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晚上,秦綰照例一覺睡到了中午才起床。


    尤婆子不在,大約是去給她找“爹”了。


    秦綰換了身江湖俠女慣常的裝束,佩上短劍就出了門。


    “哎呀,這不是秦姐姐嗎?”剛轉到大街上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歡快的聲音。


    秦綰一愣,也沒想到在襄城竟然能遇見熟人,可一轉身,不由得哭笑不得:“小紅,你不是迴安縣嗎?”


    “是的呀。”邵小紅噘著嘴,但眼角眉梢卻不見惱怒,反而散發著喜悅的光芒。


    秦綰轉移目光,落在她身後的人身上。


    “這裏難道不是安縣嗎?”沈醉疏摸了摸鼻子,幹咳了兩聲,一臉無辜地問道。


    “……”秦綰無語。


    沈大俠,安縣和襄城明明南轅北轍好嗎?


    “秦姐姐別介意,你還沒吃飯吧?沈醉疏請客!”邵小紅挽住了她的手就走。


    “喂喂,丫頭,我沒說要請客。”沈醉疏翻了個白眼。


    “難道讓姑娘家請你?”邵小紅瞪了他一眼,又道,“前天還吃了姐姐的兔子呢。”


    “好好好,我請我請。”沈醉疏無奈地搖頭。


    秦綰一時無法拒絕地被拉到了一家酒樓上,也就隨遇而安了。反正她也沒吃午飯,有人請客,為什麽不吃?


    “上迴見姑娘像是個官家千金,今日……”沈醉疏捧著茶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連連搖頭。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千金小姐。”秦綰倒是笑了。


    “今日姑娘確實有幾分江湖女子風範了。”沈醉疏說著,又瞥了一眼她腰間的短劍。


    “我算是……半個江湖人吧。”秦綰沉吟了一下,輕笑道。


    “江湖可不好混,姑娘還是早點迴家為好。”沈醉疏道。


    “迴家嫁個身高一丈、腰圍一丈、滿臉橫肉還會吃人的妖怪?”秦綰歪了歪腦袋,把對嚴雪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噗——”沈醉疏口中的茶都噴了出來。


    “啊,那還是不要迴去得好,姐姐要不要去我家?”邵小紅道。


    “……”秦綰和沈醉疏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一絲無奈。


    這話要說魏氏母女信也就罷了,沈醉疏是絕對不可能信的,秦綰也明白他不信,隻是隨便開開玩笑,可沒想到邵小紅居然會信!邵震一個水匪頭子,怎麽就教出這般天真的女兒來?


    “不用,我在襄城有親戚,現在暫住在那裏。”秦綰道。


    “這樣啊,那以後秦姐姐要來我家做客哦。”邵小紅也不強求。


    “好啊。”秦綰微笑,洞仙湖,就算沒人請,她也是要去的,這股勢力盤踞寧州始終是個心腹大患,或剿或撫,總要有個主意的。


    “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沈醉疏忍不住問了一句。


    對於這個女子,他有幾分好奇,莫名的卻也有幾分好感,哪怕明知道她的身份不簡單。


    無關男女情愛,或許,隻是一個看得順眼罷了。


    “你?”秦綰一臉的鄙視。


    “我好歹在天下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三,不用這麽看不起我吧?”沈醉疏道。


    “就你還能排第三?看來那什麽十大高手還真挺有水分的。”秦綰道。


    “我有這麽差勁嗎?”沈醉疏怒視她。


    “七絕公子沈醉疏,琴棋書畫詩酒花,可沒一絕是和武有關的,一個江湖人,綽號居然要在雜學上做文章,可見你武功不怎麽樣,讓人羞於提起。”秦綰撇嘴。


    “……”沈醉疏扶額,為什麽覺得這歪理竟然聽起來好有道理,竟讓他無言以對?


    “哈哈哈……”邵小紅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直到酒菜上桌才算喘過氣來,又好奇道,“十大高手?誰有那麽大麵子排這個榜,讓江湖人都信服?”


