,因為經曆了那十幾年虧待,不聞不問的人不是她,而秦建雲對待她其實挺不錯的。她也不恨張氏母女,頂多是太惹她厭煩了就一巴掌拍開,隻要張氏不來招惹她,她根本就懶得理會,因為她從未在張氏手裏吃過虧,自然也體會不到秦綰的憤怒和仇恨。


    她從未受過秦綰的苦,如何能體會她的情。


    她能感受到楚帝和臨安王對她的善意,也願意給與迴報,但永遠不可能把他們放在第一位。


    “是啊,蘇神醫在本王府上隻留了半刻鍾,倒讓幾位侯爺很是失望。”另一個身穿王袍的中年男子走過來,比起溫文爾雅的太子,此人明顯更有壓迫感。


    “這位是永寧王。”太子介紹道。


    “見過王爺,南昌郡主可好?”秦綰道。


    “紋兒服了蘇神醫開的藥,今天倒是能坐起來了。”永寧王道。


    “郡主吉人天相,必有後福。”秦綰笑道。


    “多謝永安郡主吉言了。”上官英奇盯著她道。


    秦綰任由他打量,絲毫沒有膽怯之色,依舊笑靨如花。


    “不過,江城侯早年在戰場上落下的毛病,一到陰雨天雙腿就疼痛難忍,最近幾年都得坐輪椅——世子還眼巴巴等著蘇神醫救命呢。”上官英奇一臉感慨道,“聽說蘇神醫十幾年前就治愈了鳴劍山莊唐莊主的雙腿,想必不是什麽難事?”


    “這個,小女確實和蘇公子有舊,但不能擋人財路不是?”秦綰誠懇地說道,“人就在臨安王府暫住,想必江城侯世子上門求醫的話,蘇公子不會拒絕地。”


    蘇青崖開出十萬兩黃金醫醫人的價碼,聲勢浩大,哪怕他現在不需要這筆錢了,可放出去的話卻不能收迴,要不然這麽耍著整個南楚的貴族圈子玩,蘇青崖就真的別想再踏進南楚了,能不能活著出去都沒準。


    上官英奇聞言,卻是一臉的尷尬。他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並不懷疑蘇青崖肯不肯醫的問題,而是……找秦綰,不就是想省這十萬兩黃金嗎?蘇青崖把臨安王府上下人都看過了,也沒聽說他收了一兩銀子。


    江城侯手握兵權,正是他最想拉攏的人,可卻沒想到秦綰這麽不給麵子。


    無論如何,秦綰一副沒聽懂的樣子,不管她是真的沒聽懂,還是裝聽不懂,他總不能開口直接說:十萬兩黃金太多了,能不能免費一次。


    “王爺,小女和蘇公子的交情沒到那程度,事實上,這次之前,小女根本沒見過他。”秦綰一攤手,一臉的無奈。


    “郡主說笑了。”上官英奇顯然不信,“郡主若是從前不認得蘇神醫,蘇神醫怎麽會上臨安王府特地為郡主診脈。”


    “因為……”秦綰目光一轉,瞟向了不遠處的李鈞,笑吟吟地說道,“因為,小女有個叫歐陽慧的師姐啊。”


    “原來如此。”上官英奇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世人皆知,蘇青崖隻有歐陽慧一個朋友,若是秦綰是歐陽慧的師妹,在歐陽慧已經死去的現在,蘇青崖對秦綰多幾分照顧也算是人之常情。


    然而,同樣聽到這句話的李鈞卻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秦綰是歐陽慧的師妹?南楚的人恐怕一時理不清其中的關係,但他可最知道歐陽慧是怎麽死的了,要是秦綰想要報仇……李鈞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馬上就要迎娶秦珍,安國侯府和太子三哥的關係已經不可分割,可如今秦家大小姐卻告訴他,她是歐陽慧的師妹?秦建雲知不知道這件事?那安國侯府的立場,真的可靠嗎?


