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寧王的人馬浩浩蕩蕩出了宛城,帶走了所有人的視線,秦綰和執劍才從後牆溜出驛館。


    執劍扮成一個小廝,那張笑眯眯的娃娃臉看上去毫不違和。秦綰在宛城露麵太多,以防萬一,讓執劍去買了輛馬車,繼續南下。


    一出城,秦綰原本也不愛在馬車中悶著,隻用來放行李,自己一身利索的短打,坐在駕車的執劍身邊。


    “對了,這些還給大小姐。”執劍像是突然想起來,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遞過去。


    秦綰笑笑,抽出一千兩塞進懷裏,剩下的好些一百兩、五十兩的都還給了他,又笑道,“一千兩我收迴,本小姐賞罰分明,不會沒事就給你銀子。不過剩下那些是你自己贏的,不用給我。”


    執劍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扭捏,直接收好了銀票。好幾百兩的,也算小賺一筆了。隔了一會兒,他又敬佩道:“大小姐真是厲害,還真是不管怎麽賭都會贏呢!”


    “噗——”秦綰失笑,“那我可以去做秦半仙了,以後沒錢就去賭坊逛一圈。”


    “說實話,大小姐怎麽知道我會贏呢?”執劍摸著腦袋,一臉的好奇,這個問題不弄清楚,他昨天已經一晚上睡不著覺了。


    “因為,欲取先予。”秦綰笑夠了,才解釋道,“莊家覺得你是隻肥羊,想宰你一刀,但你一個菜鳥,輸幾把說不定就怕了,不玩了,所以一定會先讓你贏。”


    “等我贏夠了,沒了警惕心,可以宰的時候,大小姐已經帶出了魏氏,準備撤退了。”執劍恍然大悟。


    “喲,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羊呢。”秦綰道。


    “……”執劍一臉的鬱悶。


    “到渡口要多久?”秦綰問道。


    “這個速度的話,明天天黑前能到。”執劍想了想道,“端王殿下的隊伍最快也還要兩三天,時間很充裕。”


    “嗯。”秦綰點頭。


    “王爺的話,大概也是兩三天能到。”執劍偷望了她一眼,又加了一句。


    “沒人問你這個。”秦綰沒好氣道。


    “嘿嘿。”執劍也不怕她,還做了個鬼臉。


    雖說李暄要先返迴寧州,但李暄腦子又不抽,他大張旗鼓帶著官兵上路,怎麽也不會把魏氏送到洞仙湖去。寧州有言家的別院,名正言順的,當然,言鳳卿會在別院裏接應。


    表麵上,跟洞仙湖那些水匪可沒關係。


    寧王殿下隻是路遇被盜匪追殺的魏氏母女,念在言鳳華算是精忠報國死而後已的份上,護送了他的遺孀一程罷了。


    “對了,你要怎麽辦?”秦綰忽然問道,“使節團少個人還能掩飾,但怎麽也不能憑空多個人出來,你還是個大男人,藏都藏不起來。”


    “沒事,大小姐先迴去,一會兒屬下直接去求見端王,就說是替王爺給小姐送口信的。”執劍早有主意。


    “你家王爺在敗壞我的名聲上倒真是不遺餘力。”秦綰丟了個白眼,私私相授還這麽光明正大。


    也就是做的人是寧王,而她秦綰本來也沒什麽好名聲可言,要不然,禦史彈劾的折子早就堆滿禦書房了。


    “現在京城可一直流傳秦大小姐在醉白樓釣起一隻王爺呢。”執劍笑道。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李暄是論隻數的,要不要告訴他一聲,大家一起樂一樂?”秦綰道。


    執劍聞言,頓時臉都綠了,討饒道:“大小姐,那都是京裏的流言,您這麽睿智,肯定不會信這些捕風捉影的事的,是不是?”