    “當然信服,因為排榜的人是聖山總宗門無名主和武宗宗主。”沈醉疏道。


    “噗——”這迴噴茶的換成了秦綰。那倆老怪物是嫌平靜日子過久了,閑的發黴,找點事出來玩玩嘛?


    “怎麽了?”沈醉疏一挑眉。


    “什麽時候的事?前幾年好像還沒聽說過。”秦綰好奇道。


    “也就是兩年前的事。”沈醉疏一聳肩,“雖說聖山不管事,但他弄出個高手排行榜來,大家還是買賬的,不過十大高手算的隻是四十歲以下的年輕人,沒算那些老怪物。”


    兩年前……秦綰歎了口氣。


    兩年前正是李鈺和二皇子鬥得最緊張的時候,她全副精力都耗在了京城,倒是忽略了江湖,尤其這種閑談似的消息,就更不會關心了。記得當初屬下似乎呈報過一句,隻是她也沒放在心上。


    “第一是誰?”秦綰隨口問了一句。


    “沒有第一了。”沈醉疏沉默了一下才道。


    “沒有第一?”秦綰愣住。


    “不會吧?難道這個高手榜是從第二開始排的?”邵小紅脫口而出,但很快就想到,還有另一種更容易解釋的可能。


    “因為第一名已經死了。”果然,下一刻沈醉疏就歎息道,“估計今年的高手榜要重排了。”


    “死了?那這個所謂第一也不怎麽樣嘛。”邵小紅撇撇嘴,一下子就沒了興趣。


    “你以為人家怎麽死的?”沈醉疏給自己的茶杯換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又道,“說起來,當初排名出來的時候我是不服的,隻是不久之後傳來那人與陰山老魔一戰,最終結果隻有她一人活著迴來,我是自認不如的。”


    秦綰聽著,臉色越來越古怪,陰山老魔?她當然知道,因為那老妖怪就是自己弄死的!


    “你說的人,難道是歐陽慧?”倒是邵小紅直接說出了口。


    “你知道?”沈醉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爹說過。”邵小紅一聳肩,無所謂道,“說她什麽都好,就是腦子不好,竟然相信皇族中人會有真情,死了也不冤枉。”


    秦綰在桌下的左手狠狠一握拳,嘴唇緊抿。


    什麽都好,腦子不好……原來外人都是這般看待從前的她嗎?隻有她一個人,傻傻的沉浸在李鈺編織的謊言裏不可自拔,絲毫看不見真實。


    “秦姑娘也知道這個人?”沈醉疏忽然道。


    “身為女子,怎麽會不知道歐陽慧。”秦綰停頓了一下,盡量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來。


    “說的也是。”沈醉疏苦笑了一下,又歎息道,“其實真想打一場啊。”


    秦綰無言,隻想說不用打也知道,哪怕是全盛時期的歐陽慧也打不過沈醉疏。這個榜單,水分實在太大了。


    當初的陰山老魔是二皇子請迴來的供奉,既然不是江湖事,自然也不按江湖規矩,她赴約前先請蘇青涯把那一片地方都浸了毒,又讓孟寒操縱蠱蟲暗算,陰山老魔又實在太過托大,看不起她一個少女,即便這樣,最後才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要不是孟寒當機立斷給她種下輪迴蠱,恐怕她也迴不來的。


    “歐陽慧的死訊,已經傳遍天下了嗎?”許久,秦綰才問道。


    “該知道的,應該都知道了。”沈醉疏答了一句,想了想,又道,“對了,最近還有件傳聞,說蘇青崖醫死人了。”


    “天下第一神醫醫死人?”邵小紅不禁睜大了眼睛。


    “因為歐陽慧?”秦綰澀聲道。


    “聽說是聽到消息時,手一抖,金針紮錯了穴位。”沈醉疏說著,也覺得這事有點奇葩,“雖說被醫死的那家夥其實算是死有餘辜,但歐陽慧入皇子府的消息傳出來之前,江湖上一直傳說蘇青崖和歐陽慧是神仙眷侶……也難怪吧。”


    秦綰抽了抽嘴角,想說如果你說的這句話被蘇青崖知道,那最好這輩子不要找他救命。


    神仙眷侶?就因為他們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所以交往過密就必定是有私情?這是哪門子的強盜邏輯。男人和女人,就不能純粹地做朋友嗎?