    李暄不動聲色地看著李鈞,將他變幻不定的神色盡收眼底。


    “若是江城侯世子上麵,小女自當為其引薦。”秦綰認真地說道。


    “那本王就替世子謝過郡主了。”上官英奇道。


    周圍的人原本好奇的是秦綰憑什麽請動蘇青崖,其中是否有利可圖,事情清楚後,自然也不會跟一個女子太過重視,畢竟端王才是正使,就這次和議而言,連寧王都隻是陪襯的。


    “怎麽突然決定公開?”李暄說著話,眼睛卻看著很有些魂不守舍的李鈞。


    “不打草,再怎麽驚蛇?”秦綰一挑眉。


    “看來你是真不想讓李鈞迴東華了?”李暄道。


    “王爺不是說,我可以幹掉他嗎?”秦綰笑道。


    “摘得幹淨嗎?”李暄問道。


    “有點困難,不過可以試試。”秦綰想了想道。


    “試試可不行。”李暄沉聲道,“我們的這位皇帝陛下不是省油的燈,何況,你這句話不止是李鈞一個人聽見了,早晚會傳揚出去的。”


    “我沒打算永久隱瞞。”秦綰搖了搖頭。


    “你哪來的底氣覺得自己可以和太子正麵對著幹?”李暄失笑道,“在京城,本王還沒一手遮天呢。”


    “等我從聖山迴來,就有底氣了。”秦綰輕笑道。


    李暄微微皺眉,直覺她和聖山的關係,怕是沒那麽簡單。


    “何況,誰說我要跟太子對著幹?明明是太子咄咄逼人,我委曲求全,陛下可是英明著呢。”秦綰又對他眨了眨眼睛。


    李暄一沉思,也明白過來,隨即道:“那就沒必要在南楚弄死端王,會節外生枝。”


    “看機會。”秦綰也是無可無不可。


    李鈞真不是多重要的人物,沒有李鈺,他什麽都不是。


    “什麽時候去聖山?”李暄問道。


    “這幾天外祖父精神不太好,怕是不會立即召見使臣,不如……三天後走?”秦綰提議道。


    “好。”李暄低眉一笑。


    三天後,三月二十六,正好過了他的生辰。


    “寧王殿下,郡主,請入席吧。”太子府的侍從過來請人。


    “走吧。”李暄道。


    因為多了秦綰這個女子,擺席的太子府總管還為難許久,原本太子是想安排在臨安王一桌的,但李暄卻旁若無人地把人拉了過去,而秦綰也一副習慣的模樣。


    於是,秦綰和李暄一桌,下首就是端王李鈞。


    “端王這般看著小女,可是有所不妥?”秦綰笑吟吟地道。


    李暄的臉色很難看,盯著她許久,終於道:“你說,你是歐陽慧的師妹?”


    “是。”秦綰坦然點頭。


    “本王從未聽說過她有師妹。”李鈞緩緩地道。


    “同為聖山弟子,便是素未謀麵,也有師門的緣分。”秦綰答道。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承認是聖山弟子,同時也間接承認了,歐陽慧也是出身聖山。


    李鈞聽到“素未謀麵”四個字,稍稍鬆了口氣。畢竟,聖山同宗門立場不同互相敵對的都很尋常,沒有特別好的交情的,也不會想報仇這種事。


    當然,李鈞顯然沒想到,如果秦綰和歐陽慧的關係不夠好,怎麽能得蘇青崖另眼相看,或者說,是他下意識地不想往這方麵去想。


    “諸位請滿飲此杯。”最上首,太子應說完了祝詞。


    秦綰麵前的是香甜的果子酒,都一飲而盡後,太子又笑道:“孤素來不能飲酒,便隻奉陪這一杯,還請寧王和端王不要見怪。”


    “殿下自便就是。”李暄淡然道。


    李鈞還在心亂如麻中,聞言也沒聽清太子說的事什麽,胡亂點頭應和了一聲。


    “定力太差。”秦綰低聲說了一句。


    “東華的皇子,原也沒幾個成器的。”李暄也壓低了聲音道,“要說能力,前恭親王也算翹楚了,現在的太子李鈺……要是大陸四國一直和平下去,也算個守成之君。”


