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麵擺在偏廳,旁邊廂房就是貴人的寢殿。


    門上雖掛著碧色珠簾,但裏麵粉色床幔、鴛鴦錦被看得清清楚楚。


    房中飄著一股說不清的香氣,經由熱氣一烘,熏得人筋酥體軟。


    這可是皇帝留宿的地方,他一個小侍衛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跑到這兒來撒野!


    他有些後悔,一聲軟軟的,“大人”叫得他腦子裏一片漿糊。


    他看向錦貴人,她很美,比他家鄉裏最美的女孩還美得多。


    她臉紅紅的,手上端著一杯酒敬他。


    他接過杯子,手指碰到了她冰冷的指尖。


    他心裏一癢,接過杯子一飲而盡,瓊漿玉液也不過如此。


    他不知自己胡說了些什麽,身上的長劍很是礙事,錦貴人繞到他身側,伸過手去摸那冰冷的兵器。


    “去了吧,坐下來好好用點宵夜。”錦貴人幫他去解劍帶。


    隔著冷硬的甲胄,一片暖香離他太近,美人就站在他左前方,一雙玉手去碰他的腰帶。


    “咦?妾身好笨解不開任大人……”


    “長歌。在下大名任長歌。”


    他看著她,希望聽到她的芳名。


    她抬起頭,清亮的眼睛裏倒映出他的影子,“小女蘇禾。”


    也許是她臉上紅雲燒得像晚霞,也許是那雙眼睛太迷離。


    他不知自己怎麽就抓住她的手腕,錦貴人輕輕哼了一聲,被他抱在懷裏。


    “長歌的甲胄太冷。”


    任長歌抱起她,跨入寢殿,將她小心翼翼如放珍寶般放在床上,自己一點點解開盔甲。


    錦貴人臉紅到耳朵尖,讓他痛惜。


    這樣的女子,他一輩子也得不到,所以格外小心。


    一連幾夜,他都前來。


    之後,秋葉傳話,叫他萬不可再過來,有小宮女瞧見夜裏開門起了疑。


    這是牽扯身家性命的事,他隻能聽從。


    從傳過話,每從這殿門口過,就再沒看到殿門開著。


    仿佛那幾夜隻是做了場綺麗的夢。


    錦貴人隻等月信來不來。


    如果不來,就可以診脈了。


    此時離皇上留宿錯個月餘,懷了孩子也不會因為時間而露餡。


    她在杏子經由的路上等著。


    杏子見了她並不驚訝,請了安問她可是有事?


    錦貴人以為上次向她要迴送出的翡翠對方會生氣。


    杏子不以為然道,“我當時說過不收,你偏給我,拿走就算了,沒什麽可生氣的,想來你是有難事,不然不會這麽做。”


    錦貴人向她道了謝說自己有些不舒服,想讓杏子給診下脈。


    杏子也沒推辭,拐到個人少之處,就為她搭了脈,眼神一亮看著她。


    對方先是疑惑,杏子笑嘻嘻點點頭,她喜得嘴角忍不住上翹,“真有了?”


    得到肯定迴答後,錦貴人哀求她,“先不要說出去。”


    錦貴人在走投無路時就已想好。


    這件事沒人配合不行,所以收買了秋葉。


    但秋葉在,總歸是隱患,當日,她便決定一旦有孕,定要除掉秋葉。


    秋葉是貴妃的人,斷沒有下毒直接害死的理。


    追查下來,就這麽幾個人,並不好找背鍋的。


    再說毒藥她也搞不到。


    太醫院領藥都有記錄,她也沒有人可以幫忙從外麵帶。


    哼,她這樣除了姿色,一無所有的人,想在宮裏混下去,除了狠,沒有別的辦法。


    和光殿的炭火早早就用完了,分得的糧食也肉少素多。


    天又冷,飯又差,秋葉很擔心。


    “不如你還同我一起睡吧,這樣我們也可以暖和些。”


    “也不知貴人您懷上沒有?要有了孕,現在這種情況一下就可以改變了。”


    錦貴人蓋著被子仍是冷得哆嗦,都不敢脫衣服。


    兩人擠在一起,方才暖和些。


    一早,有人推開殿門,一道影子站在床前,錦貴人慢慢睜開眼,看到一張帶著慍怒的臉。


    她馬上支著身體坐了起來,“皇上?”