    “姑娘都沒動幾口,是菜肴不合口味嗎?”沈醉疏忽然道。


    “……”秦綰低頭看看桌上的菜,一挑眉,幹脆放下筷子道,“是啊,有點不合胃口。沈大俠請客,我可以加菜嗎?”


    “當然。”沈醉疏愣了一下才點頭,這還真是……不客氣啊。


    不過,隨後秦綰就讓他見識了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不客氣。


    “把你們酒樓的菜品,每種送一盤上來,還有酒,每種打一斤來,茶也一種上一壺好了!”秦綰隨口吩咐。


    “啊?”點菜的小二也傻眼了。


    “我說得不夠清楚?”秦綰道。


    “可……小店有一百零八道菜,十六種酒,十二種茶……”小二猶猶豫豫地說道。


    “上不齊,還是怕我們沒錢付賬?”秦綰問道。


    “姑娘說笑了。”小二趕緊賠笑道,“隻是,這麽多酒菜,三位也吃不完啊。”


    “不會浪費的。本姑娘今天請全城的乞丐吃飯!”秦綰道。


    “這……”小二的笑容更僵硬了。


    “去吧。”沈醉疏苦笑著搖搖頭,直接丟了一錠金子到小二懷裏才把人暈暈乎乎地送下去——他當然不是出不起這個錢,隻是,也不知道是哪裏得罪這女子了?


    “我吃飽了,多謝款待。”秦綰出完氣,笑吟吟地起身,揚長而去。


    沈醉疏無語凝噎,你不是說不合胃口嗎?加菜了你還不是沒吃一口,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邵小紅笑得眉眼彎彎,很是開心,大概是覺得自己老是被沈醉疏氣死,現在有個能氣死沈醉疏的女人,也算是給她出氣了!


    至於情敵?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秦姑娘不太喜歡沈醉疏,那好感度比正常水準都還要偏下一點點呢。


    秦綰走出酒樓,摸摸空空的肚子,隨手在路邊買了盒桂花糕,也不在乎形象地邊走邊吃。反正她現在一身打扮就是江湖女子,沒半點兒千金小姐的模樣。


    走出一條街,她的心情才恢複了平靜,不由得苦笑。


    原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來了,可驀然間聽到旁人不經意地提起才發現,原來她一直沒有真正放下過去。


    還會痛,還會恨——對於謀士來說,這是致命傷。


    可是,我現在還需要做謀士嗎?


    秦綰歎了口氣,在心裏問自己。


    她究竟想做什麽呢?廢掉李鈺其實並不太困難,可之後呢?換一個皇子輔佐,然後重蹈覆轍?還是幹脆放下一切,安安心心做寧王妃,好好過日子?可那樣又不太甘心。


    想了很多,也沒個主張,她隻能先放下這些。


    總之,先做好眼下的事,把賬本交給李暄,然後去南楚。


    南楚是她的外家,不管以後她想做什麽,有南楚做後盾都是利大於弊的事,借著清河公主刷南楚皇帝的好感也很重要!


    其他的,等迴安國侯府之後,可以慢慢想。


    至於沈醉疏和邵小紅怎麽會去安縣走到襄城來,看他們的模樣,結合江湖傳言也能猜得出來,隻是她真沒想到有人能路癡到這個程度的。


    逛了一大圈,就聽說出了人命。


    秦綰不動聲色地打聽了一下,原來是一個混混敲詐外地的客商,爭執中客商被推了一把,後腦磕在門檻上,不等大夫來就沒氣了。


    偏生這是個行腳商,一時也沒人知道他落腳在哪家客棧,聞訊而來的捕快隻能先拘押了混混,把屍體暫且送到義莊安置。


    秦綰心裏有數,避開人群迴到小院,果然,尤婆子連白衣都準備好了。


    “那個是南楚的人,沒那麽多牽扯,死於意外,備妥了孝服反倒奇怪,白衣就好。”尤婆子匆匆說著,又將一張紙遞過去,“這是那人在襄城編的假身份,行腳商,無親無故的,但怎麽讓人相信他突然冒出個女兒來,就看姑娘了。”