    秦綰默然,當初她挑中李鈺,原也不是看中了他為帝的能力,隻是自己私心太重而已。


    “也罷,看看李鈺如何應對你這一手。”李暄又道。


    他很清楚秦綰的打算,放出風聲,秦大小姐是歐陽慧的師妹,本就心虛的李鈺絕不可能安枕無憂地什麽都不做。可是,皇帝要借助秦綰的身份招攬聖山弟子,李鈺要是一再對秦綰不利,尤其還是在秦綰毫無動作的情況下,遲早會被皇帝所厭棄。


    在皇帝看來,就算兩人是師姐妹又如何?秦綰和秦珍還是親姐妹呢,和皇家有打不斷的關係,何況秦綰毫無找李鈺報仇的意思,李鈺的動作就顯得無理取鬧,挑戰皇帝的底線了。


    “你想考教一下李鈺?”秦綰挑眉。


    “不止是李鈺。”李暄淡淡地道,“你我下這一局棋,牽動整個東華皇族,每一個人都在考教之中。”


    “王爺真是有閑。”秦綰道。


    “沒了李鈺,東華總是需要一個太子,一個未來的皇帝的。”李暄說道。


    “隨你。”秦綰無可無不可。


    反正跟她有仇的隻是李鈺和江漣漪,除了這兩人,她並沒有把複仇範圍擴大的意思,就連李鈞,隻要他不是堅定地站在李鈺這邊,其實她也懶得對付他。


    她始終記得,不管是秦綰,還是歐陽慧,自始至終,都是東華人。


    這樣的宴會,自然不是用來談國事的,何況真要談國事,以今天李鈞心不在焉的狀態,怕是不知道要簽下多少喪權辱國的條約了。


    宴會結束後,迴到臨安王府的秦綰就聽執劍來迴報說,東華使館有人飛馬向北而去。


    “真沉不住氣。”秦綰搖頭了。


    就憑她一句話就敢八百裏加急向李鈺報信,就不怕她是隨口一說,反而影響了李鈺和秦建雲的關係?不過反過來想想,李鈞也正是因為清楚安國侯府的態度對李鈺很重要,才這麽著急地把消息帶迴去吧。


    相信等到她迴了京城,肯定不會無聊了。


    當然,對秦綰來說,目前最大的事,就是李暄的生辰。


    三月二十五當天,一大早,最新鮮的材料就被搬進了寧王府的廚房,當然,所有的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都是全新的,應有盡有。


    秦綰看見這個廚房也不禁感歎了一下朔夜的辦事能力,這哪像是個隻有不到二十人暫住的府邸,就是安國侯府的廚房也是遠遠不如。


    “要人幫忙嗎?”李暄袖手靠在廚房門口,一聲輕笑。


    “不用。”秦綰一笑,將他推了出去,“開飯之前,還請王爺自個兒找個地方——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


    李暄看著兩扇在眼前關上的門,摸摸差點被砸到的鼻子,轉身走了。


    “王爺,小姐真的會做飯?”荊藍追了上去,不過目光看的人卻是蝶衣。


    蝶衣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小姐……應該算是會做飯的吧?也沒人規定會做就一定得有多高的水準。


    “那就好。”荊藍拍拍胸口,又笑道,“不過沒想到小姐那樣的,也會洗手作羹湯。”


    蝶衣不以為然,她家小姐又不是生來就是千金小姐,從小還不是自己照顧自己?就算在師門衣食無憂,但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的那兩年,總不是每次餓了就有市鎮的。


    “你們忙去吧。”李暄揮揮手,打發了兩個姑娘。


    而廚房裏,秦綰對著無數的食材,琢磨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動手。


    很久沒做飯了,本來水平也不能說有多好,加上手生,還是別想著創新了,果然還是做自己最拿手的比較好。畢竟是生辰宴,送一桌暗黑料理也太對不起人了。


    有了決定,她動作就很快,處理食材,生火,開鍋,井然有序。


    書房裏,李暄處理完剛剛從東華送過來的文件,伸了個懶腰,發現已經快到正午了。


    想起那個應該還在廚房裏忙活的女子,他的唇邊就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原本提出想要她做一頓飯,大半也是開玩笑,畢竟也是千金小姐,偶爾下廚做些小點心也就罷了,生火做飯還是難為人了。不過沒想到,那個女子隻是笑了笑,就說好。