    “說的好像如果本小姐信了,就不睿智了一樣。”秦綰道。


    “……”執劍無語。


    “你這路走得不對吧?”秦綰忽然道。


    “嗯,抄近路。”執劍答道。


    “我知道這條是近路,可是走這條路去渡口的話要經過南線大營。”秦綰道。


    “屬下身上帶著王爺的令牌,直接穿過去就行了。”執劍一臉理所當然,仿佛沒覺得穿越軍營是多大的事,“走官道要多花一天時間。”


    好吧,秦綰也淡定了。寧王殿下的大旗,不用白不用。


    然而,沒走多久,她就鬱悶了。


    要說之前在寧州是有人故意衝著魏氏母女去的,那這迴遇見攔路搶劫的盜匪又是怎麽迴事?


    十幾個漢子都是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衫,看起來倒有幾分盜匪的落魄,可這些人使用的兵器竟是清一色的樸刀,雖說好幾把明顯已經砍出缺口了,但怎麽看都是軍中的製式兵器吧!


    “打劫!”為首的漢子站在路中間,一聲爆喝。


    “你看,我們倆像是有錢的樣子嗎?”秦綰歎了口氣道。


    “這個……”原本隻是隨便說說,可那漢子竟然認真打量了他們一番,撓撓頭,有些苦惱地迴頭和弟兄們商量道,“要不……放他們過去吧?再等等下一波。”


    “我們都等大半天了,也就遇上這兩個,下一波還得等多久。”


    “喂喂,一個姑娘家帶著個小廝,還是兩個孩子呢,搶人家有點兒不厚道啊。”


    “要厚道打什麽劫!”


    “唉唉,算了算了,聽老二的,再等等。”


    “噗——”秦綰看得目瞪口呆,隨即笑了出來。這些人……真有意思!


    “行了行了,小丫頭快走吧,算我們倒黴,白忙一趟。”擋路的漢子不耐煩地揮揮手,叫人讓開了去路。


    “大叔,我看你們原先不是盜匪吧。”秦綰倒是不想走了,微笑道,“如果是有什麽困難,說不得我還能幫一把的,比如幫你們找個養家糊口的工作什麽的。”


    “不勞姑娘好心了。”眾人明顯興趣缺缺。


    秦綰更覺得有意思了,能放過他們,明顯還有俠義心腸,並不是單隻為求財,何況這條路因為要經過南線大營,很少有商隊走,更加沒什麽油水了,要打劫也不該選在這裏。能有好的生活也不想幹,那他們蹲在這裏是想幹什麽?


    再看了幾眼,她忽然感覺,這漢子好像有幾分眼熟,卻又有哪裏不太對勁。


    “你們還不走?”旁邊一個小少年喝道。


    秦綰盯著領頭的那漢子看了好一會兒,看得人家隱藏在絡腮胡下麵的臉都紅了。


    “老二,人家小姑娘該不是看上你了吧?”眾人一陣哄笑。


    秦綰按住了想要發作的執劍,她聽得出來,這隻是兄弟之間開開玩笑的葷話,並不帶有淫邪之意。


    “丫頭……”


    “啊,對了!”秦綰終於想起來哪裏不對勁了,從馬車上一躍而起,欺近了大漢身前,匕首依然握在掌心。


    唰唰唰——


    滿天胡須飛舞。


    秦綰落迴車轅上,滿意地看看一張新出爐的幹淨臉龐。果然,沒有那礙事的胡子,才看得清楚相貌嘛。


    “你……”大漢指著她,一臉的錯愕表情還來不及收起來。


    剛剛他根本沒看清秦綰的動作,隻覺得臉上被冰冷的刀鋒掠過,下巴就光潔溜溜了,這要是要他的命,不也是一瞬間的事?


    眾人愣了一下,情知這是遇見扮豬吃虎的高手了,頓時凝重起來,紛紛舉起刀。


    執劍見狀,跳下馬車,直接從腰帶裏抽出一把軟劍來。


    “怎麽迴事?”就在這時,後麵的樹林裏又走過來幾個人。


    “大哥。”聽到這個聲音,被剃了胡子的大漢明顯鬆了一口氣。


    “陸熔?”秦綰脫口而出。


    “你認得我?”來人臉色一變,眼中殺機閃過。


    秦綰看著這張稱得上兇悍的臉,右頰上的十字傷疤也隨著殺氣仿佛會扭動一般,但此時此刻,她卻覺得這張臉真是無比可愛!