    尤婆子也是無奈,時間太緊,要找到合適的人選,安排一出讓人看不出破綻的謀殺,實在也沒法做到十全十美。


    “這樣啊……”秦綰拿著白衣想了想道,“女兒不行,那小妾也行吧,給他哭個靈也算有情有義。”


    “咳咳!”尤婆子被自己的口水嗆著,蒼老的臉龐扭曲得不成樣子。


    扮孝女哭靈就已經很過分了,扮……妾那種東西?這姑娘是真不把自己的名聲當迴事啊!


    “反正又沒人認識我,過後衣服一換,誰知道。”秦綰不以為然。


    讓她用“秦綰”的身份去給人哭靈,她當然是不幹的,但反正又不會被人認出來,當然是怎麽方便怎麽來了,麵子?麵子是能當飯吃還是當錢花?


    “姑娘,這,不太好吧?”尤婆子想了半天才勉強想出一條理由,“姑娘一看就是個閨女,怎麽像是小妾呢?”


    “嗯……”秦綰摸了摸下巴,很無辜地說道,“那,紅顏知己?”


    “……”尤婆子說不出話來了。


    秦綰既然下定了決心,就不會輕易改變主意,換上白衣,重新修飾了一番妝容,施施然地去了義莊。


    義莊的看守是個苦差,整天跟屍體在一起,還沒有油水——畢竟會停屍義莊的,不是無親無故,就是客死異鄉。如今的看守是個老捕快,早年追捕盜匪的時候被砍斷了一條腿,當時的郡守就把他安排到了義莊做個看守,拿份薪水養老,也算是個去處。反正這差事也沒人爭,於是他這一做就是十二年。


    今天的義莊難得熱鬧了些,下午送來一個客死的行腳商,隨即竟然有個算是漂亮的女子一身白衣,聲稱是死者未過門的妻子,夜裏要守靈,等官府判決了殺人兇手再扶靈歸鄉。


    老捕快一輩子沒見過這種稀奇事,不過感念這女子雖然行事有些不守規矩,但也算有情義,便睜隻眼閉隻眼放她進去了。


    義莊裏除了屍體什麽也沒有,即便是心存不良的,難道還能是來偷屍體的?


    晚飯是尤婆子送來的,她在襄城居住多年,和老捕快也麵熟,說起這個遠房侄女一臉無奈,倒也讓老捕快消去了最後一點疑心。


    客商途經襄城,與美貌女子一見鍾情,打算迴鄉之後立刻迎娶,本來是一樁佳話,誰料天有不測風雲,真是可惜了……


    尤婆子順便也帶來外麵的消息,郡守府已經出了公告,三天後押解祁家人上京,現在襄城的各路人馬都因為這件事動了起來,更沒人將目光放在義莊,對秦綰來說是一件好事。


    然而,秦綰沉思半晌,忽然開口道:“尤婆婆,買孩子的事盡快,我懷疑今晚祁家人就會被押走。”


    “這麽快?”尤婆子一驚。


    “官府明知有人要劫囚,還特地公告了押送的時間,還真是好心呢。”秦綰一聲冷笑。


    “姑娘說,這是瞞天過海?”尤婆子沉聲道。


    “不中亦不遠矣。”秦綰目光灼灼,淡淡地吩咐道,“今晚開始,派人日夜盯著大牢。”


