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虞幾乎一宿未睡。


    她的腦海裏,反複地迴想著燕止危每次出事之前,她都說過什麽、做過什麽。


    越想,腦子越昏沉。


    眼下,她心亂如麻,一點都不想見到燕止危,更不想見沈迢安。


    偏偏,兩人都出現在了她眼前。


    聽見她的聲音,兩人齊齊朝她看來。


    燈光下,燕止危眸底映著火光,似是受了大委屈:“阿虞,你來得正好,為我評評理!


    卯時還未到,沈伴讀就將我從床上叫起,去國子學背書!


    你說,這是人做得出來的事麽?”


    沈迢安裹著銀白狐裘,渾身上下打理得一絲不苟,溫潤地朝溫知虞拱手:“郡主晨安。”


    溫知虞還了禮,聲音帶著一絲清啞:“世子和沈伴讀,這是要去國子學麽?”


    “他要去自己去!”燕止危還帶著起床氣。


    沈迢安並不在意燕止危的話,解釋道:“世子近日念書進度極慢,學進去的東西極少,在下便思考著,調整他作息。


    晨起時頭腦最為清醒,好記東西。


    故而在下特地早起,接世子去國子學。


    豈知,世子不願,非說要來找郡主評理,便將馬車趕來了長公主府。”


    溫知虞:“……”


    頭,隱隱作疼。


    她看向燕止危:“沈伴讀的話,的確是有道理……”


    “你怎麽幫著他說話?我要生氣了啊!”燕止危氣惱地嘀咕了一聲,朝她走來:“他們說,你要去護國寺?


    快過年了,你去護國寺做什麽?


    你是不是生病啦?你的聲音聽起來怎麽怪怪的?”


    溫知虞眸光動了動。


    忽然,燕止危走到她麵前,滾燙的掌心貼在她額頭上:“還好,沒發熱。”


    “我沒事。”溫知虞抬眸看他:“我去護國寺住一夜,最遲後日便迴京,你好好跟著沈伴讀念書,不必擔心我。”


    “那怎麽行?”燕止危義正辭嚴:“京城去護國寺這麽遠,作為未婚夫婿,我不放心你自己去!”


    旁邊,沈迢安琉璃眸映著火光,格外冰冷。


    這時,門內走出兩人。


    溫庭瑞驚喜:“阿危?你怎麽在這裏?”說著,又和沈迢安打招唿:“沈伴讀。”


    溫庭柏意外:“迢安?”


    沈迢安壓下眼底的冷意,恢複了以往的溫潤:“庭柏,二公子。”


    他簡單說了一下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溫庭柏溫和地問:“馬上要過年了,不如一起休息幾日,等過完年再用功?


    正好,護國寺清靜,一同去小住一兩日吧?”


    聽見兄長的邀約,溫知虞破天荒地開口阻止:“此去護國寺,天寒地凍,要行上一日。


    世子舊傷未愈,沈伴讀是朝臣,恐不宜離京。”


    她話雖委婉,語氣卻難得強硬。


    燕止危雙手叉腰,理直氣壯耍賴:“我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一點事都沒有了。


    你若不讓我與你同行,我就等你們走了,自己騎馬跟過去。”


    溫庭瑞在一旁幫腔:“我的馬車又大又軟,舒服極了,阿危與我乘一輛馬車吧!”


    溫知虞:“……”


    這時,沈迢安開口:“護國寺之行,在下恐無緣了。


    除夕將至,府中有諸多要事,祖父年事已高,還需在下幫襯著處理。”


    語罷,眉眼微垂。


    溫庭柏頷首:“也好。”


    天還未亮,上百護衛和幾輛馬車一起出了京城。


    馬車內,光線黯淡。


    映桃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快過年了,官道上行人和馬車很多,路有些擁堵。


    到護國寺,約摸得入夜。”


    “無妨。”


    溫知虞隨口應了一聲。


    去護國寺,是她昨夜六神無主時唯一想到的可以做的事。


    她總覺得,去一趟,會讓她心安些。


    映桃欲言又止:“郡主昨夜沒睡好,今晨又早起,趁馬車行得緩慢,先睡會兒吧。”


    “嗯。”


    因是臨時出行,隻用了兩馬並驅的馬車。


    車內不算寬敞,但擺設齊全。


    映桃將軟墊和被褥鋪好,又把爐子和茶水拎走,給溫知虞掖好被子後,悄然退下。


    馬車繼續前行。


    聽著沉悶的車輪聲,溫知虞在昏暗中微微睜眼。


    後方的馬車內,燕止危和溫庭瑞不知在聊些什麽,聲音一個比一個清朗響亮。


    聽著兩人的聲音,溫知虞的心忽然安定了不少。


    前世的這個時候,燕止危早已埋骨於辛夷山下,庭瑞已經性情大變,離京去尋人。


    此生,他倆仍是少年心性、意氣風發。


    溫知虞想,這樣就很好。


    ……


    去護國寺的路,如映桃所說,果真有些擁堵。


    與其他入京的行人相比,離京的隊伍格外顯眼,尤其是帶著上百護衛的長公主的馬車。


    一路上,其他馬車不斷讓行。


    下午,日頭高懸,馬車就已經停在了護國寺外。


    長公主派來的近侍翻身下馬,利落地拿著拜帖進了護國寺。


    不多時,一個年長的僧人親自出來迎接:“各位施主來得不巧,主持正在閉關。


    這兩日,由貧僧來接待諸位。”


    “叨擾了。”溫庭柏道。


    溫知虞依舊住上次來時那間院落。


    用完素齋後,在夜色來臨前,她先去各處大殿燒了香、拜了拜。


    寒冷的冬日,寺中處處飄著清冷的檀香味,念經書和木魚聲在山間縹緲迴蕩。


    小徑寂靜,石道邊的竹叢下還覆著舊雪。


    風中,飄著一股極淡的茶香。


    映桃拎著燈,擔憂道:“山中寒氣重,郡主這兩日身子又多有不適,還是早些迴房歇息吧?”


    溫知虞卻並未聽進去。


    她的目光,穿過稀疏的竹枝,望見禪院內搖曳的燭火,還有燭火下煮茶的老僧。


    她將懷裏的手爐遞給映桃:“找個避風的地方等我。”


    “郡主?”


    映桃一手拎燈,一手抱著暖烘烘的手爐,神色茫然。


    溫知虞繞過小竹林,穿過不算長的遊廊,行至禪院外。


    一窗之隔,煮茶的僧人抬頭朝她看來,打了個佛偈,蒼老的眸子露出平和神色:“茶水正好,施主來得巧。”


    溫知虞還禮:“打擾大師了。”


    院邊竹叢後。


    兩個少年借著夜色躲藏,撥開竹枝,睜大眸子往茶室看去。


    燕止危咬牙:“大晚上的,阿虞去找老和尚做什麽?”


    “喝茶吧?”溫庭瑞伸長脖子。


    燕止危:“她不會要拋下我,去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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