    從前歐陽慧的下屬中,陸熔不是武功最好的,也不是最有能力的,可他每次都能將任務完成得最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絕不會超出她的預計。


    作為屬下,這是一個,天生就讓人放心的人。


    “原來你還活著,怪不得看著他也有些眼熟,以前就跟著你的吧。”秦綰笑道。


    “你究竟是什麽人?”陸熔沉聲道。


    隨著他的示意,眾人不動聲色地將他們和馬車一起圍在中間。


    “你們在這裏停留,該不會是想行刺端王?”秦綰看見陸熔,自然很容易猜到他們的目的。


    “是又如何?”陸熔心下一沉,已經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為了一個李鈞,不值得。”秦綰搖頭道。


    “不值得?”陸熔一呆,茫然道,“就這樣?”


    “不然還怎麽樣?”秦綰無奈道,“我認識你,武功也高過你,既然沒動手,顯然說明我不是你的敵人,不是嗎?”


    “你是誰。”陸熔依舊沒有放棄警惕。


    秦綰從袖子裏取出陰陽扇,雖說之前扇麵上沾了血已經拆掉了,但塗成黑色的部分可沒洗掉,想了想,她直接把扇子遞給了陸熔。


    陸熔原本還有些莫名其妙,但接入手中的扇子那沉重的分量,熟悉的花紋都讓他心神一震,但隨即他就迴過神來,直言道:“慧小姐死於李鈺之手,她的遺物自然也都落在李鈺手裏,就算你能拿出陰陽扇,也不能證明你和慧小姐的關係。”


    “那這樣呢?”秦綰拿迴陰陽扇,靈巧地在手裏一轉,十六根扇骨如利箭一般飛射而出,明明是扇形排列,卻轟然一聲,全部刺入同一棵樹幹的同一個位置。


    陸熔臉色大變。


    陰陽扇可以是從歐陽慧屍體上繳獲的,但那種獨有的使用方法卻除非親傳而不可得。


    “信了?”秦綰道。


    “姑娘,可否這邊說話。”陸熔道。


    “嗯。”秦綰也不怕他使詐,吩咐了執劍看守其他人就隨同陸熔一起走進樹林,沿途經過那棵可憐的大樹,順手一拍,將扇骨抽出來,重新裝迴去。


    執劍倒是哭笑不得地和眾人大眼瞪小眼。原本應該是他保護大小姐和盜匪對抗的,可為什麽現在看起來大小姐和盜匪才是一路人?什麽看守其他人,讓那些人看守他才是真的吧!


    不過執劍也不生氣,他是王爺派給小姐的,相處不過一日,要說有多信任真不至於。何況,秦綰剛剛在他麵前說出的那幾句話已經很了不得了,換個人足夠被殺人滅口。


    所以,其實也沒什麽好不滿的。


    走遠了一些,陸熔才道:“姑娘怎麽稱唿?”


    “我叫秦綰,是安國侯的嫡長女,南楚永安郡主。”秦綰第一句話就把陸熔給噎住了。


    “慧小姐……”半晌,陸熔才艱難地開口。


    “還有,沈蝶衣還活著,在使節團中。”秦綰又引爆了第二顆雷。


    “什麽?蝶衣姑娘還活著?”陸熔的心思果然被帶偏了,但下一刻,他又疑惑道,“不對啊,蝶衣姑娘怎麽會在使節團裏?端王和……啊,永安郡主,不是你嗎?”


    “是啊,是我。蝶衣幫我做假象,我才能出現在這裏。”秦綰笑眯眯地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讓你看一看蝶衣。”


    她歐陽慧雖然換了個殼子,可蝶衣卻是本人,這可是她取信從前下屬最好的活證據。


    “我相信姑娘,但是,在那之前,我隻問姑娘一句話。”陸熔道。


    “嗯?”秦綰一挑眉,若有所覺。


    “慧小姐的仇,姑娘打算如何報?”陸熔直言道。


    “行刺是最下乘之法,實不可取。”秦綰淡然道,“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李鈺……太子麽,歐陽慧能捧他上去,我秦綰也能摔他下來!”