    “是。”尤婆子答應一聲。


    “如果可能,盡量不要讓祁印商被人滅了口。”秦綰猶豫了一下才道。


    “老婆子明白。”尤婆子鄭重地點點頭。


    秦綰也沒把話說死,於公於私,她都不是很想祁印商死,但她也不知道李暄在雲州有多少人手,是否能扛得住這麽多勢力,隻能盡力了。


    等她吃完,尤婆子收拾了東西,謹慎地退了出去。


    不提她自去安排監視大牢的動靜,秦綰等看守的老捕快睡了,反插上停屍間的門,開始檢查屍體。


    昨晚來的時候,為了避人耳目,一片黑燈瞎火的,今天她卻能點了燈,細細查看。


    祁老太太死去不過數日,春日的氣候還不炎熱,倒是沒什麽氣味,秦綰也不怕死人,翻來覆去搜查了一遍,連頭發絲裏和每一寸衣物都細細捏過,確認了沒有夾層。


    當時她沒有問祁印商東西藏在什麽地方,一來是覺得自己不可能從一具屍體上還找不出賬本,二來也是明白這也算是個祁印商給的小考驗,繼續磨嘴皮子時間已經不夠,隻能接了下來。可如今真是找不到,她才有些佩服了。


    祁印商確實是個人才,可惜被祁展天連累了,要不然,曆練一番多些經驗後倒是可以大用。


    隻是,再佩服,賬本還是要找出來的。


    會在什麽地方呢?


    有長長一夜的時間,秦綰倒是不著急,盤膝坐在屍體邊上,靜靜地沉思。


    如果不是在表麵,那……割股藏珠?也不對,屍體上並沒有顯眼的新傷,就算老太太還在祁家時也做不了這種事,這個年紀又一直養尊處優的老太太,這樣做直接就沒命了。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最後剩下的……秦綰盯著屍體,一臉的古怪。


    如果說祁老太太臨終之前把蠟丸給吞下去了,倒是很有可能。人死之後,消化功能自然停止,蠟丸會一直停留在胃裏,如果祁家滿門抄斬,祁老太太無人收殮,官府火化之後賬本也煙消雲散,可如果祁家還有一線生機,能讓老太太入土為安,哪怕幾年之後,依舊可以重新開棺取迴賬本。


    那麽……秦綰看看夾帶進來的短劍,不禁抽了抽嘴角,該說,帶把劍進來,是她有先見之明嗎?


    給活人開膛破肚,秦綰其實並不怎麽在意,但已經死了的人還真是第一次,畢竟誰也沒有鞭屍的習慣。


    好在死了幾天的人,血液已經開始凝固,並不會有一劍下去鮮血四濺的慘狀,而她從前跟蘇青崖在一起久了,多少也懂點醫理常識,至少打開屍體的肚子知道哪個是胃……


    果然,剖開胃袋之後,在一堆已經發臭的食物殘渣中,露出一顆龍眼大小的蠟丸,也不知道彌留之際的老太太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把這玩意兒吞下去。


    秦綰皺著眉拿起蠟丸,用老太太的衣物擦拭幹淨,還覺得那股酸臭的味道彌久不散,隻能從衣服上扯了一塊布料下來,仔仔細細包了幾層才放進懷裏。


    至於開膛剖腹的屍體,秦綰稍稍整理了一下,給她穿迴衣服,蓋好白布,收拾了現場,一時看來,除了濃重的氣味外,很難看出破綻來。想必平時也沒人仔細檢查每一具屍體,拖延幾天被發現的時間應該還是可以的。


    東西到手,秦綰也不會真的繼續給某個探子守靈,就打算撤退了,至於尤婆子,辦完這件事,她的身份在有心人眼裏也不再是秘密,一個暴露了的暗樁,原本也是要撤走的,無所謂連不連累。


    然而,剛收拾完畢想離開,猛然間,她感覺到了一陣不對勁。


    夜風吹過,破舊的窗欞哢嚓作響,更添了幾分詭異。


    “出來。”秦綰沉聲喝道。


    好一會兒,無人應答。


    秦綰一聲冷笑,猛地一個轉身,從後窗穿出,幾個起落翻過對麵的屋頂,竄進了小巷。


    “鬼丫頭!”外麵的人沒想到看起來像是要和他對峙的女子逃跑得如此幹淨利索,愣了一下才去追,等上了房頂,已然看不見秦綰的影子了。


    秦綰換了幾條路,避開巡邏的官兵,猶豫了一下是迴小院,還是直接離開襄城。雖說還有行李,但卻沒什麽重要的物品,歐陽慧的骨灰也交由蝶衣帶著,其他東西可以一路置辦。不過,還沒等她有所決定,陰魂不散的黑影又出現在麵前。


