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瑤被忽視太久了,平日家宴,雲之如個金鳳凰,家裏、外頭的女眷們個個捧著她。


    自己如山雞一般灰溜溜站在一邊白著著。


    如今,她就要變成嫡出女兒,三房沒有兒子,她就是嫡出長女。


    不管婚配、嫁妝都較之庶出升了一大格兒。


    一場牢獄之災倒成就了她常瑤。


    她見慣了母親對著父親和夫人做低俯小,如今隻要她爭氣,配個好姻緣,她母親也能揚眉吐氣了。


    常家爺們此刻聚在祠堂,一家子祭拜祖宗,得祖宗庇佑,保全子孫。


    大家心裏都不好過,百年基業若毀在他們手裏,怎麽麵對祖宗?


    自大牢出來,流言、消息滿天飛。他們也都知道自己是怎麽獲救的。


    沒人指責牧之,倒是二爺、三爺都安慰他,“你救了常家一族,是咱們常家的恩人,將來族長之位也必由你擔當,你擔得起。”


    他們商量幾個時辰,從早晨議到深夜,爭論不休通宵達旦。


    第二天,散了朝,皇城裏傳遍了常家三個爺不睦的消息。


    朝堂上,三位爺由於政見不合,爭論不休,下朝各走各的道,話也不多說了。


    大爺位居三品兵馬司府台,二爺位居從三品大司農,三爺是個閑職,詹事府少詹事,四品官階在皇城隻算個不大不小的官。


    可這個職位,認識結交的官員多。


    因為此次坐大牢,二爺、三爺受了帶累對大爺頗多怨言,生了嫌隙。


    此後下朝三人各走各道,各迴各家,竟是不多說一句話。


    也有不少人半信半疑,常家百年不倒靠的就是兄弟齊心。


    一次牢獄之災,三位爺就真的鬧崩了?


    然而,接下來的一件事讓皇城根的人開了眼。


    由於各地缺糧,鬧出災變,不停有地方政府上報出兵鎮壓暴亂。


    大爺奏報大司農失職,應該受罰,然糧倉無糧,也不是大司農造成的,接連天災大家有目共睹。


    二爺身為大司農為自己辯解,吵著吵著,大爺動了意氣,指著二爺鼻子罵,“在家我是大哥,在朝我比你品階高出一階,起奏你本是正常,百姓無糧可吃,就是你大司農無能,你哪兒像常家子孫?”


    “我是不是常家子孫族譜上列著呢,也不是大哥你說的算。”


    “你眼中沒有我這個當哥的,我也沒你這個弟弟。”


    二爺眼睛翻到天上去了,迴說,“感謝大哥,跟著您沒享著福,苦倒吃了不少,大牢裏的虱子差點沒給弟弟咬死。”


    還向皇上告病,三天未上朝。


    常家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大夫人主持分了家,宅子不必說,田產、鋪子、莊園,都一一劃分清楚。


    至此,皇城裏的人都感歎,人的情分隻有經了災禍才看得清楚。


    最春風得意的莫如三爺的四姨娘,她果然抬了正妻,入了族譜。


    不僅如此,三夫人歿了之後,家產充入公中,也由這位四姨娘開銷。


    青連到常府求見,指名道姓找鳳藥,若不是他身份貴重,竟是連個常家丫頭也見不著。


    鳳藥私下稟了夫人,在青石鎮薛大夫對小姐和她多有照顧,才得了應允可以見麵。


    她如今被當做二小姐看待,出門不似從前方便,兩人都氣惱不已。


    青連嫌麻煩,鳳藥嫌氣悶。


    從前在青石鎮,她自在慣了的,自己做自己的主,現在出個門,還得請示。


    “不如下次你翻牆出來吧,反正你穿的男裝。”青連騎在馬上,春風得意。


    他這人同自己人在一起,什麽時候都喜氣洋洋。見了生人,馬上變臉,一副生人莫近的高冷模樣。


    鳳藥同青連一起出來也不好打扮成下人,做了幾身富貴公子衣裳,她生得白,雖不如青連那樣惹眼,卻也眉目清秀。


    “你急火火喊我出來是要去哪?”


    “還不是為著園子的事。我帶你去看個地方,我們要做就得比那家做的好。”


    “我得先瞧瞧胭脂去。”


    兩人縱馬去青石鎮,一路上經過景陽村,道路暢通,但人煙極少,竟沒遇到什麽路人。


    路邊野草高處有一人高,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啼,遙望遠處,有房屋卻無炊煙。


    鳳藥皺著眉,春光正濃,她卻開心不起來。


    現在迴到常府,日常與往日無異,飲食卻沒有往常的精致。


    她留意去看了廚房,原先做雜差的娘子升成廚娘,張大娘在牢裏病重不治,人不在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進廚房裏的驚詫,那些吃的、用的,皆是自己未見過的東西。


    如今除了白米,廚房也有了粗糧,魚肉這些也不如往日充裕。


    問了問才知道,現在下人們都隻能吃粗糧,饒是如此,廚娘也感天謝地的,說吃口飽飯已經是祖上積德了。


    一切都如玉郎所料。糧食虧缺已波及貴族及世家,外麵更不知有多慘了。


    胭脂那裏她不擔心,提前存的糧足夠胭脂過活。


    但才數十日,青石鎮已經沒了往日熱鬧景象。


    青連兩人一起去了看上的那塊地的主家。


    家門口拍了半晌門才遲遲來了個婦人應門,原來養不起門房和下人,都散了。


    偌大的房子隻餘主人一家子生活,空了許多。


    東家是個五十開外的地主,等了好久,這人才出現。


    一看就是餓了許久的樣子,鳳藥想著這樣的中富之家吃不上米麵,粗食還是能吃飽的,看樣子比她想的糟糕百倍。


    那人見了青連眼前一亮,問他是不是還願意要那塊地,現在不要銀子,用糧食換即可。


    還介紹了家中其他產業,願意全部拿來換糧。


    青連硬著心腸隻要了那塊地,比他要價多給了些糧。


    糧食是從景陽村玉郎那裏出的,由士兵護送到地主家。


    兩人說成此事簽了文書便離開,並未等糧食送到。


    第二天天擦亮,鳳藥還未起床,胭脂帶著黃杏子迴了常家,拜見過夫人,敘了話,說是著實惦記家裏,來看看。


    見過夫人小姐,她讓黃杏子在內院玩耍,自去找鳳藥,掩了門,坐在鳳藥床上捂住心口,顯是受了驚嚇。


    胭脂敢大冬天跳進淩河逃走,一人獨闖野人溝。


    與鳳藥一起在青石鎮闖蕩,經曆了王二、王寡婦鬧事,小姐被侵犯,差點勒死王二,被官兵緝拿,粥棚踩塌被人追著跑……


    她雖守規矩,卻見過風浪,不是膽小之人。


    這會兒看起來像是膽嚇破的樣子,鳳藥端了杯熱水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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