    陸熔看著她有些發怔。


    雖然相貌完全不同,但這個女子一瞬間迸發的氣勢,卻讓他有種仿佛麵對歐陽慧的錯覺。


    “秦綰,說到做到。”秦綰正色道。


    “那麽,我有一份禮物送給姑娘。”陸熔說道。


    “哦?”秦綰被引起了幾分好奇。


    “姑娘這邊請。”陸熔說著,在前麵帶路。


    秦綰毫不在意地跟了上去,反正她藝高人膽大,真有不對,就直接殺人滅口。讓執劍在下麵,也是互相監視,真到了必要的時候,執劍足以將下麵的人全部滅口。


    樹林裏搭了幾間簡易的棚子用來遮風避雨,陸熔有些尷尬地道:“我們在這裏稍作休整,等李鈞在渡口紮營,住處簡陋了些。姑娘別見怪。”


    “無妨。”秦綰一笑,知道他還沒說全,住處簡陋就算了,恐怕是連三餐都成問題,所以不得不兼職攔路搶劫吧!就這樣去行刺,絕對是有多少死多少。


    “大哥。”留守的人迎上來,警惕地看了秦綰一眼。


    “她是慧小姐的……”陸熔說到一半,不由得卡殼了,為難地看向秦綰。


    “師妹。”秦綰接口道。


    “姑娘好。”


    能跟著陸熔明知是送死也堅持要去行刺端王的,都是忠心於歐陽慧的,從李鈺的大清洗中逃出來的人。要說原來,他們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除了陸熔,其他人要是各自散去,隻怕連歐陽慧本人也認不全。畢竟,能直接跟她接觸的都是各方首腦,她怎麽可能記得屬下的每一個屬下。


    秦綰不禁有些感歎。


    有人會背叛,可也有更多的人不會。哪怕很多都是從前她連名字都不記得的小人物。


    “姑娘,禮物就在裏麵。”陸熔道。


    聽到“禮物”這個詞,邊上的人顯然臉色都有些古怪。


    秦綰走進棚子裏,一眼就看見一個被五花大綁拴在柱子上的女人。


    女人明顯已經被綁了好幾天,神色極為虛弱,長發披散,遮住了半邊臉,衣服破破爛爛,髒得都快看不清原本的顏色,隻依稀能看出料子不錯。


    秦綰一看見這個女人就不禁笑起來,笑得很甜蜜。


    “你……”女人僵硬地轉過腦袋,看了好半晌,才嘶啞著聲音開口道,“秦大小姐?”


    “阿九。”秦綰走到她麵前,步履優雅,“這才不過短短幾個月功夫,怎麽就落魄成這般模樣了呢?”


    “你怎麽、會……認識我?”女人震驚道。她在京城潛伏多年,做的原本就是情報工作,認識秦綰不奇怪,可秦綰怎麽可能認識她?


    安國侯府的瘋女大小姐,甚至她出現在這個地方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慕容九,你靠背叛歐陽慧得到了李鈺的寵信,如今的下場你可還滿意?”秦綰很平靜地問道。


    “殿下是喜歡我的!”慕容九怒道。


    “喜歡到送你來死?”秦綰好笑道。


    李鈺明知道歐陽慧殘留的下屬人人恨不得咬死慕容九,真想保她,就該把人放在京城,偏生讓她出來,簡直就差沒直說:別來找本殿下報仇,這人送給你們出氣了。


    “胡說,那是小人挑撥!”慕容九咬牙切齒道。


    “別傻了。”秦綰眼中含著一絲悲憫,“李鈺要江家的勢力成事,為了江漣漪,他連歐陽慧都說殺就殺了,何況是你。要不然,你真以為憑你幾句挑撥,李鈺就會對歐陽慧動手?”