    “小丫頭挺會跑的。”那人歎了口氣。


    秦綰也歎氣,有一利必有一弊,她為了混進義莊穿的白衣,在夜色中簡直就像是一盞燈一樣顯眼,就算她一直不走屋頂,還是脫不了身。


    抬頭看去,隻見堵住去路的人四十來歲年紀,一身灰色的麻布衣袍,腰間係著個褪了色的酒葫蘆,散著頭發,胡子老長,一副不修邊幅的邋遢樣,滿臉的滄桑。


    “大叔,你要是再糾纏不放,我可要喊救命了。”秦綰無奈道。


    “什麽?”邋遢男子一呆。


    “襄城現在可到處是官兵,你說,我要是現在大喊非禮……”秦綰上下打量著他,慢吞吞地說道。


    邋遢男子抽了抽嘴角,半晌才道:“小丫頭心計不錯,武功也不錯,怎麽行事這般沒底線?”


    “大叔一把年紀了,還不是在這裏以大欺小。”秦綰淡淡地道。


    “我隻要你從那老太太身上拿的東西。”邋遢男子道。


    “哦。”秦綰一挑眉,直接拋了過去。


    “你……”邋遢男子看看手裏的蠟丸,臉上的神色更古怪了。


    “沒事的話,不奉陪了。”秦綰轉身就跑。


    邋遢男子遲疑了一下,忽的恍悟過來,這蠟丸如此幹淨如新,怎麽也不像是從死屍肚子裏剖出來的,頓時苦笑起來,卻也隻能繼續追。


    秦綰在襄城兜了幾個圈子也沒甩掉後麵的人,不禁一臉的煩躁。別說迴小院,就是離開襄城,甩不掉這個人也很危險,畢竟在襄城她還能利用官府和其他勢力,可一旦離開,就全靠她自己了。打肯定是打不過,跑——短距離還沒問題,可時間一長,自己的功力不夠,肯定會被追上。


    這個時候,她倒是有些後悔沒帶上朔夜了。朔夜武功不弱,有他纏住這人的話,足夠自己脫身了,而尤婆子這邊,麵對這種程度的高手,有多少人手都有心無力。


    “小丫頭,死心吧,你跑不掉的。”邋遢男子道。


    秦綰雖然隔著一堵牆躲進一座民居,也聽到了他的聲音,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小丫頭,看你的輕功路子,我們搞不好還是同門,沒必要弄個你死我活吧?”邋遢男子站在門前,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有些無奈地道。


    “誰跟你同門!”秦綰翻了個白眼,一臉憤然。


    要說這男人,她雖然不認識,但卻聽說過。


    聖山武宗宗主的師弟,醉狂生南宮廉,這人在武學上極其天才,傳聞武宗宗主都不是對手,這也是秦綰連動手的**都沒有就直接跑路的原因。


    全盛時期都走不過百招,何況現在?


    能提前發現南宮廉的存在,都要感謝他們的內功出自同宗同源,容易感應到氣機了。


    “你的功夫,怎麽看都是武宗的吧?你師父是哪一位?說不定我還認識。”南宮廉開門進來。


    “嗬嗬。”秦綰嫣然一笑,猛地一揚手,“看毒!”


    南宮廉一驚,袍袖鼓起一陣勁風,吹散了所謂毒砂——其實也就是小院裏隨手抓的泥沙而已,不由得哭笑不得。


    這小丫頭狡詐如狐,若非看她的武功和自己完全一脈相承,都要讓他懷疑這是智宗的幾個老家夥教出來的了。不過也不對,小丫頭若是智宗的,就是那人的師妹,恐怕也用不著自己來一趟了。


    眼看又沒了蹤影,南宮廉搖搖頭,又追了上去。


    要是由他自己的性子,雖然一直是在被人耍,但他對秦綰還挺欣賞的,也不想跟她為難,換做別的事,說不得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放過她了。隻是,參與這件事原本也不是他的本意,原則問題,退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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