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不認得,三爺已是氣得頭發暈,站起身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待他醒來,已躺在自家床上,三夫人坐在床側。


    他氣惱地看了這女人一眼,繼夫人其實是無所謂的,管好內院便罷了。


    他也不知道為何三夫人養出的常瑤為何這麽愚蠢。


    這些日子女兒不好過他知道,大家都不好過。


    他私下問過大哥,大房裏也常不夠吃。


    雲之就無所謂,沒臉色也沒抱怨。


    大嫂總安慰大哥,一家子一起挨餓總能挨過去,餓不死,不必那麽焦急,下人沒攆走一個拿著私房錢貼補家用。


    反觀自已屋裏,稍晚拿迴糧,三夫人便每每垮著臉,別的姨娘也對她頗有微詞,說她不會管家。


    明明先夫人留下那麽多陪嫁,該花銷時總緊得很,對自己女兒卻明顯偏心。


    又不是她的錢。


    三爺懶得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沒成想常瑤給他戳個大窟窿。


    這樣一個對自己家都不忠心的女子,哪個世家會娶她?


    大家族裏,官宦浮沉是尋常事,下了大牢再起複的人多得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心胸不開闊,難有善終。


    隻是忌諱家中有心誌不堅之人,抗不住風浪。


    說得難聽點,常瑤沒有大家之風。


    這些夫人們,耳報神靈得很,這麽大的事怎麽瞞得住,正當婚配的年紀,她竟惹出這麽一番事。


    三夫人前些日子嘮叨瑤兒的婚事,他心中本看好了一個公子。


    他父親是個道台,這公子才學很好,心思敏捷,將來必有好發展。


    家中關係簡單,公子之母是從宮中出來的宮女,他向宮裏老人兒打聽過,從前最老實勤快的。


    公子之父古板清正,未曾納妾,瑤兒嫁過去不必麵對太複雜的關係。


    他私裏觀察,自己女兒空有好顏色並無好心智,處事輕浮急躁,不適合嫁到大世家。


    這樣的家庭,雖不是望族,也能過得幸福。


    他和那公子的父親提了提,對方是樂意的,和公子商量了就能迴話。


    這個節骨眼兒常瑤鬧出這樣的事來。


    前些日子風傳女兒與六皇子過從甚密。


    他提醒夫人,別讓瑤兒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六皇子若娶常家女,必是娶大哥家的雲之。


    三夫人托著腦袋守在三爺床邊,聽到響動迴頭,卻見三爺一張臉陰得像要下暴風雨。


    她想問卻給嚇住了,三爺道,“把常瑤叫過來。”


    丫頭迴說小姐不舒服,躺下了。


    三夫人壯起膽子,“既是不舒服,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不遲啊。”


    “今天就算是病死抬也要抬過來。”


    三爺拍著床板吼道,“去!把這個有膽子做,沒膽子認的東西拉過來。”


    “不必拉,女兒自來請罪。”


    常瑤走入房中,在地上跪下,“是女兒舉發,大伯家的確藏了糧。”


    “大爺家有糧母親也知道,大伯同父親一樣領宮中份例,他家怎麽有多餘的均給二伯伯和我們,既是私藏了,依律……”


    三爺像盯著什麽髒東西般盯著女兒,抬手一記耳光,重重打在她臉上,半邊臉一下紅腫起來。


    這一下沒收力,將常瑤打得跌坐在地上,眼淚立時便流下來。


    “父親心中,大伯家比自己家重要得多,雲之姐姐也比我重要得多。”


    “從小父親就沒正眼看過我一眼,也不理會母親,現在才來訓導,不覺得晚了嗎?”


    “你想攀皇宮裏的高枝且看看自己夠不夠份量!”三爺低吼著。


    “是女兒不夠份量,還是父親不會做官,才讓人家瞧不上我?”


    三爺聽到這忤逆之言,抬手又要打被夫人抱住手臂,哭著說,“瑤兒還不快給你父親認錯?”


    “這是你教出的好女兒,我請的老師淨教她些什麽?”


    “將她關在自己房裏,不許出來。”


    “都滾出去!”


    常瑤不等丫頭來扶,自己爬起來,迴房去了。


    三夫人哭哭啼啼,“姑娘說得也不是全錯呀,這是我們的親女兒,你何必如此?”


    “好歹她占著嫡女的身份,有點子想頭也正常。”


    “大爺家這次不也沒出什麽事嗎?”


    常三爺坐在床上歎著氣,“你們娘倆真是頭發長見識短,你以為大哥出事咱們家還能有好兒?”


    “兄弟之間一向同氣連枝,這麽簡單的道理,她讀過書都不通,我與她沒什麽好說的,唉,常家這次丟臉丟大了。”


    六皇子拿出金花箋時,掃向他的輕蔑眼神比刺他一刀都讓他難受。


    他哪來的臉去見自己的兩個哥哥。


    他常老三寧可再坐次大牢,也不想經曆這種局麵。


    “我隻告訴你,這皇城裏,她想嫁去誰家做主母已是難了。”


    “你們娘倆好自為之吧。”


    三爺覺得疲勞難耐翻身躺下。


    三夫人去看常瑤,女兒隔著門問,“母親外頭請來的好人兒去了哪裏?出事了要我來頂缸,不是她說得真真的嗎?連多少鬥藏在哪都知道,怎麽沒搜到。”


    “你怎麽能怪母親?我也沒讓你去揭發呀。”


    再拍門屋裏沒有一點動靜。


    六皇子誌得意滿,騎在馬上,常瑤的表情足夠他迴味好幾天的。


    且等幾天,此時她必定在受責罰。


    他興衝衝先去紫蘭殿給母親請安。


    曦貴妃看兒子心情大好問他,“一大早打哪來呀。”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生得一副好皮相,卻是個十成十的壞種。


    越大自己越摸不透他心思了。


    小時候最會演戲,將小狗折了腿,去他父皇麵前裝好人,為小狗治傷。這類伎倆讓她這個做娘的都心驚。


    在自己麵前,他倒不瞞。


    大膽承認反正隻有自己這一個兒子,想來曦貴妃也得向著自己。


    還好沒有弟弟,否則他還得費一番事。


    這話說得曦貴妃後背發涼。


    他將自己去常家的事細細說給曦貴妃,連各人的表情都描繪一番。


    貴妃將一支花鈿插入發間,不經心地問,“你又出的什麽主意?”


    六皇子手中拿著一隻鮮花,為母親比劃著並沒戴上,他晃了晃,“這花除了好看,還有什麽用?”


    見母親不解地看著自己,他將花瓣一片片撕下來,放在手中揉碎。


    “越美的東西,被毀掉時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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