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心頭一片茫然,不知該當堂大哭一聲,還是趕緊走人。


    待了一會兒,她跌跌撞撞離開了王府。


    連自己對雲之這個侄女說了些什麽也不記得。


    坐上馬車,她還在發呆,不敢相信那個待人淡淡的女兒,竟然真的沒了。


    她想起女兒尖削的下巴,總是繃得緊緊的小臉,單薄的身子,悲從中來,淚從雨下。


    她女兒命怎麽這麽苦,她這個做娘的沒讓女兒過上一天好日子。


    哪怕最後女兒成了嫡女,依然沒逃過庶女的命運。


    那個如跌落凡塵的仙女一樣的女兒,就此香消玉殞。


    手中那幾張地契是女兒用性命換來的,她捏著那幾張薄薄的,已被淚水完全打濕的黃紙。


    她不打算把事情真相告訴常家任何人。


    隻說產後恢複得不好,患了產後風,治不好才沒了。


    車外的天空漸漸暗了。


    常瑤的死在常家隻換了幾聲歎息,二老爺聽了繼夫人迴話,什麽也沒說,如常用完飯迴了書房。


    隻是這一夜,那頁書,他沒再向後翻過。


    曹家分別到王府和常府打聽,的確六王爺剛失了位寵妾。


    那妾是常家二房的嫡女,與王爺感情甚好,前些日子死於產後風。


    曹二爺有了幾分相信。


    自己判斷的不錯,七郎沒有說謊。


    那十萬銀又花在了哪裏?


    他使人在城裏的名的幾個賭坊打聽,並沒有七郎欠錢的記錄。


    又托人在軍中打聽,最近沒開過大筆輸贏的賭局。


    派去跟蹤七郎的下人迴了一條讓他沒想到的消息。


    ……


    得知糧道之事幾乎成了定局,鳳藥鬆口氣,她這部分要做的已經做完。


    中午皇上去皇後的清思殿用午膳,書房的人都可以喘口氣兒。


    這日原不該和皇後一起用膳,雲硯心想皇後定是生氣了,皇上不得已要哄一哄。


    皇後生氣,誰會倒黴呢?


    此事由雲硯和鳳藥而起。


    雲硯擔心皇後會不會拿著她二人出氣?


    她來東暖閣,鳳藥在練字,一筆一劃毫無心事。


    雲硯靠在門口悠悠說了句,“真羨慕你。”


    鳳藥頭也不抬,口中答,“我一個村姑,沒門弟,沒背景,有什麽可羨慕的。”


    “我若有個當官的爹爹,不知多開心。”


    “外頭的折子這幾日多出好多,真是莫名其妙,整都整不完。”


    鳳藥繼續認真寫字,隨口說,“雲硯你先整一下,分分類吧。我這會兒不得空。”


    雲硯答應著去書案前,折子的確多了許多。


    折子最上方會寫個台頭,比如“為南方水患事上書”……


    這一日一半都是為糧道輸送事上書的折子。


    雲硯迴頭看看暖閣,那邊無聲無息,她壯著膽子翻開一本看了起來。


    都是保舉官員為送糧官的。


    她又翻幾份,才明白這個官位,是個實在的肥差,大有油水可撈。


    又因為送的是大內和皇城所有衛隊的軍糧,所以虎奔軍、金羽衛、善撲營、禦林軍等皇城近衛軍頭領都與糧官相熟。


    聽說軍隊其他補給也打算交給皇城糧道官一起統辦,這個位置的權利就更大了。


    雲硯心思活絡,想讓父親也托人活動一下,看能不能補上這個缺。


    京官不好出缺,有了肥缺大家都擠破頭推自己人上位。


    既然父親是四皇子的人,被貶的也是皇四子的人,他決計會繼續保舉自己人,不會平白丟了這麽好的缺。


    她連忙給父親去信,讓父親拿銀子活動。


    皇上從皇後處迴宮,似是生了一肚子氣,把所有歸整好的折子,一股腦全掃到地上去。


    又指使喚鳳藥和雲硯將所有保舉官員的折子全部歸置到一處,放櫃子裏去。


    他已說過此缺先空著,上折子的大臣像聾了一般。


    窗外的葉子都黃了,一動便落得一地,晨起晚間不籠炭盆房間已有了涼意。


    他攏攏袖子,走到窗邊略站了一會兒,便喊了鳳藥稱自己要出去走走,不必宋德海陪著,隻叫鳳藥跟隨即可。


    鳳藥走在皇上身後,足足走了二十分鍾,才走到一處遠離皇城中軸線的鵝卵石路上。


    沿著石子路走到盡頭,坐落著一處老舊的殿院。


    門牌的顏色已經斑駁,但很幹淨,上書三個字,“長樂殿”。


    那字是皇上親筆,鳳藥日日在書房看皇上寫字,認得。


    不過字跡比現在青澀。


    “是朕不讓人換牌子的。”見鳳藥的目光落在牌匾上,他解釋一句。


    皇帝駐足在殿門前,臉上似悲似喜,“需要奴婢叫門嗎?”鳳藥問。


    “你去說一聲,晚間給朕留著門。”


    鳳藥前去叫門,隻拍了一下,門便開了一條縫,隨之而出的是股陰涼之氣。


    門縫小得鳳藥看不清裏頭的人長什麽樣。


    她傳過話,裏頭隻說了句,“知道了”門便在她麵前關上了。


    皇上隻遠遠看著,看鳳藥傳過話,便帶著鳳藥離開了。


    鳳藥沉默著跟在皇上身後。


    “以後隻有朕帶著你,便不必如此拘謹。”皇上突然說了句。


    “是。鳳藥並不拘謹。”鳳藥安靜跟在皇上身後。


    “你是不是很好奇,長樂殿中是誰,為何朕想見一見還要深夜造訪。”


    “那不是鳳藥該關心的,皇上是天子,想做什麽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鳳藥隻要做好自己份內和皇上交待的差事。”她認認真真迴答。


    “那朕有件事托你辦,你要替朕照看長樂殿,別讓缺了東西,那起子小人隻會作踐她。”


    “是。”


    當晚鳳藥下值便打算去長樂殿。


    夜風冷冷,她加了件披風順著長長宮道走向長樂殿。


    有穿著深藍布衣的太監,拿著火種依次點燃宮道上的長明燈。


    燈火次第亮起,無盡宮道映著墨黑的長空,更顯寂寥。


    鳳藥自己提了盞小燈,與一隊巡邏侍衛擦肩而過,隻覺其中一人十分麵熟。


    她停下腳步,迴頭望向已經走過去的侍衛隊。


    恰巧那人也迴頭望,鳳藥與他對視片刻,心中一下想起那是誰來。


    那人卻還是一臉迷糊,鳳藥先喊出對方名字,“曹崢大哥。”


    那高大的侍衛見一個麵熟的小宮女喊出自己名字,更確定自己認得這人。


    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對方是誰。


    鳳藥一瞬間迴憶起自己闖蕩野人溝初次遇險。


    便是眼前這位英氣勃勃的曹大哥,與自己配合渡過了險情。


    “想不起小弟了?”她一歪頭,在對方愣怔的表情裏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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