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迢安手上動作未停,燕止危接連吐出好些水來。


    地上,下水救人的少年們恢複了些許力氣,激動得聲音都在抖——


    “阿危終於把水吐出來了!”


    “沈伴讀好厲害啊!”


    “待阿危好了,必須讓他學會遊水!”


    “……”


    七嘴八舌的聲音,帶著哭腔。


    溫知虞背過身,擦了擦眼角。


    再轉頭,沈迢安似乎是鬆了一口氣,湊近問:“世子,能聽得見在下說話麽?”


    地板被打濕了一大片。


    燕止危垂落在木板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連眼皮也顫了兩下。


    接著,他猛地吐了一口水,開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咳完,總算睜了眼。


    “阿危!”燕攜葉湊過去,神色焦急不已:“阿危,你能聽見我說話麽?”


    燕止危扭頭。


    恰好,溫知虞也在看他。


    見他終於醒來,溫知虞的眸子瞬間就紅了。


    她張了張嘴。


    燕止危卻隻看了一眼,又昏過去了。


    這時,外間傳來聲音:“大夫來了!”


    年邁的大夫,大抵是正吃著飯就被人拖過來了,花白的胡須上還粘著幾顆米飯。


    他匆匆走到燕止危身旁,探查氣息、扒眼皮、診脈、紮針……


    末了,大夫捋著胡須道:“嗆了些水進肺腑,又從高處落水,受了些內傷,好在及時將水擠出來了……”


    趁大夫給燕止危診治,燕弘璋吩咐護衛:“夜深了,將兩岸的百姓全部疏散了。


    今夜去醉月樓赴宴的人,一個不漏地登記在名冊上,迴頭把名冊交給孤。


    另,拿著孤的令牌進宮,將太醫院院判請到榮安王府候著。”


    護衛退應聲離開。


    方才太過專注救人,沈迢安的額角和鼻尖皆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燭光下,他麵龐越發瑩白如玉,水珠璀璨剔透。


    無端地,讓人想起一個詞:嬌豔欲滴。


    偏偏,該看的人沒看他……


    溫知虞取來自己的鬥篷,遞給燕止危身旁的大夫,請大夫用鬥篷將人遮蓋住。


    她的目光,專注地落在燕止危身上。


    沈迢安冰涼的指尖蜷縮於衣袖下,低聲對燕弘璋道:“微臣衣袍濕了,先迴馬車換一身。”


    燕弘璋點頭。


    沈迢安悄然退出畫舫。


    不多時,映桃便迴來了,身後還跟著榮安王府的車夫,以及燕止危的近侍顏九。


    溫庭瑞帶著一身酒氣擠溫知虞身旁,見到她就紅了眼眶:“姐,我沒看好阿危……”


    “不關你的事。”溫知虞摸摸他頭。


    溫庭瑞抽著氣,小心地望著躺在地上的燕止危,望了幾眼,又扭頭開始抹淚。


    他下午被人灌了酒,早早就頭暈睡下了。


    誰知,睡得迷迷糊糊的,房間外吵吵嚷嚷說有人落水了,落水的人還是燕止危!


    起初,溫庭瑞還以為自己在做噩夢。


    直到月林端了杯釅茶喂給他喝下,他才知道不是做夢!


    溫庭瑞小聲問:“阿危會沒事麽?”


    溫知虞張了張嘴:“他會逢兇化吉的……”


    一定會的。


    河岸兩旁,喧囂聲褪去,恢複了平靜。


    醉月樓依舊熱鬧。


    沈迢安調了人,快速將醉月樓圍住,太子的人趁機進去將所有人留住,登記名字。


    而沈迢安,獨自上了三樓。


    溫知虞安撫著溫庭瑞,往外看時,隔著岸邊燈火,見到三樓上白衣翩遷的溫潤公子。


    沈迢安與她隔河相望。


    明明看不清對方的眉眼,溫知虞卻總覺得,沈迢安看她的時的眼神,有些變了。


    具體是哪裏變了,她說不上來。


    ……


    燕止危被太子車駕送迴了榮安王府,連同溫知虞的鬥篷一起。


    深夜的京城,開始靜下來。


    畫舫內,下水救人的少年們,穿著已經半幹的衣袍,圍坐在添了好幾次炭的炭盆前。


    燕攜葉一言不發,眸光凝在火上。


    旁邊的少年輕推了他一把:“攜葉,別太自責,今夜之事不是你的錯。”


    “嗯。”


    燕攜葉應了一聲。


    見他如此,其餘少年欲言又止一番,安慰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他們都與燕攜葉交好,也都知道,燕攜葉對皇上賜下的這門親事是不滿意的。


    被迫娶不喜歡的人,不得不辦的宴席,好友在宴席上落水受傷……


    壞事,全趕在一堆了。


    畫舫內沉默得可怕。


    紅泥爐子上,沸水翻湧,薑味隨著水汽的升騰在畫舫內彌散開,濃鬱撲鼻。


    十幾碗薑湯,被擺在桌子上。


    溫知虞開口道:“今夜,多謝你們下水救止危。長公主府和榮安王府,會記住並迴報你們的恩情。”


    少年們聞言,連忙起身——


    “郡主言重了!”


    “阿危與我們是兄弟,我們理當救他!”


    “待你嫁給阿危,你就是我們的弟妹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


    一群人端著薑湯,飲出了喝歃血酒的豪邁氣勢。


    結果,辣得東歪西倒。


    瞧著這群有情有義、朝氣蓬勃的少年們,溫知虞心中生出一絲感動的酸脹感來。


    前世,在她人生裏隻出現過幾次名字的人,今生,全都鮮活地站在她麵前,救了她想護的人……


    真好啊。


    見夜已深,燕攜葉在一片起哄聲中,親自送柳浮雲迴將軍府。


    其他人,也陸續歸家。


    溫知虞正欲帶溫知虞走,幾匹馬就停在了岸邊。


    武安侯騎在馬上,沉著臉朝這邊看來,見一雙兒女皆無恙,才開口:“還不快過來?”


    溫庭瑞扶著溫知虞上岸。


    一件寬大厚重的披風,帶著清淺的檀香味落在溫知虞身上。


    武安侯道:“穿好,別染了風寒。”


    溫知虞攏著披風:“謝謝父親。”


    武安侯抓著韁繩,冷哼道:“先別忙著說謝,迴頭,為父再同你算總賬!”


    溫知虞衝他淺笑。


    迴家時,武安侯起碼,溫知虞和溫庭瑞乘車。


    快到長公主府時,馬車忽然拐了個彎,朝另一頭駛去。‘


    溫庭瑞掀開簾子:“父親,走錯路了吧?這條路,是去榮安王府的呀!”


    武安侯瞪了他一眼:“閉嘴!”


    溫庭瑞悻悻縮迴脖子。


    眨眼,馬車停在榮安王府外。


    門口,停著一長串馬車,有太醫院的,有東宮的,還有衛國公府的……


    武安侯翻身下馬:“看來,沈迢安也在。阿虞,你還是別進去了,就在馬車上等著。”


    溫知虞遲疑:“父親……”


    這時,印著衛國公圖徽的馬車,簾子被人掀開。


    沈迢安拿著本冊子下了馬車,溫文如玉地開口:“見過侯爺。”


    武安侯哽住。


    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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