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無人阻攔。


    燕止危高高興興地掀開簾子,單手背在身後,大步進門。


    營帳內,悄然無聲。


    溫庭瑞縮著脖子坐在溫庭柏身旁,活像個受了氣的鵪鶉。


    溫庭柏安靜如鬆地坐著喝茶。


    而溫知虞,則微垂著眉眼。


    燕止危摸了摸後腦勺,遮了一大半的臉上,笑問:“這是唱的哪一出?”


    溫庭柏看了他一眼。


    燕止危輕挑眉峰。


    這時,溫庭瑞朝他努嘴。


    “怎麽了?”燕止危笑問。


    溫知虞在心中歎了口氣。


    她這是在做什麽呢?


    這一世從睜眼開始,她盼著的,不就是像燕止危一般,活得自由又恣意灑脫麽?


    他如今的樣子,不正是她期盼的活法麽?


    今日開心了,上山打個獵。


    明日開心了,下河抓條魚。


    遇到好吃的果子,會摘了帶迴來給她嚐鮮。捕到肥美的山雞,便讓人送來給她補身子……


    他喜歡她,才會想為她做一條漂亮的狐狸毛領。


    燕止危待她,熱烈、直白而又純粹。


    這些,是她前世從未擁有過的……


    溫知虞舒展了眉眼,露出一抹溫和的笑,輕聲問:“世子今日去打獵了?”


    話音落下,溫庭柏和溫庭瑞齊齊看過來


    方才,聽說狐狸被剝了皮後,她臉色都變了,怎麽阿危進門後,她又好了?


    女子變臉,怎麽比六月天還快呢?


    兄弟二人不解。


    “是去打獵了。”燕止危絲毫未察覺異樣,而是從身後拿過一把花,遞給溫知虞:“隨手摘的,給你玩兒。”


    金燦燦的野菊花,還帶著水珠。


    溫知虞的心,跟著花瓣上的水珠一同顫了顫。


    她雙手接過,笑得溫婉明媚:“謝謝世子,花很好看。”


    燕止危哪裏見她這樣笑過?


    燭光晃眼,門窗微掩,燕止危隻覺營帳內燥熱難耐,耳尖和臉似是被燭火燎了一般,燙得他有些失神。


    溫庭瑞在一旁無聲嘖嘖。


    溫庭柏咳嗽了一聲。


    燕止危迴神,仗著自己臉被裹得嚴實,笑盈盈道:“我自己就長得好看,醜的花,自然是入不得我的眼的。”


    溫知虞笑彎了秋水眸。


    燕止危口幹舌燥,輕哼道:“困啦,迴去睡了。”


    溫知虞點頭,溫聲道:“世子慢走。”


    “你好好休息。”


    燕止危挑開簾子,同手同腳地走出營帳。


    “噗……”


    溫庭瑞沒忍住,笑出聲。


    他問:“兄長,你瞧見了麽?阿危都不會走路了,哈哈哈!”


    溫庭柏喝了口水:“看見了。”


    何止是不會走路?


    身為男子,他看一眼,就知道燕止危在想什麽了。


    父親在信上說得沒錯。


    全家精心嗬護了十五年的牡丹,開得正嬌豔欲滴,就被一頭不識情趣的牛給盯上了。


    也不算不識情趣。


    畢竟,還知道送花。


    溫庭柏從容起身:“夜色深了,阿虞早些休息。庭瑞,你也早些迴去睡,明日還有事。”


    “好嘞。”溫庭瑞拍拍屁股起身。


    送走兄弟二人,溫知虞把花遞給淺杏:“找個花瓶插上,擺在我床頭吧。”


    第二日。


    燕止危借口探病,進門時,就看見床頭的金燦燦花束。


    床邊看書的人,比那花還要嬌豔奪目。


    花和她比,反倒顯得小家子氣……


    於是,他每次來,都會帶不同的花——


    五顏六色的不知名野花、嬌豔欲滴的粉色木槿、黑裏透紅的墨菊、潔白如玉的曇花……


    溫知虞一一收下。


    如此,過了五六日。


    眼瞧著,中秋將近。


    經過仔細調養,溫知虞的風寒已經痊愈。


    這日,營帳外傳來笑聲——


    “聽說了麽?世子今日又被人追著打呢!”


    “聽說了,營地都傳遍了,說世子摘了人家逃命都不忘帶上的曇花和菊花。”


    “世子太好笑了,辛夷山崩那夜,一個老人鬧著迴家救豬崽,世子上去就扛著人跑!”


    “世子的眉骨,就是被那老人砸裂的。他流了一臉的血,還不忘跑迴去幫人把豬抓了,又扛著人和豬一起跑。”


    “……”


    溫知虞安靜聽了片刻,望著花瓶中的盈翠綠菊,撐著額頭笑。


    --


    中秋將近。


    這幾日,在燕止危、溫庭柏和南大營派來的士兵的幫助下,營地又新蓋起了不少臨時住人的棚子。


    除了棚子外,還圍了不少圈,圈養著豬、牛羊和雞鴨等……


    營地增添了許多煙火氣。


    安置百姓一事,大多都是溫庭柏在做。


    燕止危和溫庭瑞,更多的是忙著帶領百姓和上百士兵為中秋宴做準備。


    原本,痛失家園的百姓對中秋興趣缺缺,但,架不住燕止危的人每日都從山間帶迴獵物,朝他們炫耀。


    野兔、野雞、野豬……


    甚至,有時還能獵頭鹿迴來。


    這些京城來的貴公子和士兵,仿佛下山的土匪一般,在山裏見什麽抓什麽,連鳥窩都要上去掏一圈。


    營地的大缸、蛋筐都快被塞滿了。


    看管的士兵,有些犯愁。


    最後,還是見多識廣的袁夫子提議:“招一些廚藝好的人,將肉預製一番,等中秋宴時再拿出來迴鍋就好了。”


    一身長袍的儒雅夫子,平日拿慣了筆墨紙硯的手,換成了木鏟,在煙霧繚繞中指揮著人做菜。


    說好的“君子遠庖廚”呢?


    旁人看得嘖嘖稱奇。


    偌大的營地,充斥著人間煙火氣。


    兵部侍郎帶著南大營的三千士兵趕到時,正值中秋夜。


    他騎在馬背上,遠遠朝營地看去。


    火光亮如白日,剛經曆過天災的辛夷山百姓,有條不紊地拿著碗筷、排著隊,等著分配飯菜。


    臉上,笑意盎然。


    空地上,有人拉琴,有人彈唱,還有人說書……


    整個營地,一片歡聲笑語。


    兵部侍郎疑惑:“是不是帶錯路,走錯地方了?”


    話音落下,就有人馬朝這邊過來,馬背上,紅衣如火的少年嘖道:“你們可真會趕巧,飯做好了,人就到了。”


    “見過榮安王世子。”


    燕止危哼道:“讓你的人原地駐紮吧,再派點人過來領肉。”


    趕了一路,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兵部侍郎感激道:“如此,就多謝世子了。”


    燕止危打馬往迴跑,紅衣颯颯。


    迎風招展的模樣,也不知張揚給誰看。


    一夜狂歡。


    次日,十幾輛馬車駛出營地,往北上的官道行去。


    溫庭瑞擠在燕止危馬車裏:“不是說好再玩幾天麽?怎麽這麽急?”


    燕止危滿臉春風:“我立了功,怎麽也要請個旨賜個婚,帶小古板大大地風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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