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為湊全勤的短篇,與正文無關)


    我是一隻黑貓,確切的說是一隻流浪的黑貓。


    因為膚色的緣故,我很不受人的待見。


    當我才從媽媽的肚子裏出來的時候,我聽見女主人的抱怨,“怎麽是隻黑貓啊。”


    確實很讓人驚奇,因為我的媽媽是一隻顏色純白的貓咪,難以想象,我會如此之黑。


    女主人伸出手,摸了摸我,她的力道漸漸加重,我開始喘不過氣,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我的生命要結束了。


    但還未等到到她發力,我虛弱的媽媽叼著我的後頸,把我從女主人的手掌中搶了迴來。


    媽媽溫暖的懷抱讓初生的我緊緊依偎在她的身旁,就這樣,我在死神門前打了個盹,又重新迴到這個世上。


    大概是因為出生的不尋常,我生而不平凡。


    當我在這個世界上,呆夠兩個月的時候,我能看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用人類的話說是靈魂。


    我能看見死去人的靈魂,他們中有些人步履蹣跚,麵目蒼老,似乎風一吹便煙消雲散。還有些人麵帶迷茫,正值壯年,對於自己的死亡很不可思議。


    我在貓生最好奇的年紀,津津有味的看著。


    我將自己的發現對我的媽媽說,她隻是喵喵幾聲,讓我不要去想這些,當一隻普通的貓就好了。說完,她就繼續舔著主人給的逗貓棒了。


    我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


    當我在小區與其他小貓玩耍時,他們說道,“你是一隻靈貓。”


    沒錯,我就是一隻靈貓。


    在我剛滿第三個月的那個晚上,我在主人的房間中見到一個麵目猙獰的靈魂,他兇神惡煞的,我怕極了。


    我見女主人在屋中熟睡,一點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降臨,便在客廳裏喵喵地叫起來,試圖提醒她。


    幽魂惡狠狠地瞪著我,但我毫不畏懼,不曾退縮。


    終於女主人被我吵醒了,從屋內打開燈,用雞毛撣子追著我打。她覺得我在嚎叫,吵到她睡覺了。


    我一邊躲避著,一邊看向幽魂剛剛的位置,他不見了。


    走了就好,我心想,不過這雞毛撣子可真疼啊。


    女主人因為夜晚打我感冒了,她躺在床上咒罵我,說黑貓帶來了不詳。


    在經曆了一番討論後,我被送走了。


    我的媽媽喵喵的叫著,不舍我的離開,女主人在一邊哄著,“乖,我隻是把他送給我的妹妹養,一樣的。”


    我被男主人抱著,離開了家,我以為我會被送到別的人類家庭。


    但男主人隻是開車,大概兜了十幾公裏,把我扔在一處垃圾堆。


    我在垃圾堆上站著,尾巴輕輕搖著,不解的看向男主人。


    可男主人頭也沒迴,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我呆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方向。


    我等了好久,天色漸漸黯淡下來,在昏黃的路燈下,我的肚子咕咕直叫,我不得不扒開垃圾袋,找些能果腹的殘渣。


    好嘛,我現在無家可歸了。


    就這樣,我成了一隻流浪的黑貓,哦不,是靈貓。


    人間流浪的日子很苦,我居無定所,四處漂流。


    在這段日子裏,我飽嚐苦難。


    我見過陰暗的小巷裏,有人逞兇鬥狠。


    我見過人聲鼎沸的賭場裏,有人蕩盡家財。


    我見過太多太多了。


    我漸漸麻木,我的毛發也在漂泊的日子裏日漸幹枯,不再柔順。


    直到。


    我在繁華的十字路口遇見一個因車禍死亡的中年女子。


    她神色呆滯,在十字路口徘徊,手上還拎著些食物,很香。


    我在她的腳邊蹲下,一邊梳理自己的毛發,一邊揣摩什麽食物如此誘人。


    “是雞排。”中年女子開口了。


    我僵住了,不可思議的望向她,心裏在想,這個靈魂怎麽能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我能聽見。”她的聲音柔和,讓我有種溫暖的感覺。


    “你有家人嗎?”


    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這個問題,隻好繼續梳理我的毛發,掩飾尷尬。


    女人自知失言,問道,“能幫我見見我的女兒嗎?”


    “我很想她,我怕我走後她過得不好。”


    我抬起頭,看了看她,有些想自己的媽媽了,不知道我走後,媽媽有沒有想我。


    “你幫我看看我女兒,我請你吃雞排。”女人揚了揚手裏的食物。


    雞排的香氣透過紙袋,竄入我的鼻間。


    唔,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麽好的食物了。


    好吧,成交。


    我單純是想幫忙,絕不是饞這塊大雞排。


    女人的女兒在市中心醫院。


    我溜進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醫院走廊,踮起腳尖,悄咪咪的來到女人女兒所在的病房。


    “白血病重症監護房。”是這幾個字,名字對上了。


    身為貓的我並不理解這幾個字的涵義,隻是疑惑,這間病房進進出出的護士眉頭緊皺,是什麽不得了的地方嗎。


    “哎呦抓住你了,哪裏混進來的小野貓。”