    炭盆裏最後一點火半夜熄滅了,殿裏冷到有些陰森之感。


    皇上也不知氣的是這殿裏不守規矩,奴才敢和主子同榻而眠,還是氣的後宮妃子活得如此艱辛。


    總之一張臉沒半點好顏色。


    錦貴人趕緊推秋葉,秋葉迷糊著醒來,嚇得一個激靈滾到床下。


    主仆兩人,一個床上一個床下,跪著請罪。


    “宮中太冷了,不叫秋葉與妾身擠擠實在凍得睡不著,蓋得多也沒用。”


    皇上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穿著夾襖蓋著被子,鼻孔中哼了一聲。


    他本想好久不來瞧錦貴人,過來吃個早飯,卻見和光殿,殿外沒個人影,殿門閉著,裏頭人睡得死掉一般。


    進來一看,奴才主子擠在一起。


    殿裏冷得像森羅殿,嗬氣成冰了。


    他哪還有用飯的心思,心裏埋怨起皇後,管理後宮太過疏漏。


    傳出去也損了皇家顏麵。


    倒像大周皇帝養不起個女人似的。


    “朕恕了你不敬之罪,起來收拾收拾,幫你主子搬到……昭光殿吧。”


    那是愉貴人的住處,位置離含元殿沒多遠。


    錦貴人一陣高興,一陣後怕。


    真是運氣,要能早幾天,她就不必勾引任長歌了。


    “你先住幾日,朕叫人把這裏收拾一下,你還搬迴來。”


    原來如此。


    她低眉順眼,垂著頭不語。


    皇上側臉看看她,的確是個嬌美人兒,不過在這種冷得說話冒白煙的地方,什麽心思都能凍僵。


    他叫小桂子先弄些炭來,天寒地凍,連炭都送不及,屬於害命了。


    走出和光殿,一個灑掃小宮女才從外頭迴來,手上拿著衣物。


    見了皇上趕緊下硊磕頭。


    “好好伺候你家主子。”皇上不悅地叮囑一句,坐上轎攆離開了。


    夜裏,便傳來變故——侍衛到昭華殿拿了秋葉,將其下了掖庭。


    錦貴人一夜未眠。


    ……


    含元殿內,貴妃求見。


    秋葉是貴妃瞧錦貴人上次生病沒人照顧太可憐,才指過去伺候的。


    既是她的人,不知犯了什麽錯,必得過問一聲。


    “這本不關妾身的事兒,隻是皇後太忙顧不得這些低階妃嬪,妾身才多管閑事,可憐她,以後不會了。”


    貴妃好心落得如些下場,說得極冷淡。


    她怪得不是皇上拿人,怪的是皇後失職。


    “怪不得都說奴大欺主,你指過去的人眼界自然高些,不樂意伺候也是有的,略施薄懲,就放了她。”


    皇上寬解貴妃道,“昨夜有和光殿的小宮女來向朕報告,說秋葉一向不敬錦貴人。昨天還讓朕碰上她與錦貴人同榻而眠,可見眼裏沒有主子。宮中斷斷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


    “皇後要是管得好,也輪不到我發善心。後宮怨氣衝天,皇上也管提點皇後一聲。”


    貴妃氣唿唿辯解,“不過是奴才主子睡在一張床上,人都快凍死了,不先保命嗎?”。


    “錦貴人再不得勢,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這件事,本來到此就該結束了。


    誰料突生驟變。秋葉在掖庭自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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