    “……”慕容九狠狠地瞪著她,卻沒說話。


    “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落到這個下場嗎?”秦綰微笑,看她想說話的樣子,又打斷道,“別說什麽小人挑撥陷害,隻因為,你是一個背叛者。”


    “我絕不會背叛殿下。”慕容九嘶吼著,眼中閃著迷戀的光芒。


    “那又如何?”秦綰一挑眉,“你說,人家就信?世人隻看見你背叛歐陽慧。而一個背叛者,是不會被人所信任的,你能為愛情背叛歐陽慧,他日也能因愛生恨背叛李鈺,背叛……哪需要那麽多理由呢。”


    慕容九盯著她,空氣中隻傳來她用力的喘氣聲。


    “姑娘,她怎麽處置?”陸熔問道。


    “你們沒一刀砍死她也算難得。”秦綰有些納悶。要說這些人連端王都敢不計生死去行刺了,總不至於對於慕容九這個罪魁禍首還心存憐憫?


    “一刀砍死她便宜她了!”旁邊一人憤憤地插口。


    “那你們打算怎麽弄?”秦綰奇道。


    “畢竟是個女人,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置,所以打算餓死她。”陸熔道。


    “嗬嗬。”秦綰笑了。


    其實,餓死聽著簡單,卻是個很殘酷的刑罰,不過陸熔顯然沒有意識到。


    “姑娘覺得呢?”陸熔問道。


    “嗯……”秦綰想了想道,“挺好的。”


    “秦綰,沒想到你之前一直裝瘋賣傻!”慕容九淒厲地喊道。


    “我可沒有歐陽慧的好心腸。”秦綰一聲冷笑,轉頭道,“幹等她餓死太耗時間了,我有個法子。”


    “姑娘請說。”陸熔很虛心地求教。


    “劃花她的臉,割掉她的舌頭,廢掉她的武功,打斷她……嗯,一隻手一隻腳好了,然後就別管她了。”秦綰說一句,慕容九眼裏的恐懼就深一分。


    “那樣……不至於會死吧?”有人疑惑道。


    “要麽乞討,要麽餓死,隨便她。”秦綰道。


    “照辦。”陸熔吩咐了一句,也不由得感歎,果然女人心都夠毒,至少他就想不出這種主意來。


    高高在上的九姑娘,沒有容貌,沒有聲音,沒有武功,沒有勢力,還弄成個殘疾——除了乞討,連賣到最低賤的窯子裏都沒人要了。還真是,要麽乞討,要麽餓死。


    就不知道慕容九會怎麽選擇了。是忍辱偷生,毫無希望地活著,還是……一死了之?


    秦綰勾起一絲淡然的笑意。


    至少她覺得,慕容九沒有那個勇氣尋死。她能喊著“有種你殺了我”也不後悔,但卻絕對沒膽量親自動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秦綰,你不得好死!”慕容九大叫著被人拖了下去,很快,遠遠就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秦綰早就不得好死了。”秦綰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不得好死?原來的那個秦綰早就被張氏折騰死了,還真應了不得好死四個字。


    “姑娘不讓我們去行刺,是否有別的主意?”陸熔問道。


    “嗯。”看到慕容九,秦綰基本上已經能夠信任陸熔,當即從懷裏取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遞給他,沉聲道,“先收攏人手,想安靜生活的,給與遣散費,不要留難。想要報仇的——你們去寧州,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暫時蟄伏。”


    “我明白。”陸熔接過銀票,眼眶不由得有些濕潤。


    “寧州形勢特殊,李鈺的人插不進手,比較安全,一切等我從南楚迴來再說。”秦綰道。


    “姑娘放心,隻要還活著的,還想報仇的,我都會找到的。”陸熔沉聲道。


    “嗯,就在這裏別過吧。”秦綰對他點點頭,一個人向來路走去。


    “大哥?”幾個人湊上前來。


    “處理完那女人,趕緊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裏。”陸熔吩咐道。


    “是!”


    秦綰迴到小路上,執劍和眾人還在對峙中。


    “大小姐,這?”執劍苦著臉問道。


    “我們上路吧。”秦綰一躍上了馬車。


    “啊?哦。”執劍撓了撓頭,收起軟劍,繼續駕車。


    沒有人阻攔他們,很快就把人都甩在了後麵。


    “你不想問點什麽?”秦綰一挑眉。


    “大小姐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執劍想也不想地答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嗬嗬……”秦綰輕笑道,“放心,隻要你不背叛,知道多少都不會死。”