    糟糕,我光顧著看了,絲毫沒注意到一個護士從我的身後,將我一下就提溜起來。


    病房裏的女孩聞聲望來,我一下子呆住了,忘了掙紮。


    這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啊,她的眉毛都是白色的,身體也是,頭發都被剃光。


    她在病房裏輕輕開口,“蘇雅姐姐,這隻貓,像黑炭一樣。”


    女孩空靈的聲音有種弱不禁風的嬌弱感,但她說我像黑炭,我有些生氣,抖動著爪子掙紮。護士的手很穩,紋絲不動。


    好吧,其實我挺黑的。


    我蔫了,在半空中委屈巴巴的看向女孩。


    女孩噗呲一下笑出聲來,“他好可愛啊。”


    蘇雅點點頭,“你看,他這會都不動了。”


    “可以給我摸摸嗎?”女孩懇求道。


    蘇雅看著我陷入了猶豫,因為白血病患者,要保障無菌環境。


    我看了看自己,我從哪個方麵也不能說是無菌。


    “我的病情我知道,也沒幾星期了,我的媽媽也走了。”女孩哽咽著,“蘇雅姐姐,我想抱這隻貓貓,就一次可以嗎。”


    蘇雅沉默良久,終於下定決心,“可以,但要先消毒。”


    蘇雅拎著我來到消毒室。


    消毒水的氣味更強烈了,我內心忍不住地想要亂動,但想了想那塊誘人的大雞排,還是算了。


    很快,經過消毒的我便被送進了病房。


    蘇雅在一邊陪同,“這隻貓挺乖的,我給它消毒的時候一動不動。”


    女孩笑了笑,抱著我,“叫它黑炭吧。”


    蘇雅和女孩相視一笑。


    女孩慢慢撫摸著我,就這樣我在病房中度過了一下午的時間。


    諾,就是這樣。


    在昏暗的燈光下,我向女人邀功,我剛到病房,就認出你女兒了,她可俊了。


    女人溫柔的笑著,看著我滔滔不絕,絲毫不提病房中隻有女孩一個人的事實。


    我說了好一會,有些口幹舌燥,眼巴巴的看著女人,雞排....


    女人的臉上還是掛著溫柔的笑容,“幫我再照顧她可以嗎,她的病情很重,生命沒有幾個星期了。”


    “等到了,我就給你吃。”


    那怎麽辦,我有些饞。


    女人蹲下來,摸了摸我的頭,“我出來是因為我的女兒饞了。”


    “我想著,她的病那麽嚴重了,怎麽能連一點口腹之欲都滿足不了呢?”


    她的撫摸讓我很舒服,我搖著尾巴,眯起眼睛享受,一時間也不覺得饞了。


    “然後啊,我就出車禍了。”


    女人的臉中流露出哀傷。


    喵,喵。


    我有些難受,低低地叫著,你不要難過啦。


    女人蹲了下來,用手捂住臉,“辛苦你了,要替我照顧我可憐的孩子。”


    淚水從他的指間流淌出來,灑落在地上。


    即使陰陽兩隔,人貓殊途,我也能感覺到她的悲傷,我靜靜靠著她,希望能給她帶來些溫暖。


    今晚的月亮很圓,但人為什麽總有分別呢。


    “黑炭又來啦。”


    蘇雅高興地將我抱起,在這幾個星期裏,我幾乎天天都要來看望女孩,與舒雅也是混熟了。


    蘇雅熟練的抱起我,將我消毒,再到女孩的房間裏。


    與之前不同的是,女孩今天已經睡下了。


    我看著她熟睡的臉龐,精致的像個洋娃娃。


    我收起爪子,小心翼翼的觸摸女孩的臉龐,軟軟的,吹彈可破。


    蘇雅在一旁看著,臉上掛起了憂鬱的笑容,女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病情已經到最後階段了。


    “啊,是你啊,黑炭。”


    女孩醒了,迷迷糊糊喊著我的名字。


    “我夢見我媽媽了,她讓你來看我。”女孩緊緊抱著我,“我好想我的媽媽,要是當初我不讓她出去買雞排就好了。”


    我安靜的感受她的悲傷,一如那個悲傷如水的夜,我在女孩媽媽身邊一樣。


    女孩緊緊摟著我,親吻我的額頭,“謝謝你陪著我,黑炭。”


    然後,她又睡下了。


    蘇雅有些驚慌,她連忙把我放到地上,我看見好多護士手忙腳亂的湧入房間,看著病床邊的儀器由綠轉紅。


    我好像明白了什麽。


    分別的時候已然來臨,我默默走出了房間,心裏說不出的悲傷。


    來到與女人相遇的那個十字路口,女人不見蹤影,地上倒是留下一個食物袋。


    我扒開紙袋,裏麵倒是有雞排,但我再一觸摸,紙袋連同雞排,都消散了。


    我啞然。


    我搖著尾巴,在街頭繼續遊蕩,但與之前不同的是。


    這次我感受到了母親對孩子的愛。


    我的步伐輕快,這個世界還是有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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