    就和身上出自她手的衣裳一樣,就算手藝一般,卻也將能做的做到最好,然後毫不自卑地捧到他麵前。


    那個女子從不覺得自己做出的東西不如人,就算東西真的不如,但隻要出自她手,天生就比別人的高貴。她就是有這樣的自信和氣勢。


    “王爺,可以吃飯了。”荊藍敲了敲書房的門。


    “知道了。”李暄合上最後一份折子,放下筆起身,心裏不免有幾分期待。


    陽春三月,春光正好。


    秦綰把午膳擺在了後花園的涼亭裏,邊上簇擁著一片桃花,一壺酒,兩副餐具,別有幾分意趣。


    蝶衣擺好碗筷,行了一禮,就和荊藍一起退下了。


    諾大的後花園,也就剩下了一桌酒菜,兩個人。


    隻是,覺得風光正好而心情舒暢的寧王殿下沒注意到兩個丫頭臉上詭異的神色。


    “先說好,我做的肯定不如王爺的廚子,不許說不好吃。”秦綰站在涼亭裏,巧笑嫣然。


    “不會。”李暄舉步而入。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桌菜上麵,卻不禁愣神。


    “我說過的,會的菜不多。”秦綰一臉的無辜。


    李暄扶額……這能算是“會得不多”嗎?至少桌上滿滿十二道菜,沒有兩道食材是重複的。可是……


    菌菇湯、野菜湯、雞骨湯、鯽魚湯、地瓜湯,還有……梅子湯,這個算是甜品?


    烤野兔、烤麻雀、烤茄子、烤花椰菜、烤大蝦、烤……饅頭?烤饅頭也是菜嗎?


    “我能不能問一下,為什麽除了湯就是燒烤?”李暄歎息道。


    “當然是因為我隻會煮湯和燒烤啊。”秦綰迴答得天經地義。


    “……”李暄無語,半晌才道,“所以,為什麽隻會這兩樣?”


    “……”秦綰一副你很傻的表情看著他,反問道,“你會隨身帶著鍋鏟,在樹林裏生火炒菜嗎?”


    李暄黑線了,所以說,秦綰所謂的“會做飯”,其實是野外求生手段?畢竟,在外露宿,最常見最方便的食物就是煮湯和燒烤了。


    “吃嗎?”秦綰小心翼翼地問道。


    “吃。”李暄答了一個字,徑直坐了下來。


    雖說菜的搭配奇葩了點,但分開來看,其實還都是很普通的菜,為什麽不吃?


    秦綰鬆了口氣,笑吟吟地倒了兩杯酒。


    李暄轉了轉酒杯裏琥珀色的液體,猶豫了一下:“好酒,不過有點烈,你沒事?”


    “當然是好酒。”秦綰笑道,“聽說這是我出生那年,舅舅埋在院子裏的女兒紅,我挖了一壇出來。”


    “臨安王沒生氣?”李暄汗顏。


    “這女兒紅……難道不是應該給我的嗎?”秦綰無辜道。


    “好吧,確實該我們喝。”李暄一笑,舉杯與她輕輕一碰。


    “生辰快樂。”秦綰一飲而盡,吐出一句話。


    李暄隻見她染了酒漬的紅唇水潤通透,目光中風情流轉,比往日裏更添幾分嫵媚,不由得心念一動,微微傾身,湊過去,在她唇邊輕輕一吻。


    “這也算禮物?”秦綰眨著眼睛問道。


    “嗯……算添頭?”李暄征求意見。


    “噗——”秦綰笑出聲,放下酒杯,伸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用力往自己這邊一拽,然後就撞了過去——


    “呯!”


    “……”李暄捂著被撞得發麻的嘴唇,一頭黑線。


    “好痛。”秦綰摸摸自己的唇,被牙齒磕到了一下,真有些疼。


    “一杯就醉了?”李暄無奈。


    “才沒醉。”秦綰笑著繼續湊過去,“剛才的不算,重來。”


    李暄低頭看著懷裏的女子明明眼波中滿是醉意,一聲笑歎,低頭吻了下去。


    “禮物,本王還是更喜歡自己拆。”


    遠遠的,蝶衣和荊藍守在花園口,以防裏麵的兩位主子隨時要叫人,見到這一幕,兩個姑娘對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轉過身去。


    果然是,春光正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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