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看著信上的筆跡,用手指輕輕觸摸那字,他的字如他的字一樣,遒勁、帶著一副鋼骨。


    “這麽多日子沒送信出來,他定然有要事,心中怕也急壞了。”


    她看著玉郎的親筆字,想到那日成親——


    她穿著喜服,他親手挑開她的紅蓋頭,與她喝了合巹酒。


    遺憾地拉著她的手坐下,抱歉道,“可惜了,如花美眷嫁於我這樣……”


    鳳藥打斷了他,“這是我的選擇。或嫁給金大人,或孤身一生,鳳藥本無心婚嫁生育之事。所以不為嫁人,隻為嫁於你。”


    玉郎眼睛亮晶晶的,他懂得了,“以後我再不會提。”


    於這浩蕩的人世間,人是多麽渺小又多麽孤獨。


    能得一位知心人,不易。


    兩人相視一笑,那是心意相通的喜悅。


    之後便是玉郎對她的交代與囑咐。


    兩司是特務機構,“皇權特許,先斬後奏”。


    是大周令百官聞風喪膽的地方。


    但權力越大,跌下來的風險也越大。


    玉郎告訴鳳藥,他在家中某處藏了個密鑰,事出緊急,可用密鑰,打開暗道進入東司內部。


    與名為“喜鵲”的金影衛接頭,所有事都可與其商議。


    “喜鵲?他為何可得你如此信任?”鳳藥好奇地問。


    這是玉朗第一次和她提起一個具體的影衛。


    “我與他共經多次生死,結拜為兄弟,隻不過他在暗我在明。這些年大家隻當他是個普通影衛,沒人知道他是我最心腹之人。”


    他歎息一聲,“我老金這一生,有一個好友,一個可托性命的心腹之交,一個知心妻子,縱有遺憾,也不算遺憾了。”


    他細交代一番,兩人才一同睡下,直聊到天色微明,她才蜷在玉郎臂彎中沉沉睡去。


    隻有他在時,她才睡得這樣香甜。


    想到這裏,她走出房門喊道,“香草,給我放水,我要沐浴。”


    “現在嗎夫人?”


    “是。”


    小丫頭歡快地跑去,浴房中備水。


    浴房外有一道照壁,一來為著私隱的需求。


    二來為將內院的丫頭婆子擋在一定距離之外。


    金家夫人沐浴時,一向不叫人在身旁伺候。


    叫人時才可以進來。


    水放好,香草知道夫人脾氣,隻報告一聲,便離開了。


    鳳藥拿了衣服用品,向浴房而去。


    她去了外衣,隻著內衫下到浴池內。


    浴房牆壁與屋頂交接處,開著窗子,窗外的樹枝把稀薄的幾條影子投到屋內。


    幾聲鳥雀叫聲傳入耳朵裏,十分靜謐。


    鳳藥泡入熱水中,舒服地歎息一聲,閉起眼睛來細聽——


    附近無人。


    她坐在的那級石階已被水淹住。


    隻有這時,台階與石壁接口處的那塊磚才可以抽得出來。


    水放幹,這石塊死死嵌入石壁中,抽不出來。


    鳳藥知道這個機關時被金玉郎的心眼子驚得說不出話。


    他笑嘻嘻地瞧鳳藥少有的露出愕然,如個小孩子一般得意。


    鳳藥罵了他一句,“你這個狐狸精,虧得是個男人,若是女人,不知偷去多少人的心。”


    此時無人,鳳藥從中拿出一個蠟封小罐子,裏頭有把鑰匙。


    玉郎舊宅,仍有一個聾啞又兇悍的老頭子看守房子。


    那宅子不大,離東司有幾條街,走路得繞幾彎,但直線距離近。


    鳳藥進宅,去到玉郎房中,將擺在架子上的青玉花瓶用力一搬,床滑向一邊,露出一道小門。


    這把鑰匙便能打開那道門。


    她端了火燭,從小門走進去。


    這條路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潮濕,有黴味兒。


    但是很黑很細很長。


    在黑暗中人的感官像是失去了作用。


    她也不知走了多久,隻看蠟淚堆積了一小搓,便來到一個黑色門前。


    她再次將手中鑰匙插入鑰匙孔,順利打開這道鐵門。


    這一把鑰匙配了兩把密鎖。


    門慢悠悠推開,裏麵的空間是漆黑的,毫不見亮,根本不知身在何處。


    她試探著伸過手臂,先把蠟送入暗室,接著自己邁出一隻腳踏入房間。


    ……


    進去半個身子時,手腕一緊,脖子一涼。


    她被人抓住腕子,一柄短刀橫在她脖子上。


    鳳藥沒慌,穩住身子不亂動,將燭台高舉,那人在她身側,她瞧不清麵孔。


    一瞬間手上一鬆,那人單腿跪地恭敬地說,“參見夫人。”


    “你行此大禮,叫我怎麽受?玉郎告訴我,你與他有結拜及生死之情,論禮不該喚夫人,該喚聲嫂嫂。”


    那人一滯,小聲道,“嫂嫂。”


    “那你還不快起來?這是何地?”


    “迴……嫂嫂,此處是東司審訊房後室,屬下……我住這裏。”


    他聲線十分單薄,似一柄刀,聽起來叫人不由心驚。


    鳳藥不帶囉嗦,將信拿出,“老金說過他隻你一個心腹,這信你也瞧瞧,我竟是看不懂。”


    那人接過信掃了一眼,便遞迴給她道,“這是暗信,得泡藥烤一下才可以看得到。”


    他出去片刻,拿了藥水進來,那瓶子小到隻有指甲蓋那麽大。


    “這東西不好得,一滴就足以顯形。”


    他把用法說給鳳藥。


    鳳藥問,“你與老金生死之交,我卻不知你如何稱唿?”


    “影衛不該有名字,嫂嫂知道的越少越好。隻當這世間並沒有我存在吧。”


    他拉開那道門,那麵牆與門都是黑色的,關起來便如一體。


    “請。”他依舊低著頭。


    鳳藥甚至沒看清他的麵孔。


    不過與玉郎初識時,他戴著張人皮麵具,影衛行事一向如此倒也不怪了。


    鳳藥迴去操作一番才看清信件內容。


    原是十分要緊的事情。


    她禁不住內心“砰砰”直跳,將信揣好,不敢托大,她此時身在金家舊宅,離新宅有段距離,不敢獨自迴去,找了人到自己宅中叫車來接。


    車子不多時便來了,趕車的是家中老把式,鳳藥稍放些心,直接進宮去。


    直到車子行入宮門內,才喘了口氣。


    到含元殿,皇上卻不在那裏,當值小太監說皇上和常大人一同在禦書房議事。


    鳳藥此時看向哪裏都覺得刀光劍影,處處透著不安。


    她急匆匆趕向書房。


    直看到兩隊侍衛在不遠處值守,幾個小太監並小桂子在書房外候著。


    禦書房外點著一排琉璃風燈,十分明亮。


    書房內更是燈火通明。


    她這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鬆弛下來,發現自己走不動似的,遠遠望著那一汪燈火,安靜半晌才向前走去。


    小桂子去通傳,叫鳳藥馬上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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