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一世始,溫知虞從未見過燕止危如今這副模樣,又或者說,認識兩世,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他本該是明媚的、燦爛的、熱烈的……


    可今日的他,盡管依舊在笑,卻滿眼都是隱忍的憤怒、委屈、難過和茫然……


    溫知虞的心像是被一隻手捏住,用力握了握。


    她看向燕止危:“世子真的想知道麽?”


    燕止危紅著眼尾:“沈迢安都比我知道得多!”


    溫知虞:“……”


    她深吸了一口氣,避開燕止危的眼睛:“議親之前,我曾做過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我嫁給了沈迢安,與他生兒育女……


    在算不得長的一生裏,我接連為他生了五位兒女,其中,有個叫沈懷瓔的女兒……便是因被他強行嫁給不喜歡的人而死……”


    時隔良久,她努力忘卻這件事,可每每想起,依舊覺得難受。


    “所以,你在護國寺為沈懷瓔點了盞長明燈麽?”燕止危問。


    “是。”溫知虞眼神悲傷:“懷瓔很乖,是五個孩子裏最親近我、性格最活潑的一個。


    可是,為了家族權勢,她被父兄親手塞入花轎,嫁給了一個不喜歡的男子。


    婚後不到半月,她在夫家的書房裏放了一場大火,將自己燒得屍骨無存……”


    燕止危:“……”


    他清澈的眸子呆愣了許久,才轉了轉:“後來呢?”


    後來?


    溫知虞轉頭看著他:“懷瓔去世後,我拖著油盡燈枯之軀多撐了兩個月,死在了那年的除夕夜……”


    死了?!


    燕止危眸光劇烈閃爍。


    溫知虞微垂眼眸:“我知道,夢境是夢境,現實是現實,可我無力承擔夢境變成現實的後果……


    但請世子相信,從議親那日起,我選世子的心從未變過……”


    說著,她抬起微濕卻清亮的眼眸:“如今距離大婚還剩兩個月,若世子心有芥蒂,反悔還來得及。”


    “反悔?”燕止危終於迴過神來:“你想同我退親?”


    溫知虞唇角動了動:“抱歉……”


    她並非想退親,隻是她有太多的秘密,現在還不能全然告訴燕止危,否則,他隻會陷入更深的危險中。


    對他用以退為進的法子,雖不夠光彩,可她真的不願她努力爭來的親事就此終止。


    果然,燕止危氣惱道:“退親的事,你想都別想!除非我死,否則絕不會將你讓給沈迢安!


    我告訴你,我……唔……”


    他的話音,被盡數堵在口中。


    溫知虞捂住他嘴巴:“世子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不會與世子退親,也不會再提此事。


    所以,也請世子不要再在我麵前提‘死’字。”


    “唔!”燕止危掙紮著把她的手拉開,握在掌心:“你若敢退親,我就敢不顧禮儀,強行將生米煮成熟飯。


    你知道的,我說到做到。”


    溫知虞凝視了他片刻:“好。”


    “好什麽好?”燕止危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我今日受了這麽多委屈,你都不哄哄我麽?”


    哄?


    如何哄?


    溫知虞低頭看被他握住的手:“你的香還有麽?若是快用盡了,我重新為你調……”


    “你上次給我的香,還剩大半盒呢。”燕止危眉眼間浮起笑意:“我日日用著,也能用到大婚後。”


    溫知虞淺笑:“那是青李香,你若有別的喜歡的香,也可告訴我,我重新為你製。”


    “我不要別的香,原來的就很喜歡。”燕止危握緊她的手,忽然問:“阿虞,你現在是在轉移問題麽?”


    “什麽?”溫知虞裝傻。


    “我知道你懂我在說什麽。”燕止危重新皺起眉頭:“方才的事,你還未說清楚呢!”


    溫知虞:“……”


    她在心中暗歎了口氣:“剛才在花廳裏,我並非有意與你置氣,我隻是想不明白,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一步……”


    浮雲今日的所為,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暗中籌謀了這麽久,又是派人去查慶王府,又是埋棋……


    更重要的事,今生和前世的事態發展完全不一樣了。


    她最重要的人,全都被牽扯入其中……


    她認真看著燕止危眸子:“世子是這世上除了父母親、兄長和弟弟以外,我最在意的人。


    我希望你過得自已自由快樂、無憂無慮、長命百歲。”


    “你每次許願,都在祝我長命百歲呢。”燕止危出聲道。


    溫知虞笑了一下:“那我這次許點不一樣的吧?”


    “是什麽?”燕止危問。


    溫知虞看著他被夕陽映照得燦爛又明媚的臉,認真道:“一願,世子能與我地久天長,白頭偕老。


    二願,世子所求之事皆能所償。”


    燕止危聽得心花怒放,整個人都意氣風發起來:“我一生別無所求,上天定會滿足我想與你白頭偕老的心願!”


    “嗯。”溫知虞彎眸。


    燕止危衝她燦笑。


    望著他柔潤的薄唇,溫知虞彎了唇角,湊上去主動吻了吻他:“天色不早了,世子該迴王府了。”


    說完就要抽身。


    忽然,手腕被緊握住。


    盡管隻被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燕止危的唇色卻變得豔了幾分:“你不是說,晚上一起用膳麽?”


    溫知虞怔住:“我……”


    “時間還來得及。”燕止危低頭迴親了她一口,看了眼天色:“你在府中等我,我騎快馬去一趟慶王府。


    等解了這個誤會,你今夜也好安穩地用膳、睡覺。”


    誤會?


    若慶王謀反也隻是個誤會,該有多好?


    溫知虞眸光閃了閃:“世子早去早迴,盡量別與人發生肢體上的衝突,也不要傷了自己。”


    “放心吧。”燕止危牽著她的手:“走,先送你迴花廳。”


    溫庭柏和溫庭瑞還在等著。


    三人一起出門。


    溫知虞不放心,又派了一隊護衛跟上去。


    夜色降臨時,護衛迴來傳消息——


    “大公子、二公子和世子在半道遇見了慶王世子。世子問了慶王世子,是不是傾慕郡主,慶王世子答了‘是’。”


    “什麽?!”


    映桃和淺杏都大吃一驚。


    溫知虞皺眉。


    燕攜葉在說謊。


    他們兩人從未有過別的交集,燕攜葉絕對不可能會對她生出這種心思。


    所以,他默許了柳浮雲的做法?


    他也想趁此機會,讓長公主府和榮安王府與他家斷了關係?


    應當是這樣……


    見溫知虞不說話,護衛繼續道:“世子上去就揍了燕攜葉一拳,兩人打起來了,打得難舍難分,竟雙雙墜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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