    “哦。”執劍應了一聲。


    “我進去休息一會兒。”秦綰爬進了車廂。


    “剛剛耽擱了好些時候,晚上要趕到三河縣落腳的話,可得加快速度了。”執劍喊道。


    “知道了。”秦綰答應一聲。


    放下車簾,隔斷外間的視線,她閉上眼睛養神,卻沒有絲毫睡意。


    李鈺能把她在京城的勢力一網打盡,不得不說其中有慕容九最大的一份功勞。作為她的心腹之人,又是專司情報的,慕容九幾乎清楚她所有的人手,除了孟寒。


    午夜夢迴時,她幾乎把能想到的所有酷刑都在慕容九身上實行了千百遍,然而,真正見到慕容九,她才發現,比起慕容九,她更恨的其實是自己。


    慕容九眼中明明是這麽明顯的迷戀,她怎麽會連朝夕相處當做妹妹看待的女子愛上自己的男人這種事都看不出來呢?


    那一日,遍灑京城的血,歐陽慧本人要負最大的責任。


    她看錯人,還不止看錯一個。


    今日見到陸熔,欣喜之下,壓抑在心底更多的,是愧疚。陸熔的獨子陸臻和她的侍女雕羽兩情相悅,原本她還想著年後就把雕羽許配給陸臻,喜上加喜的。可是,雕羽隨著歐陽慧一起死在獵宮,連屍首都找不到。


    秦綰今天在陸熔身邊沒有看見陸臻,都不敢問一句,那個叫她“慧姐姐”的英俊少年有多傷心絕望。


    執劍似乎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一路沉默著,快馬加鞭,天黑時在三河縣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棧,要了兩間幹淨的上房。


    秦綰連晚飯都是送到房裏吃的,麵無表情的模樣讓執劍看著有些心驚膽戰。


    不過,第二天一早,他下樓時就看見秦綰坐在客棧一樓的餐館裏吃著早點,看見他,又笑得陽光燦爛:“快點,吃了東西就趕路!”


    “啊,是。”執劍坐下來,拿起一個燒餅往嘴裏塞,隨即反應過來,疑惑道,“小姐心情好了?”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嘛。”秦綰笑眯眯地喝著熱騰騰的豆漿。


    她隻給了自己一天的時間去傷感,然後就要打起精神,應對之後的麻煩了。


    賬本的事後續有李暄,不用她再花心思,但到了南楚,她也不是真的隻需要見見外祖父就行了。


    皇帝讓她一起來,顯然是寄希望於她能促成這次和親的。李鈞那邊一切順利還好說,如果南楚皇帝無意送公主和親,她一個從未見過麵的外孫女能管多大用,誰知道呢。


    何況,秦綰還在很認真地考慮,有沒有辦法在不牽扯到自己和李暄的前提下,幹掉李鈞。雖說不讓陸熔去行刺,可如果有好辦法,她是很樂意幹掉李鈞的。


    至於秦珍,應該感謝她吧!


    畢竟,現在幹掉李鈞,秦珍不過守個望門寡,以秦建雲的地位,雖說不能有太好的人家了,但總不難讓她再嫁。可要是等成親後李鈞再死……這個,還真沒聽說過皇室的王妃能改嫁的。


    吃過早飯後,繼續趕路,中午就進入南線大營的範圍內。


    南線大營屯著二十萬大軍,其中五萬是水軍,是常年防備南楚的。如今東華和北燕關係緊張,戰爭一觸即發,如果能緩和南楚這邊的狀況,皇帝就有意將南線大營的陸軍調撥十萬到北線戰場上。所以,這次李鈞的任務看似隻是一件和親的小事,其實事關東華的整個戰爭方向,正如秦建雲想的,如果李鈞辦得漂亮,皇帝一高興,真的能讓他這個端郡王變成端親王。


    一路經過十餘處明崗暗哨,執劍手裏有寧王的令牌,以緊急任務的名義借路——不在戰時,又不是要幹涉軍事,不過是借路通過而已,一輛馬車,也不會引起騷亂,大營統領自然是樂得賣寧王一個麵子,一路大開方便之門放行。


    果然,天黑之前,他們就到達了渡口,而此刻李鈞的大隊人馬起碼還有兩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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